貞觀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遠在青塘,西寧城迎來了一批特別的客人,來自吐蕃的文成公主一行人歷經旬月,終究踏足了大唐的領土。
“祿東贊。”
“沒想到你這個吐蕃大相會親自送文成回門。”
凝視著人群中那個皮膚粗糙的中年人,李承乾意味深長的說道。
如果說松贊干布是吐蕃崛起之路上最重要的雄主,那么,祿東贊就是吐蕃帝國的塑造者。
《舊唐書》稱:“噶爾.東贊雖不識文記,而性明毅嚴重,講兵訓師,雅有節制,吐蕃之并諸羌,雄霸本土,多其謀也。”
在祿東贊主政時期,吐蕃設立了行政區域‘如’,又設立了行政官職:奎本。
不僅如此,祿東贊開始劃定田界,確立了農民和牧民的地位,跨入封建制社會。
改革稅制、建立戶籍、制定法律,軍事擴張等等,這都直接讓吐蕃成為了一個媲美大食、大唐的帝國。
“尊敬的大唐太子殿下。”
“我謹代表贊普,向您表示最真誠的問候。”
祿東贊并未因為吐蕃的戰敗而露出屈辱不忿姿態,反而彬彬有禮的問候道。
“既然你親自來了,孤也不是冷血動物。”
“來人,帶大相下去見一見贊悉若、論欽陵。”
擺了擺手,李承乾吩咐道。
“請!!!”
一旁的西海副大都護唐嘉會上前邀請祿東贊。
“好。”
祿東贊看了一眼身后,跟著唐嘉會離開了。
隨后,幾名侍女簇擁著一道身影走進了正殿,眉如遠黛,面若桃花,膚如凝脂,眉心繪著一抹蓮形花鈿,靈動生姿,鮮艷襦裙輕揚,高腰束起,裙擺寬舒,紅似火,粉如霞,青若翠,藍如海。
“參見太子殿下!”
李雪雁施施然行了一禮。
“雪雁連大兄不愿叫了嗎?”
看著眼前的俏麗少女,李承乾嘆息了聲。
“我”
李雪雁看見李承乾,眼淚一下子憋不住了。
一個十六歲的少女離開父母,遠涉雪域高原,光是從大唐到吐蕃就走了一年多時間,如今的她已經十八歲了,試問,她如何能不委屈呢?
“公主。”
侍女連忙遞上了手帕。
“和親之事,是父皇之過。”
“孤在這里向你賠個不是。”
李承乾臉上滿是愧疚之色,開口道。
讓一個女子遠赴吐蕃,這本就是他們這些男人的恥辱。
若非大唐無法征服吐蕃,何至于要李雪雁前往和親,雖然這件事是長孫無忌推動,李世民答應的,但他這個太子同樣有撇不清的責任。
見狀,李雪雁有些手足無措,大唐太子給她親自道歉,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在長安待著。”
“麗質非常想念你,特地叮囑我,一定要安排人送你返京。”
眼神真摯,李承乾說道。
“這”
聽到這話,李雪雁還帶著淚痕的俏臉上露出了錯愕之色。
吐蕃告訴她的是回門省親,她以為只能在長安待一段時間就要返回邏些城,但太子李承乾的意思顯然不一樣,這是讓她不用回吐蕃了?
“和親不是孤的主意,孤之前沒有那個權力。”
“只有弱者才需要靠女子來拉攏敵人,這是大唐的恥辱。”
“之所以讓你回來,不是為了別的,就是因為大唐已經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樣。”
“從今以后,攻守易形,他松贊干布若是不滿,那便讓他問一問十萬西海軍愿不愿意。”
大手一揮,李承乾露出了難得的霸道姿態,一如真龍般俯瞰四海八荒,盡在掌控中。
“陛下那邊?”
李雪雁還是有些猶豫,不敢答應。
“哼!!!”
誰知,李承乾冷哼一聲,不屑道:“他算什么大唐皇帝,連大唐子民都護不住。”
“你不用管他,他要是不愿意,那就讓他去吐蕃。”
轟隆!
一言落下,全場皆驚。
不單單是李雪雁,在場的侍女們全都臉色煞白,誰能想到太子竟然公開表達對皇帝的不滿。
“你和松贊干布沒有完婚,有些事還可以挽回。”
“孤已經告知了江夏王叔,他自會為你張羅,實在不行,這大唐好兒郎,任你挑選。”
“你身上這個文成公主是你遠赴吐蕃換來的封爵,任何人都奪不走。”
“宗正寺已經知會工部,選址營建公主府。”
“河源郡王和弘化也在這,他們夫婦會陪你一起前往長安。”
“你且在這休息幾天,再行啟程。”
“來人,送公主下去修養。”
招了招手,李承乾吩咐道。
“公主殿下,請!”
周遭的侍從連忙上前引路。
“哦哦。”
李雪雁還沒有從剛才那番話中回過神來,呆呆地在侍女的陪同下離開了正殿。
目送著她離去的身影,李承乾沉聲道:“召見梁王、西海大都護、樓蘭都督等人。”
“是。”
侍從二話不說,匆匆下去安排了。
巳時四刻,隅中,梁王府正殿。
李象、裴行儉、席君買等人全都已經到齊了,分坐下首左右,翹首以待。
“吐蕃答應了大唐的條件,十萬奴隸已經送抵烏海城,并割讓了聿赍城五百里之地。”
“吐蕃大相祿東贊親自護送文成公主回長安省親。”
“可見吐蕃已經在舔傷口了,至少數年之內,松贊干布沒有動兵的念頭。”
俯瞰下首,李承乾響亮的聲音在殿中傳蕩:“孤和梁王在這里逗留了很長時間。”
“長安暗流涌動,有很多事情需要孤去處理。”
“殿下。”
在場眾人全都聽明白了,齊齊矚目李承乾。
“走之前,有些事必須要捋清楚。”
“裴行儉、唐嘉會、劉仁軌。”
“末將/臣在!”
三人連忙起身。
“西海都護府治下數千里,向北連接河西走廊,向南通往吐蕃、象雄,向西則是西域,向東連接甘隴、山南,位置險要,為大唐之重。”
“依制,西海大都護府可擁兵十萬,騎五萬,步五萬。”
“西寧城的工坊已經可以生產出精鋼兵刃、瘊子甲,河湟馬場馴養的河曲戰馬多達數十萬匹。”
“吐谷渾人、羌人都是最好的戰士,擅長在雪域高原作戰。”
“吐蕃送來的十萬奴隸,孤欲打散分至各城,遷吐谷渾人、黨項羌各十萬入烏海城。”
“設西平郡,以烏海城為郡治,于柏海、烏海至大河東畔開墾良田,放牧牛羊、馬匹。”
“西海大都護府設在烏海城,由裴行儉統率十萬西海軍,直面吐蕃。”
“西海五郡政務一律交由唐嘉會管理,置官署于西寧城,每郡設郡兵三千。”
“許劉仁軌募兵兩萬五千,駐白蘭城。”
環視三人,李承乾叮囑道。
“是。”
裴行儉三人對視了一眼,連忙應聲。
“席君買。”
“樓蘭都督府治下設且末郡、鄯善郡,郡治分別設在且末城、典合城。”
“仿效西海五郡例,擁郡兵三千,開墾田地,畜牧牛羊、馬匹。”
“樓蘭都督府須得募兵五萬,一應兵甲,西寧城會向你們輸送。”
“殿下。”
樓蘭都督席君買面容躊躇道:“這帶兵打仗我會,可這治理地方,我真的不會呀。”
“哈哈哈!”
眾人瞧著他那張絡腮胡子的丑臉委屈巴巴的樣子,不由得一陣哄笑。
“知道你不會。”
“且末郡、鄯善郡太守、郡丞,孤會安排人。”
“郡尉,你先任命兩個,把六千郡兵訓練出來。”
“日后,樓蘭軍專司征伐之事,地方治安交由各郡太守負責。”
李承乾無奈的補充道。
“那感情好。”
席君買一下子喜笑顏開。
“西域之地分為天山南北,天山之南以赤河(塔里木河)延伸出諸多支流,從而發展出了綠洲城市,建立了諸多小國。”
“昆侖以北除了吐谷渾控制的且末城、典合城,還有于闐國、大石國。”
“于闐立國近千年,占據了西域南道中最大的綠洲,人口稠密、經濟發達,戶十萬,勝兵7、8萬。”
“大石國位于于闐之西,周環二千余里,背徙多河,有十二城,人口十余萬,兵萬余。”
“如覆滅二國,北可進攻疏勒,西可翻越蔥嶺,前往吐火羅。”
“孤希望你可以好好整訓五萬樓蘭軍,來日,兵發于闐、大石,安西軍攻焉耆、龜茲,北庭軍越過金山(阿爾泰山)擊葛邏祿、突騎施,三路齊發,滅亡西突厥。”
“末將定不負殿下期望。”
聽到這里,席君買眼中一下子迸射出了精光,大聲回道。
“羅通、秦懷道。”
這時候,李承乾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最為年輕的身影上。
“末將在。”
羅通、秦懷道滿懷期待的站出身來。
“吐蕃、象雄已經放開了通往大、小勃律的道路。”
“大、小勃律加在一起人口還不到十萬,三千人足以蕩平這兩個小國。”
“這片地區是雪域高原通往身毒最便利的通道,關系到大唐接下來的布局。”
“孤不僅要你占領大、小勃律,且要你經營當地,這一次隨同前往的還有上百名識礦、冶煉兵器、燒制水泥、青磚等匠人。”
“等你控制了大小勃律之后,四海商行的商隊會直接從烏海城出發,直接經過象雄,抵達大、小勃律。”
對于羅通,李承乾給予了不小的厚望。
“是,末將明白。”
羅通大抵聽懂了,這是需要他將大、小勃律經營成為大唐攻略身毒的前哨站。
“秦懷道。”
接著,李承乾看向秦懷道:“吐蕃割讓出來的聿赍城五百里之地,全部作為南蠻都尉治。”
“這片地方毗鄰六詔、劍南道、驃國(緬甸中南部)、迦摩波國(印度東北部)。”
“征服六詔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孤會命人為你送來兵甲、糧草。”
“攻滅六詔,孤許你天南都督、開國郡公。”
“多謝殿下。”
秦懷道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要知道,秦懷玉如今也只是居延都督、濟南郡公,要是他滅了六詔,那秦家就是一門兩都督、兩個開國郡公,這在大唐都是獨一位。
“沒什么事的話。”
“你們就先下去吧。”
擺了擺手,李承乾下了逐客令。
“是。”
裴行儉等人陸陸續續離開了正殿。
不多時,殿內只剩下李象和李承乾,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
“阿耶。”
“你是不是想讓我先回長安?”
經歷了這么多事,李象成長了不少,一下子看出了李承乾的打算。
“嗯。”
摸了摸李象的小腦袋,李承乾溫和道:“你不是想你阿娘和你厥弟了。”
“為父在這里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先行帶人護送你弘化姑母和文臣姑母入京。”
“朝中早就給你準備好了王府,那一萬戶食邑算是你的子民。”
“西海這邊的吐谷渾人、黨項人固然視你為天神,打天下可以靠他們,治天下卻需要很多人。”
“你現在是梁王,有開府建衙之權,落魄士子、寒門子弟、世家子,你必須要不偏不倚,任人唯才。”
“切記,你現在搜羅的班底不是為了一個小小的王府,而是要建立一個國家,統治一片土地,那里的人們與中原百姓不一樣,須得以華夏文明教化、征伐。”
“孤希望你成為大唐皇室的表率,率先在身毒開辟出一片屬于你的天地,成為開國之君。”
“你阿娘為你準備了很多東西,相信你會喜歡的。”
“嗯嗯。”
李象認真的點了點小腦袋瓜,答應下來。
“好了。”
“你去準備吧。”
拍了拍李象的肩膀,李承乾鼓勵道。
“是。”
李象像個小牛犢子一樣,蹦蹦跳跳的離開了王府正殿。
“這小子。”
看著他迫不及待想要回長安的樣子,李承乾臉上露出了一抹慈父般的笑容。
“殿下。”
“小殿下他.”
東廠番子上前詢問道。
“命東廠的人沿途看顧他,不需要給他任何幫助。”
“把他這一路見的人,經歷的事情全部記錄在冊,交予孤。”
目光幽深,李承乾下達了一道命令。
“是。”
東廠番子應聲領命,下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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