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默兄。”
“我們已經很久沒像現在一樣坐在一起喝酒了。”
吳王府中,李恪看著對面的程處默,感慨萬千。
朝中勛貴子弟,程處默兄弟、尉遲寶琳兄弟、李崇義、柴令武、房遺愛等人自幼與之相交甚篤,時常打獵騎馬,長安百姓無不為之側目。
但這一切從他就藩以后就變了,程家兄弟、尉遲家兄弟與之淡漠,李崇義倒是經常來往,然則其李孝恭之子的身份注定不能擁有權力,柴令武、房遺愛更是轉投了魏王李泰門下,世事寒涼,難免讓人唏噓不已。
“吳王殿下乃天潢貴胄。”
“有些事,注定無法改變。”
程處默一口飲盡杯中酒水,吐出了一句話。
“既如此,處默兄今日為何來尋我?”
“你可是盧國公府的繼承人,朝中多少雙眼睛都在盯著你。”
李恪有些不解的問道。
“已經不是了。”
微微搖頭,程處默開口道:“阿耶明日會向宗正寺遞交更易承爵人的奏章。”
‘你在說什么東西?’
此時,李恪的眼睛已經瞪得超級大,程處默可是嫡長子,程知節怎么會把他換掉。
無論是勛貴,還是世家,又或者是平民百姓,嫡長子那都是繼承家業的頭一位,再者,程家如今已經有一位駙馬都尉,一位東阿縣公,分支在所難免,若是程處默不承爵,誰還有資格?
“三弟回來了。”
“秦懷道、羅通分別去了大小勃律、六詔。”
“西海大都護府已經組建了十萬西海軍,就駐扎在烏海。”
“一旦吐蕃、象雄覆滅,大唐在西南將再無阻擋。”
“殿下應該知曉西南小國林立,尤其是身毒,面積遼闊,土地肥沃。”
程處默一邊給自己倒酒,一邊說道。
“嗯。”
李恪點了點頭,這些事情,他當然知道。
東宮早就將一份世界地圖交到了他手里,上面清楚的標注了大唐的位置。
身毒大陸、極西之地,這些地方的面積不亞于大唐,自古以來就繁衍了不遜色于華夏文明的古老國度。
到目前為止,河中之西,曾經的波斯故土上孕育出了阿拉伯帝國,再往西還有東羅馬帝國(拜占庭),這都是可以和大唐比肩的強大帝國。
正是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有多么廣闊,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明確了自己做為棋子的身份,成為太子對抗陛下的一招,哪怕這場奪嫡失敗,只要太子上位,他的未來非常廣闊。
江南士族不遺余力的支持李恪,殊不知,李恪從未將內心托付于人,他只是在利用江南士族爭奪朝堂話語權。
“殿下府中有安州崔氏、瑯琊王氏、陳郡謝氏、吳興沈氏、江東陸氏之人,唯獨欠缺了武將。”
“殿下是千金之軀,總不能每每身先士卒。”
突然間,程處默的一番話引起了李恪的注意力。
“處默兄。”
李恪有些懷疑,但又不確定。
“我這個左金吾將軍為吳王府大將。”
“殿下可還滿意?”
目光堅定,程處默擲地有聲的話語在吳王府大殿中響起。
“不是。”
“處默兄,你認真的嗎?”
“你可是左金吾將軍,正三品,我吳王府的典軍才正五品上。”
“你圖什么呀?”
看著眼前的程處默,李恪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呵呵。”
程處默笑了笑,繼續道:“依唐制,親王置親事府,有典軍二人,副典軍二人,執仗親事十六人,執乘親事十六人,親事三百三十三人。”
“置帳內府,典軍二人,副典軍二人,品秩如親事府,帳內六百六十七人。”
“攏共不過千余人之數,想要靠這些人就封自然是癡人說夢。”
“《漢書.百官公卿表》載:諸侯王,高帝初置,金璽盩綬,掌治其國。有太傅輔王,內史治國民,中尉掌武職,丞相統眾官,群卿大夫都官如漢朝。”
“殿下分封于外,太子必然不會以唐制而行,自當循漢朝例。”
“諸侯國中一應悉數參照大唐,品階或有不如,卻不只是一個小小的正三品。”
‘唰!!!’
剎那間,李恪眼眸露出了凜冽之色,死死地盯著程處默。
“殿下無需這般警惕。”
“不只是我,還有我家老三,不出意外的話,也會隨親王就藩。”
程處默不以為然道。
‘原來如此。’
現在,李恪明白了為什么程處默會出現在這里,因為程懷亮將會成為盧國公府的襲爵人。
“盧國公高瞻遠矚,小王佩服!”
李恪不禁長嘆了聲。
程知節何等聰明,早早的看見了太子的謀劃,就藩于外,列土封疆。
這樣一來,大唐內部必然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李承乾絕不會允許勛貴、世家繼續趴在大唐身體上吸血,分拆勛貴、世家門閥,遣其與藩王一同開疆擴土,建立封國,這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程家選擇了身為駙馬的程懷亮繼承家業,老大程處默、老三程處弼分別隨其中一位藩王前往就藩。
畢竟,程懷亮可是駙馬,在大唐絕不可能遭殃,反而會得到重用,這一點,從西都縣公唐善識、南城縣公王敬直、信都縣公竇逵那里已經看出了端倪。
而程處默、程處弼任職藩國,必然會成為諸侯依仗的將領,未來在藩國建立程家,開枝散葉。
“殿下是答應了?”
程處默抬頭看向李恪。
“處默兄這等將才,本王又有什么理由拒之門外?”
李恪言辭懇切道:“如此,就拜托處默兄了。”
“好。”
程處默鄭重應道:“明日,我就從左金吾衛乃至府兵中為殿下物色人選。”
“只等一切塵埃落定,殿下就藩于外,定能掃除蠻夷,開疆拓土。”
“嗯。”
聽到這話,李恪心中不由得安定了許多。
不過,他又想到了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蜀王李愔,連忙詢問道:“處默兄。”
“東阿縣公與愔弟年歲相仿,不知?”
“待諸王回京,我為蜀王殿下牽線。”
程處默知曉李恪的意思,無非是想讓程處弼輔佐蜀王李愔,他對此并無異議。
因為,自己跟著李恪,蜀王李愔與李恪一母同胞,程處弼跟著蜀王李愔,雙方關系更加親近,自是比程處弼尋其它藩王就藩來得更合適一些。
“那就拜托處默兄了。”
得到程處默的回復,李恪臉上止不住的喜色。
次日,太極宮召開常朝。
宗正卿江夏王李道宗的一則奏章再度引起了朝野沸騰,盧國公程咬金竟然更易了承爵人,由次子程處亮繼承盧國公爵位,這讓滿朝文武百官都陷入了疑惑之中。
“此事,宗正寺可曾詢問過盧國公?”
揉了揉眉心,李世民有些頭疼的問道。
“稟陛下。”
“臣已親自詢問過盧國公,確認無誤。”
李道宗心中同樣百思不得其解,但這的確是程知節的決定。
“也罷。”
“盧國公之意已決,宗正寺照辦了就是。”
“左金吾將軍程處默忠勇有加,賜開國縣公爵,封號:高唐。”
沉思之后,李世民下達詔令。
“是,陛下。”
李道宗立即應道。
滿朝文武百官都知道皇帝這是給予程處默的補償,因為程處亮不單單是盧國公府次子,更是清河公主的駙馬都尉,陛下的乘龍快婿,盧國公爵位傳至程處亮,何嘗不是落在清河公主子嗣身上。
“西域都護、駙馬都尉上奏,舊疾復發,希望朝廷能派人接替他。”
申國公、尚書右仆射高士廉出聲稟報道。
“嗯?”
眉頭微皺,李世民陷入了沉思中。
喬師望迎娶了廬陵公主為妻,拜駙馬都尉,確切來說,他是李世民的妹夫。
別說喬師望如今身體有疾,就算沒有,他開口想要返回長安,自己都不能不答應。
可西域都護府設立不足三年,據高昌故地,鉗制西突厥,位置不可謂不重要,為了經營這塊進攻西域的前哨站,大唐多次發配囚犯、遷徙漢民至伊州、西州、庭州。
“臣舉薦陽翟縣公、左驍衛將軍郭孝恪出任西域都護。”
尚書左仆射長孫無忌不愧是跟隨李世民多年的親信,一下子看出了他的猶豫,開口諫言。
“郭孝恪。”
龍目一瞇,李世民腦海中浮現了對應的人物。
郭孝恪是跟隨李世勣的瓦崗舊將,歸順大唐之后為李淵封為宋州刺史、陽翟縣公,武德四年,隨秦王李世民東征王世充,獻擒竇建德之計,遷升郭孝恪上柱國,后歷任貝州、趙州、江州、涇州四州刺史,在任頗有政績,入朝任太府少卿、左驍衛將軍,此人的能力、忠心都是有目共睹。
“傳詔:西域都護府即日起更易為安西都護府,遷陽翟縣公、左驍衛將軍郭孝恪為安西都護、西州刺史。”
“是。”
黃門侍郎連忙記了下來。
這一道詔書引起了朝臣們的注意,改西域都護府為安西都護府,足可見李世民心中對于開拓西域乃至河中之地的野望,西州是高昌國舊都,都護本來只是軍職,有了西州刺史之位,郭孝恪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毫無疑問,李世民這不單單是在放權給郭孝恪,更是在變相的鼓勵郭孝恪開疆拓土。
鴻臚寺卿閻立德手持笏板,高聲道:“臣有奏。”
“準!!!”
倚坐在胡床上,李世民有些慵懶的伸出手示意道。
“稟陛下,高句麗有變。”
閻立德隨之稟報:“榮留王高武聚群臣商議誅殺淵蓋蘇文。”
“淵蓋蘇文先下手為強,聚兵誅殺大臣一百多人,榮留王高武身死,淵蓋蘇文立王弟之子高藏為王,自己任莫離支,專國政。”
“嘶!!!”
有些知曉高句麗內情的官員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莫離支類似唐朝的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掌握國家軍政大權,淵蓋蘇文這不就相當于成為了高句麗的曹操。
‘高句麗!’
這一地名讓李世民眼中露出了冷厲之色。
中原王朝歷史上最為恥辱的莫過于為四夷擊敗,而前隋如此強大,先后兩次在高句麗折戟,多少漢人尸骨留在了那片黑水白山。
淵氏家族出于早期高句麗五部中的順奴部,淵蓋蘇文的父親淵太祚曾為高句麗東部大人、大對盧(相當于宰相),蓋蘇文繼承父職為大對盧,仍掌高句麗軍政大權,此人野心勃勃,絕非善茬。
“高句麗為我大唐屬邦,淵蓋蘇文犯上作亂,實屬冒犯我大唐天威,臣請討伐不臣。”
右散騎常侍不禁高聲道。
“臣附議!”
在場有不少朝臣義憤填膺,紛紛支持出兵討伐淵蓋蘇文。
然而,長孫無忌、房玄齡等重臣都沒有說話,高句麗可不是一個小國,那是盤踞在遼東六百多年的國家,人口多達四百余萬,隋煬帝頭鐵干了兩次,天下烽煙四起。
大唐如今才建立多長時間,實力尚且不足前隋,在這個時候對高句麗下手,簡直是腦子被門夾了。
“北庭、西海新平,山東雕弊,我朝無力出兵。”
“鴻臚寺派人前往冊封高藏為上柱國、遼東郡王、高麗王。”
“此事暫且擱置。”
大手一揮,李世民定下了章程。
“是。”
鴻臚寺卿閻立德應聲答道。
其它嚷嚷著要出兵的朝臣看見皇帝的架勢,連忙偃旗息鼓。
“荊王、漢王、韓王、虢王、道王、滕王、蜀王、蔣王、越王、紀王已領詔返京。”
“該作何章程?”
中書令房玄齡開口提起了一件事。
‘咯噔!’
一眾官員全都心中一激靈,這么多藩王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這還只是第一批。
“諸王在京本就有府邸,不必安排。”
“宗正寺監督諸王,不許爾等在京胡作非為。”
擺了擺手,李世民叮囑道。
這么多親王無所事事,他總不能全塞進朝堂給自己添堵,還不如讓他們做個閑散王爺。
“是。”
宗正卿李道宗面容苦澀的答應下來。
這些可都是皇帝的兄弟,要么是皇帝的兒子,哪一個都不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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