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巍。”
“你領十六名執乘親事從黨項各部中親自選出三千人。”
“三千柄馬穆魯克軍刀,一千具鐵胄細鱗甲,本王再撥與你兩千領細鱗甲,三千熟皮馬甲。”
“本王要你煉出縱橫河西的三千甲騎,可能做到?”
面容稚嫩的李象端坐在上首主位上,開口道。
“末將定不負郡王重托。”
王府左典軍馬巍赫然出身,拱手應道。
自大唐建立以來,具裝甲騎已經消失在了唐軍序列中,最后的重甲騎兵是皇帝親自組建的玄甲軍。
具裝甲騎真正的作用在于沖刺步卒,又或者是面對大規模集群的輕騎兵,無論是士卒,還是馬匹都需要專門挑選,成本太高,實用性較低,這也是大唐淘汰具裝甲騎的原因之一。
三千河西甲騎雖然算不上真正的具裝甲騎,面對吐谷渾騎兵、吐蕃騎兵,卻也是無法制的勁敵。
“姜岳。”
接著,李象的目光投向了王府右典軍。
“末將在。”
一名氣宇軒昂的英俊青年隨之起身答應。
“你領十六名執仗親事從河西漢人中挑選兩千善射之士,一千二百人持清弓,八百人持角弓弩。”
“組建弓弩營,為全軍掩護壓制敵人。”
“是。”
姜岳眼中閃爍著精光,大聲應道。
“鐘騫、鄧憬。”
“三百三十三名王府親事由你二人統率,隨侍左右。”
“是。”
兩道挺拔身影同樣應聲。
“來人。”
“將探查所得悉數報來。”
李象小臉緊繃著,大喝了聲。
“是。”
一道特別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戴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絳,正是東廠隴右道大檔頭未羊手下的小檔頭,負責河西情報諸事。
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面,東廠小檔頭嘴里發出了尖銳的聲音:“回殿下話。”
“去歲,吐谷渾丞相宣王及其黨羽為果毅都尉席君買帶領精銳騎兵一百二十人所誅。”
“吐谷渾威信王帶兵將河源郡王慕容諾曷缽及弘化公主迎回了伏俟城,居于王宮之中,朝政一應事務悉數落在了威信王手中,吐谷渾各部尊奉其號令。”
“吐谷渾現下有部眾十五萬戶,九十余萬人,分布在高原的人口超過了70萬,主要集中在青海湖四周,還有20萬人分布在典合城、且末城。”
“吐谷渾國都伏俟城人口二十萬,有兵大約六萬人,步、騎各半。”
“位于青海湖西岸,距離西寧城大約500里。”
‘咯噔!’
話音落下。
在場眾人表情變得有些沉重。
這就意味著他們要拿下吐谷渾,首先要考慮的問題就是如何攻破伏俟城,其次是分布在青海湖四周的50余萬吐谷渾部眾,至少可以動用十萬兵力馳援伏俟城。
確切來說,吐谷渾真正可以拿出來的兵力不下于三十萬,騎兵至少十萬,甚至更多。
從黨項八部中征募的六萬五千騎還不到吐谷渾兵力的三分之一,差距何其之大!
“吐蕃人在征服了青藏高原東部之后,于積石山南設有蘇毗屬邦(孫波王)和多彌屬邦(難磨德王)。”
“這些屬邦大致保留了部族形態,貴族往往任職于吐蕃王庭,吐蕃王庭派出大臣、將領出鎮屬邦,設立東岱(千戶所)進行管理,距離吐谷渾最近的有那秀小東岱、孫波東岱。”
“兩個東岱及兩個屬邦大約能動用數萬軍隊,隨時可以威脅到大非川。”
而后,東廠小檔頭再度補充了一個消息。
“呼!”
這讓眾人的呼吸變得愈發急促,吐谷渾已經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了,何況近在咫尺的吐蕃。
如果他們無法速戰速決,吐蕃方面得到了消息,數萬吐蕃軍隊進入大非川,局勢可就不妙了,吐蕃西面有象雄,南面有泥婆羅,唯一可供擴張的方向就是北部的吐谷渾,松贊干布可不會白白錯過這個機會。
“吐蕃同大唐交鋒過,吐蕃大相祿東贊親自到過長安,見識過大唐的繁榮。”
“布置在積石山南的軍隊絕對是吐蕃最精銳的軍隊之一。”
河西郡王府司馬、鄯州刺史唐善識冷不丁的兩句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姑父有何高見?”
李象連忙看向了他,詢問道。
“吐蕃盛產精良馬匹,騎兵眾多,再加上征服了通米、蘇毗、安多地區,并不缺乏鐵礦。”
“除了文成公主之外,松贊干布還迎娶了泥婆羅、象雄、木雅、嘉戎、驃國的公主,這些公主帶來了她們國家的技術,這讓吐蕃的冶煉工藝得到了飛速發展。”
“鎧甲精良,包括皮甲、鎖子甲、柳葉甲等,衣之周身,竅兩目,勁弓利刃不能甚傷。”
“弓箭以輕巧堅硬、射程遠著稱。”
“烏爾多騎兵,也就是使用投石索的騎兵,射速快、精度高,高原獨特的作戰力量。”
“面對吐蕃騎兵,黨項騎兵就像是叫花子,完全不存在可比性。”
“我們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武裝黨項騎兵,使其能夠對抗攔下吐蕃軍隊。”
面容嚴肅,唐善識通過分析,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
“長史。”
聽完這番話,李象徑直叮囑郡王府長史唐嘉會:“把我們的工匠全部調派前往定羌城,冶煉鐵礦,制造兵甲,就地武裝黨項騎兵。”
“是。”
唐嘉會立即應道。
“阿耶已經派人來傳信,春暖花開時必將前來河西。”
“還請諸位勠力同心,共同準備。”
面向眾人,李象展露出了人君之姿。
“是。”
所有人聽見太子要來的確切消息,心中難免激動不已,大聲回道。
貞觀十六年,正月初九,長安,鄭國公府。
“我說老倌,這么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吃到你的酒宴,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李世勣穿著一身便裝,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院中,調侃道。
“太陽從哪邊升起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徐茂公能不能吃得下老夫府中的粗茶淡飯。”
一身布衣的魏徵看著李世勣走來,一語雙關的說道。
“哦?”
聞言,李世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你老倌難得單獨宴請我一回,別說是粗茶淡飯,那就是一桌子黃泥,我也得嘗一嘗。”
“好。”
魏徵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招了招手。
“英國公。”
“府中清貧,只有些許小菜,莫要嫌棄。”
裴氏親自領著婢女將準備好的菜肴一一端上桌,還有一壺三勒漿。
“嫂夫人說的哪里話。”
“當年若非玄成兄冒著生命危險前來勸降我,今日還有沒有我都是個未知數。”
“我與玄成兄是生死之交,怎會有嫌棄之理。”
李世勣對裴氏充滿了敬重,趕忙說道。
“你們聊,我再安排幾個菜去。”
面帶微笑,裴氏領著婢女識趣的離開了正堂。
“吃。”
隨即,魏徵招呼著李世勣用餐。
“你這老倌今日要是不把話說清楚,這頓飯,我還就難以下咽。”
“說說吧,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凝視著魏徵,李世勣沉聲道。
“我怕我要是再不請你來,你就要去晉王府上赴宴了。”
“長孫無忌和褚遂良眼巴巴的望著你家的門,足可稱得上望穿秋水。”
一邊說著,魏徵一邊端起三勒漿的酒壺,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一杯。
‘嗯?!!’
李世勣見他沒有給自己倒酒的意思,直接把酒壺搶了過來,對準大口狂飲。
“誒誒誒!”
“粗魯,太粗魯了。”
“這一壺酒可以用了老夫半個多月的俸祿,就這么被你糟蹋了。”
微微搖頭,魏徵看著李世勣牛飲的樣子,不免有些肉疼。
“你今天要是能說出個道道來,別說一壺,我送你一百壇三勒漿。”
然而,李世勣大手一揮,豪爽道。
“個中道道,還需要老夫來說?”
“你徐茂公向來智計過人,玄武門之變時,兩不相幫,各不得罪。”
“陛下上位之后,你因為山東庶族、地主豪強的身份,直接得到了重用。”
“這一點上,秦瓊、李靖都比不上你聰明。”
“我不相信你自己一點都沒察覺出來朝中的局勢有多么劍拔弩張。”
撇了撇嘴,魏徵戀戀不舍的飲了一口三勒漿。
李世勣被噎住了下,反問道:“你不贊同我加入晉王陣營,你想要讓我加入太子一方?”
“不可以嗎?”
一雙渾濁的老眼變得格外清澈,魏徵一字一句道:“晉王年幼,心智尚不完全成熟。”
“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正是看重了這一點,關隴門閥想要再一次主導天下。”
“你過去確實可以成為晉王麾下武將的第一人,然后呢?”
“晉王相比于魏王、吳王,差了太多,先天不足,何以補足。”
“你不選魏王是因為魏王重文輕武,背后都是山東士族,跟你這個地方豪強壓根不是一條路子,而且,這一次是魏王率先提議將你趕出長安,趕到大漠草原去做勞什子北庭大都護。”
“你不選吳王是因為你本就是瓦崗軍大將,一生志向以推翻前隋為己任,怎么能容許擁有前隋煬帝血脈的吳王上位成為天下之主。”
“可你選晉王,晉王當真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嗎?”
“長孫無忌、褚遂良等人現在是求著你加入,你真加入之后,他們會愿意讓你上桌嗎?”
擲地有聲的話語在正堂內響起,就像是尖銳的刀子,不斷扎在李世勣心中。
同關隴門閥相比,他這個山東豪強的身份或許還不上尋常的寒門庶族。
長孫無忌是何許人也,隋朝右驍衛將軍長孫晟之子,文德皇后長孫氏之兄,大唐當之無愧的第一外戚,昔日秦王麾下第一功臣,一手炮制了玄武門之變的人。
“你怎么就確定太子是那個最合適的人?”
李世勣有些不服氣的質疑道。
“呵呵。”
魏徵冷笑了聲,問道:“別說是你,就算是陛下22歲能做到像太子殿下這般嗎?”
“燕然山下勒石記功,滅亡草原霸主,昔日霍去病沒做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你告訴我,殿下沒有讓你稱臣的資格?”
“這”
一時間,李世勣不知道該怎么辯駁,因為太子李承乾創造的戰績確實很輝煌。
“你為什么猶豫,老夫知道的一清二楚。”
“無非是陛下態度曖昧不清,讓你懷疑太子殿下能否登上皇位。”
“是。”
李世勣點了點頭,沒有否認。
“我且問你,如今的陛下可還是昔日英明神武的秦王?”
“他是當了十五年的大唐皇帝,天下之主,一言九鼎。”
“尋常官員尚且會戀棧權位,陛下又怎么會愿意在年富力強之際把權力過渡到太子手中。”
“所謂的態度無非是做給別人看的,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別告訴我,你看不懂。”
目光如炬,魏徵再度質問了幾句。
“我”
李世勣欲言又止。
“老夫并不是一定要你現在做出決定。”
“只是想勸你一句,太子殿下的變化很大,你既然要去草原赴任,何不親眼看看,再做選擇。”
“現如今,盲目的下注,到最后悔之晚矣!”
見此情形,魏徵又下了一劑猛藥。
“老倌,能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嗎。”
“如果只是為了遵循長幼有序、嫡長子繼承的宗法制,你不會這般堅定的站在太子身后。”
“我想知道是什么讓你下定了決定,不惜以晚年做賭。”
李世勣眼神從未有過的認真,問道。
“你我都是庶族,不管是魏王、晉王、吳王上位,最終獲利的必然是世家門閥。”
“太子不一樣,東宮都是庶族,我不想成為自己曾經最討厭的那個人。”
“這個理由足夠嗎?”
迎著李世勣的目光,魏徵莫名道。
‘咯噔!’
頓時,李世勣愣在了原地,庶族,士族,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原來他也只是一個站在食物鏈最底層的庶族。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回過神來的李世勣自嘲的笑了笑,這個理由很好,很強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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