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征忍不住拿手擋在了自己的額頭上面,這種畫面哪怕自己看到,都感覺社會性死亡。
感覺認識江墨白都很丟人,如果是在路上的話一定會裝作根本就不認識江墨白的樣子。
怎么說呢,江墨白真的能做到這種程度他還是佩服的,至少他不行。
易征感覺自己的臉皮實在是太薄了,絕對承受不了這種……社死現場。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就只有江墨白這種社交牛逼癥加上表演型人格能做到這種程度,其他任何一個人絕對都做不到。
不過相反,江墨白似乎很享受一樣,對著各種攝影機還揮了揮手,說不定剪輯真的能剪出來什么帥氣的出場姿勢。
“今天來的挺早呀。”
易征看著距離比賽開始還有三分鐘的時間,對著江墨白吐槽了一句。
江墨白這個家伙沒事干總是喜歡壓線出來,不過據說并不是晚出門,而是偷偷躲在門口某個角落掐著時間,等著時間到了然后再百米沖刺進入比賽現場。
今天居然提前出來了?
“因為我要告訴你一個東西。”
江墨白故意停頓了一下,營造出一種發布重大秘密的緊張感,眉毛挑動,如同瞄準了小紅帽的狼外婆:“等一下猜先的時候——
我只會抓一顆白子。”
聽到這話,易征突然上揚了一下眉毛,這是自己玩上心理戰了?
江墨白這是直球。
按照規則,猜先方若抓奇數顆白子,則由對方猜測是否奇數來決定黑白。
江墨白如果真如他所說只抓一顆白子(必然是奇數),那就相當于把選擇黑棋(先行權)還是白棋(后行權)的按鈕,毫無保留地、如同交核按鈕箱鑰匙一樣,直接塞到了易征手中。
但這個“特權”,甜蜜如蜜糖,亦可能是包裹糖霜的苦藥。
如果易征選擇一個之后如果輸了,難免會出現心態不平衡的情況,會在想如果當初我選擇另一個的話是不是就會贏了?
而如果江墨白直接出爾反爾,抓了兩顆棋子讓易征沒有選到他想選的,到時候如果輸了的話易征可能心態會更不平衡,如果沒有被騙的話說不定就贏了?
這種懊惱甚至可能會影響到下一局,甚至后面的對局狀態。
無論結局是哪種,江墨白這一招平地驚雷,目的就是在易征精神防線的第一秒,打開一個名為“自我懷疑”的缺口,然后坐等它慢慢擴大,讓“精神內耗”這頭名為“EMO”的巨獸,提前啃噬易征的專注力。
這就是圍棋當中的心理戰術,在開局就讓對手陷入到精神內耗當中。
柯老也不得不感慨:“嘶……這小子……以前沒看出來啊?他平時不是個只會插科打諢、混不吝的傻……呃,單純直率青年嗎?
這手心理暗示玩得……老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啊!這心機……深得堪比馬老師講閃電五連鞭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這老小子平時裝傻充愣擱這兒攢大招呢?”
然而,易征的反應卻像一枚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小的漣漪便迅速歸于平靜。
易征看向江墨白那張寫滿“快上鉤啊”的臉,內心卻十分的平靜。
江墨白的“陽謀”成立的關鍵前提,是建立在他江墨白此局能贏的基礎上。
“但是贏的只會是我,你的一切算計注定只會如同空中樓閣一般,江師兄,猜先吧。”
話音未落,仿佛是為了給他的話語加上最強注腳,旁邊一直肅立的裁判,用沉穩洪亮的聲音宣告:“比賽開始!”
幾乎在“始”字落下的同時,易征和江墨白的手,快如兩道閃電,劃破了棋盤上方的微塵。
兩人沒有絲毫猶豫,同時將緊捏于指間的棋子,“啪嗒”兩聲輕響,幾乎不分先后地放在了光滑的木紋棋盤之上。
白子孤零零一枚。
黑子,安靜地臥著兩顆。
白一黑二。
易征猜錯,執白后行。
江墨白看著拿出兩顆棋子的易征笑著說了一句:“怎么樣,我還是言而有信的吧,我可從來不會騙人。
看我多大方,直接就把選擇權交給了你,畢竟愛護后輩,人人有責。”
易征也完全沒有絲毫退讓:“我當然也知道要尊重老前輩,尤其是師兄這樣的老,前輩。”
易征刻意在“老”字上加了極細微的重音:“就怕到時候師兄反而后悔把選擇權交給我了,成為此生的憾事。”
“不悔不悔!”
江墨白搖頭晃腦的說了一句,但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易征已經把旁邊的計時器給打開了。
液晶屏幕上代表江墨白的保留時間——那一串醒目的“04:00:00”數字中的秒數,已經毫不留情地跳掉了“27”秒!
年輕人!不講弈德!怎么凈耍這些小聰明!浪費了我半分鐘的時間!
江墨白眼神里寫滿了“你這小狐貍”、“等著,看師兄我待會兒怎么給你上強度”!
這才以近乎撲食的速度抓起一顆黑子,“啪”地一聲脆響,用力砸在右上角的星位上!力道之大,仿佛那枚棋子是易征的腦袋。
“開局江墨白黑棋選擇了星小目的開局,易征白棋則是選擇了三三小目,這是上世紀東瀛棋手率先下出來的坂田流下法。
所謂小目三三坂田流,棋風穩健展智謀,實地占取根基固,后發制人策略優!”
因為這場比賽有作為新生代第一人浪潮的易征,所以講解嘉賓特意邀請了其他新生代的選手,今天的第一局就是苗俊。
也不知道到底是跟誰學的,苗俊張口也是兩句打油詩:“開局兩個人下都很快,明顯是想把時間保留到后面,不過完全不用著急的,棋圣戰決賽的時間是真的夠長的!
早上九點半就開始了,估計至少得下到晚上六點鐘才有可能結束,雙方保留時間直接來到了恐怖的四個小時,中午還特地空出來半個小時封盤給選手吃飯。
我記得我印象中棋圣戰最遲的一次不是鏖戰到了將近晚上十點鐘才結束,真的是印象深刻。
不過說真的,幸好下一天休息一天,不然我感覺江墨白前輩光熬都會被阿征熬死,阿征這個家伙的體力實在是太強了,簡直就是永動機。
你知不知道,我們上次幾個人一起去爬黃山,這個逼tmd一刻都沒有停就一直往山上走。
人家爬山,走走停停,欣賞風景,補充能量。他呢?TMD!全程勻速前進!腳步踏得比運動員訓練踩點還準!
一步,兩步,三步……像個莫得感情的登山AI機器人!我們幾個吭哧吭哧才爬到半山腰兒,那風景看一半,腿肚子正轉筋呢,這貨的電話打過來了!說他已經到山頂了!簡直就不是人你知道吧!”
苗俊拍著桌子,唾沫星子都快噴屏幕上去了:“還有啊!你們是沒見識過他熬夜的恐怖!
之前有一次我們晚上搞團隊訓練,復盤幾個特復雜的中盤絞殺圖,那真是絞盡腦汁,CPU集體冒煙,熬到后半夜。
我瞅瞅旁邊那幾位,眼神都木了,哈欠連天,頭都快杵棋盤上了。再看咱們易大俠呢?”
苗俊模仿著易征當時的表情,眼神空洞但銳利,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跟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一樣!面無表情!腰板筆直!還能淡定地提醒‘XX步這里,對殺路線有瑕疵’。
我當時就感覺,他大腦的散熱器是不是液氮驅動的?這精神力,跟鬧著玩似的!簡直是開了鎖體力的外掛!”
苗俊明顯沒有什么講棋的經驗,一張嘴就開始叭叭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從爬山講到熬夜,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講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完全沉浸在自己好兄弟的“非人事跡”中。
另一邊作為搭檔的安靜明顯經驗豐富,發現了之后趕緊提示:“苗七段,我們還是來看一下今天這盤開局吧。”
“哦,好好好!”
苗俊聽到這話也點了點頭:“開局都很正常,江墨白單關守角,易征小飛掛一個他小飛守,易征又在左下角做了一個單關守角,江墨白二間低夾之后易征走了一個又像是夾又像是拆又像是守角的三三向上超大飛?
反正看起來是很飄逸,也很符合他的風格,江墨白對右上角白子進攻之后易征明顯對那一顆白子采用看輕的策略,回到左邊拆一手,這是追求效率的下法。”
苗俊正在講著,旁邊的安靜三段好像聽到耳機里面的什么聲音嘴角抽了抽,最后又擺出了一副職業微笑的樣子。
“那個……苗俊七段,剛才聽您講這些趣事,感覺您和易征神算私下關系非常要好呢。您是在一起合租對嗎?真羨慕這樣的棋友生活啊。”
安靜三段努力把話題拐得看似自然,苗俊看著棋盤莫名其妙的轉頭,下意識的回答了一句:“恩,是啊,然后還有一個舍友。”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我記得苗七段很早之前就已經定段了吧,易征神算定段的時候你已經是全國冠軍并且譽為少年三劍客了。”
“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在云弈,阿征那個時候就特別的強,然后他還會經常帶我們訓練啥的。”
苗俊聽到這話倒也沒有隱瞞,畢竟這也不是啥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只不過他奇怪的是,他之前在聊八卦的時候被打斷了,怎么現在又主動要自己說易征的八卦了?
安靜如果聽到這話也會感覺很絕望,導演組那邊安排的呀自己能有什么辦法。
因為他們發現苗俊在說易征個人事情的時候收視率突然往上漲了,但是一說到棋收視率又往下降了一截。
為了收視率?那還需要多說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