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男人就是張黎明。
另一個世界的張黎明。
自己最初的直覺，果然是對的。
好家伙，張黎明啊張黎明。
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家伙，也叛變革命了？——
不對。
這只是路線分歧！
林序是絕對不行相信張黎明會對人類存在什么惡意的，最多最多，他也就是“有自己的想法”而已。
這樣的想法讓他走向了極端化、激進化的方向。
理論上來說，自己已經沒有說服他的機會了。
因為雙方的立場不同，各自的證據又不足，那就只能是沖突。
誰贏，誰就是對的。
就那么簡單。
林序站起身來，一邊跟艾西瓦婭告別，一邊在腦子里暗暗盤算著自己手頭已經掌握的線索。
首先可以確定，張黎明和于長聞有聯系，而阿雅娜在另一個世界里又是糾錯者組織的核心。
這三個人共同構成了糾錯者組織的關鍵線索。
那么很顯然，自己下一次進入手環世界時，要做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把江星野拿到的信息跟自己拿到的信息綜合起來，做一次交叉匯總，確定糾錯者組織的基本架構之后，自殺刷新時間，盡可能回到這個組織成立之初的原點，提前控制住阿雅娜，將這個組織從歷史上抹除。
這樣一來，一切就會回歸正軌了。
不過當然，在回歸正軌之前，還是要想辦法搞清楚他們所謂的“時空干擾裝置”，到底是怎么生效的。
林序總覺得，這玩意兒很可能是某種關鍵技術。
甚至，是與手環的原理相通的。
找到這項技術，對自己進一步探索、甚至是開發手環的功能，都有很大的好處。
在艾西瓦婭依依不舍的眼神里，林序離開了活動室。
隨后，他立刻通過秦風聯系上了那個數學家楊勒，跟他約在了自己的辦公室見面。
等他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楊勒已經在那里等著了。
“林序同志。”
比我想象的要年輕嘛。
林序快速掃視了一眼對面的楊勒。
他并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數學家。
他衣著整潔，面容干凈，頭發也梳理得一絲不茍。
楊勒的表情很嚴肅，但并不冷峻，而是透露著一種隱約的柔和。
如果林序不是提前知道他是數學家的話，大概會以為他是某個專門寫朦朧派現代詩的詩人。
也只有他手指經年累月握筆留下的鉛灰色痕跡，在證明著他的身份。
“您好，楊老。”
林序上前握住楊勒的手，后者雙手握上來重重搖晃一下，隨后說道：
“還是不要叫老了，叫Steven吧。”
“不是崇洋媚外，本來我是打算給自己起個‘字’的，有古風。”
“但你也知道，數學這方面我們對外交流還是比較多，所以用個英文的‘昵稱’也挺方便的。”
“——不過如果你覺得不方便，也還是可以叫楊工，也挺順口的。”
“沒問題。”
林序松開楊勒的手。
他能感覺到對方其實是沒有那么“善于交際”的，但，確實很真誠。
帶著楊勒在沙發上坐下，林序直截了當地開口說道：
“那我們就開門見山吧。”
“關于您上次想要找我聊的那個混沌系統通解的問題，我最近有了一些新的進展。”
“我認為，真正意義上的混沌系統是不存在通解的。”
“存在通解的，實際上是偽混沌系統。”
“所以發現通解的過程也不是一個純粹的數學過程，而是‘驗證隨機網坍縮’、‘解決隨機網坍縮后的偽混沌系統’的跨學科問題。”
“沒錯，沒錯！”
楊勒的眼神立刻亮了起來。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我們的想法很簡單，當我們以純粹理性構造出一個混沌系統時，怎么可能受到觀測者的影響呢？比如經典的三體問題，它確實存在于宇宙中，但更多的是一種‘思維實驗’式的推演。”
“這樣的東西應該是不會被觀測導致坍縮的，混沌系統仍舊是沒辦法解決的。”
“是的。”
林序點點頭。
“只有現實中存在的那些混沌系統，比如我之前提到過的WignerDyson分布。”
“我們現在認為，這個混沌系統之所以不再混沌，很可能就是在全息對偶框架下，局部熵減導致視界波動，從而破壞了混沌關聯，導致WignerDyson分布失效。”
“熵減速率大于Scramming信息擴散速率，信息傳遞終端，混沌系統中的那個‘蟲洞’坍縮，也就導致了這個系統出現通解了。”
林序的話說完，對面的楊勒突然站了起來。
他稍稍整理了外套，然后.
沖著林序鞠了個躬。
林序騰地一下跳了起來。
怎么個事？？
他下意識地閃到了一邊，生怕楊勒再給他多鞠兩躬。
但這時，楊勒已經停了下來。
看到林序的反應，他也是有點不知所措，想說什么又不知從何開始，最終只能自嘲地笑了笑說道：
“抱歉，林序同志。”
“我好像是有點失態了”
“不過我是真的很謝謝你！”
“你不知道，在兩天前，我們第一次看到‘混沌系統存在通解’的時候，我們還以為，就連數學規則，也在月涌計劃之后發生了變化。”
“這對我們來說是，絕對是一種滅頂之災。”
“畢竟，數學和物理是不一樣的。”
“物理可以變化，但數學本就是我們用于‘研究’的最基礎的工具，如果連這個工具也發生了變化的話.”
“那人類的發展，就真的要被徹底鎖死了。”
“明白。”
林序指了指沙發示意楊勒坐下，隨后，他開口說道：
“既然這個問題已經講清楚了，那么我們就可以繼續下一步的計劃了。”
“其實我今天找到您，確實是有一個任務，需要您的協助。”
“你說！”
楊勒鄭重點頭道：
“義不容辭！”
“我們需要你來組建一支團隊，去解密‘人腦的混沌系統’。”
“準確地說，是一個單一個體的大腦中的‘偽混沌系統’。”
“他們現在已經引入了許多方面的力量，但唯獨缺少一批真正有能力的數學家。”
“所以.你愿意試一試嗎？”
林序來之前已經看過楊勒的資料，他近兩年本來就在搞高余維雙同宿環分支方向，這個課題跟混沌系統本身還是有強聯系的。
讓他來帶隊，其實很合適。
“我可以。”
楊勒果然點頭。
但在略微停頓片刻后，他突然又搖頭說道：
“不過其實，我不是最好的人選。”
“客觀的說，我們國家在數學領域的研究還是相對來說落后的。”
“既然現在這個世界已經變了，那科學家之間的國界壁壘也應該消除。”
“我們或許可以考慮，引入更多更強的學者，來同步推進這個項目？”
“當然沒問題。”
林序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由你來安排。”
“這個問題如果能夠解決，不僅僅是能為我們‘眼下’的工作打開通路。”
“長期來看，也是有許多益處的。”
“那肯定的！我先去安排！”
楊勒站了起來，急匆匆地想往門外走。
但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還沒跟林序好好告辭。
然而想起來的時候，他腳都已經踩出門外了。
拉倒吧。
他腳步不停，直接沖向了自己的辦公室。
留在身后的林序倒也沒覺得楊勒這么干有什么不對。
因為他自己也在想別的事情。
他在想著楊勒的那句話。
“如果數學規律也被改變了的話，這個世界就真完了。”
所以有沒有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個世界，自己所看到的數學規律.
真的會是“被改變”的？
那樣的世界，會是什么樣的一個世界？
1加1不再等于二？
不，數學規律的改變絕對不會是那么“基礎性”的。
應該是類似于選擇公理失效、排中律失效、混沌系統初始條件敏感性變更之類的東西。
不過即便是這樣，對世界的影響也足夠大了。
算了。
不去想！
林序隨手把自己這個想法提交到情報系統上，看了一眼時間，還差半小時到午飯時間。
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去找張黎明聊一聊。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是怎么從忠心耿耿的好同志，站到蝴蝶的對立面的！
幾分鐘后，張黎明的辦公室里。
林序坐在張黎明對面，后者手里盤著一串不知道從哪里搞來的、據他說是雷擊木制成的手串。
串珠碰撞發出輕微的響聲，張黎明的表情里帶著幾分好奇、幾分戲謔。
“所以你是說，我在另一個世界，是一個超級大反派？”
“.也不是反派啦。”
林序搖了搖頭。
“你只是選擇了跟蝴蝶不一樣的道路而已。”
“不過這不是重點——立場問題我們不去討論。”
“我找你是想問問你，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去制造一個能夠干擾時空，引發時空波動的裝置？”
“引發時空波動？”
張黎明放下手串，撓了撓頭。
“這玩意兒真沒那么好搞定。”
“真的要引起全局的時空對稱性破缺失衡的話，需要很大的能量級別。”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非常簡單的方案，可供參考。”
“什么方案？”
林序立刻追問。
張黎明嘻嘻一笑，像是開玩笑一樣地說道：
“很簡單啊，你自己不是剛提交了情報嗎？”
“找到一個數學規律跟我們這個宇宙不同的宇宙。”
“然后用管涌效應把兩個宇宙連通，讓那個宇宙的規則通過全息邊界映射、或者說‘流入’我們這個宇宙。”
“這樣一來，我們的數學規則不也發生了變化嗎？”
“如果恰好，那個宇宙的數學規則里，選擇公理失效的話”
“那時間的流向，不就徹底混亂了嗎？”
話音落下，林序霍然起身。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