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聽到修道院里的鐘聲，埃里克眼皮動了一下，跟著醒來，發現窗外晨曦初露，時間尚早。
這是修女們起床的時間，他還可以多睡片刻。
盯著逐漸明亮的窗戶看了一會兒，埃里克閉上眼，意識反而更清醒了，他是醒了就不太容易再睡著的類型。
今天不用上課，而是去圣女塔當實習生，了解圣女院如何運轉，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因此可以起得比平時更晚些。
不過，主要還是看阿萊娜什么時候過來叫他。
埃里克躺著沒動，過了一會兒，他聽見外面傳來些許細微的動靜。
阿萊娜已經起來了。
又過了片刻，房門打開，埃里克聽見腳步聲漸漸靠近，睜開眼時，阿萊娜已經來到他的床邊，正俯身向他伸出右手。
“……”
見他睜眼，阿萊娜收回自己的手，“殿下，您醒了。”
此時已入夏，修女服輕薄，而她也才剛起，領口略微敞開，俯身下來，正好能看到隱隱約約的深邃和搖晃。
“嗯。”埃里克剛才還在埋怨朝陽升得太快，現在又埋怨房間里不夠明亮了。
既然他醒了，阿萊娜也就沒有停留，微微一禮，退出他的房間。
“太親近果然不是好事……”埃里克看了眼隆起的被單，再次意識到自己此時擁有的是一具極其年輕、精力極其旺盛的身體。
圣女的警告不是沒有道理的。
等年輕的反應漸漸消退，埃里克才起來換衣服。
圣女似乎認為阿萊娜就是他的貼身侍者，沒給他另外安排，準圣女的旁舍里就只有他和阿萊娜兩人住著，而埃里克也更習慣自食其力——至少不需要別人來幫他穿衣服或者洗澡——沒有提出新的要求，這種情況也就維持著。
不過大部分時候，阿萊娜都有照顧埃里克的自覺，她認為這是自己的義務，而伴隨著的，則是一種她尚未察覺的潛意識。
“殿下，衣領。”
阿萊娜站到埃里克面前，抬起手，為他翻了翻后面的領子，后者則瞟了眼她的領口。
已經披上了白色的領巾。
得體，保守，修女應有的模樣。
埃里克將視線移向別處，“我昨天跟圣女說過今天帶你一起去圣女院的事情，殿下沒有反對。”
阿萊娜輕撫著他衣服上的花邊，“多謝殿下。”
用完餐，兩人也就直接來到圣女院的辦公地點——獨立于修道院的圣女塔。
圣女塔是上尖下寬的結構，塔頂是屬于圣女的空間——當今圣女已經很久都沒上去過了——中間是幾十米高的細長塔身，而下方接近地面的位置，便是圣女院，分上下兩層，占地不小。
圣女的一切諭令，都要通過圣女院來傳達和執行。圣女院下轄九個名義上的修女院，各管理著一部分修女，阿萊娜之前是其中第七修院的修女長，她們便是圣女諭令的主要執行者。
“埃里克殿下。”
埃里克一出現，地面大廳的所有修女都一齊向他行禮。
這些修女負責著圣女院的運轉，稱為女官，地位或高或低，不過按阿萊娜告訴他的說法，高級女官都在上層。
圣女院的主要工作，來自圣女的幾重身份：圣女修道院的主人，教廷樞機，以及全大陸修女名義上的領袖。
因此這些女官除了日常管理圣女修道院內部，在外部還要接收教廷那邊的各類信息，為圣女站隊或者說在樞機會上的決策提供依據，以及管理帝國乃至整個大陸上數量眾多的以修女為主導的修道院。
埃里克和阿萊娜在地面大廳轉了轉，女官們并不算太忙碌，因此每當兩人停下，被注視的女官都會向他們說明自己正在處理的事情——圣女已經讓賈碧大修女打過招呼。
“埃里克殿下。”
一名三十多歲的女官早就看到了徘徊過來的兩人，等他們終于停下，便立即向埃里克行禮。
埃里克點了下頭，阿萊娜則以普通修女的身份向對方行禮。
“你這邊是在干什么？”
埃里克看了眼女官的桌面，上面擺了不少打開的冊子，簡直像就是因為他在巡視而特意擺出來的，表明自己十分忙碌。
“瓦拉內王都第二修道院的院長，前幾天回歸神國了，修道院請求圣女為她們派遣一位新的院長。”女官答道。
“瓦拉內……”
埃里克看了眼身旁的阿萊娜，這幾天他已經聽過好幾次這個北方王國的名字了。
這個一百多年前從帝國中獨立出去的王國，王室便是同為開國十二騎士后裔的利巴爾家族，而埃里克的先祖與瓦拉內王國獨立這件事還有不小的聯系。
——蓋亞歷551年，利巴爾公爵宣布瓦蘭斯地區獨立，建立瓦拉內王國，皇帝征基明諾侯爵伐瓦拉內，結果大敗，基明諾侯爵被削為伯爵，原本富饒的領地也被收回，遷往偏僻的丹特郡。
“連瓦拉內那邊的修道院院長，都是由圣女修道院派遣嗎？”埃里克問。
雖然圣都萊綏爾到瓦拉內王都的距離，比到帝都還近些。
“按規矩是這樣。”女官答道，“那邊的修道院每年向圣女修道院提供一筆捐奉，而圣女修道院這邊會為她們提供各方面的幫助，包括派遣修女去管理那邊的修道院。不過一般每個修道院只會派出一位修女。”
這就是規矩和實際運作的差別了，埃里克仔細聽著，“什么意思？”
“因為大陸上的修道院實在太多了。”女官說道，“而派遣出去的修女，通常都要在圣女修道院修行過二十年以上，沒那么多人可選。所以對于已經派遣過院長的修道院，我們會從她們內部選出一位合適的繼承人來。”
她指了指自己的桌上，“這些便是當地修道院內部修女的資料。”
“內部選拔出來的院長，本身對修道院也更熟悉吧，管理起來也更容易。”埃里克說道。
女官點頭，“是的，殿下。”
埃里克想了一下，“派遣到地方修道院的修女，一定要在圣女修道院這邊待滿二十年嗎？如果某個修女早早就進入了圣女修道院，又被派遣出去執行其他的任務，在外面待了幾十年，有這樣的資格嗎？”
女官顯然沒遇到過這種問題，皺眉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除了派遣成為院長，不存在其他任務會讓某個修女在外派駐幾十年的，殿下。”
埃里克看了眼身旁不語的阿萊娜，誰說不存在，當事人的學生就在這里呢。
“我說如果，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呢？”
女官回答：“那應該是有資格的。”
她頓了頓，補充道：“修道院內的一切都出自圣女的圣裁。”
埃里克有了主意，沒有多說，轉而指了指她的桌面問道：“你選出來了嗎？”
“已經有了兩名合適人選，殿下。”女官答道，“她們院內的泰貝莎修女和……”
埃里克抬手讓她打住，表示自己想聽的不是這個，“接下來呢？”
女官低頭回答：“將人選上報給上級女官，由上級女官決定最終人選，然后請圣女過目，再起草圣女諭令，最后安排信使，發往瓦拉內。”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埃里克和阿萊娜就跟著這名女官，完整地跑了一遍這個流程。
而其中原本由圣女過目的步驟，則由大修女賈碧代行。
“沒問題，起草諭令發出去吧。”
對女官交待完，賈碧又看向埃里克，“我在圣女院為圣女殿下工作了幾十年，處理各項事務的經驗和能力，遠不是埃里克殿下身邊這位普通修女可以比較的。”
她這是在向他推薦自己？
埃里克一怔，隨即笑了一聲。
“我當然相信賈碧大修女的能力，否則圣女殿下也不會讓你擔當如此重要的職位。不過未來的事情，誰都不好說……”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身旁的阿萊娜，“有機會的話，我還是想體驗一下任人唯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