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圣女故意夸張地嚇唬了一通，回到自己的旁舍，看到迎接他的阿萊娜，埃里克下意識地有所回避。
他對索菲沒什么心思，但對各方面都比較成熟、更符合他心理年齡愛好的阿萊娜，偶爾也會讓本能占據上風。
“……殿下？”
阿萊娜對他的態度變化很是敏銳，而自身的處境，又讓她忍不住多想。
“圣女殿下說了什么嗎？……關于我的事。”
“沒有。”埃里克回過神，搖了搖頭，“圣女只是叮囑了幾句，沒有反對的意思。我只是還沒有習慣你待在我的房間里。”
“不忠之人”阿萊娜，在圣女修道院已經沒有棲身之地，只能住在他的旁舍里——別的房間，旁舍內本就有好幾個給貼身侍者住的房間，比她原來的住處還大些。
“我會盡量待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打擾殿下。”阿萊娜低頭道。
“那樣我更沒辦法習慣了，該怎么樣就怎么樣吧。”埃里克擺手，往里走去，“你在這里待了一天？”
阿萊娜跟上，點頭稱是，修女的生活無非祈禱修行，對她而言只是換了個地方。
阿萊娜舍棄對圣女的忠誠、轉投埃里克這件事，在修道院里也就幾個當事人知曉，她也不想對別人解釋太多，干脆就不露面了，如果沒有特別必要的話。
“你考慮好要當我哪門課的老師了嗎？”埃里克問，他剛脫下外套，阿萊娜就接了過去，替他掛起來。
“我想真正地幫到殿下。”阿萊娜說道，“而這些年來我最擅長的，就是圣女修道院本身的事務，所以我想去圣女院，學習女官們的工作流程。雖然這樣……”
“雖然這樣就是你最開始的打算。”埃里克說道。
阿萊娜抿唇，“是……”
“沒事，我相信你。”埃里克笑了笑。
他自認不可能在修道院待一輩子，但他不在的時候，這邊的事務總得有人料理，如果說要找一個信得過又有一定能力的人，那阿萊娜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圣女院的運轉自有一套流程，基本不以圣女的更迭而改變，阿萊娜更主要的作用，是傳達真正屬于他的意志。
“不過圣女肯定不會允許我在這件事上偷懶。”埃里克又說道，“所以我自己還是得親自過去，到時候你就跟著我一起，先讓圣女院那邊知道有這么個事兒，之后你就隨時可以以我的名義過去觀摩學習了。”
他都考慮到了……
阿萊娜深深躬身，只有感激。
“是，殿下。”
第二天早上，來喊埃里克起床上課的人，也變成了阿萊娜——她起得很早，是聽著修道院的鐘聲醒來的。
“你現在也沒必要早起了吧。”埃里克打著呵欠，“還是已經習慣了？”
“習慣了……”
修女是有早課的，雖然也只是在經室里念誦經文，不過聽到第一遍鐘聲就得起來，第二遍鐘聲響起時，人就得出現在經室，否則便會受罰。
“中世紀把人變成鬼……把我變成高中生。”
準圣女殿下嘀咕了一句，洗漱進餐，去上自己的課了。
沒過一會兒，索菲也一臉茫然地被叫來了這邊的課堂，愣愣地坐到埃里克身邊。
“殿下……我來上課？”
“昨天不就跟你說過了嗎？”埃里克當然不會沒通知就直接拉她來上課，昨天跟索菲提起的時候，她一臉興奮地就答應了。
“我以為……”看著臺上面無表情的講經修女，索菲聲音越來越低，像是蚊子叫，“我以為你在開玩笑……”
“現在后悔可來不及了。”埃里克低聲道，起身向尤米爾行禮，“這是跟我一起上課的索菲，圣女殿下準許了的。”
尤米爾還禮，沒說什么，對索菲點了下頭，然后就開始上課了。
后者兩邊臉頰通紅，過了會兒才猛地站起來向她行禮。
這節課接著昨天，內容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人類部族，如何在魔族的鐵蹄下一觸即潰，土崩瓦解。
“蓋亞紀元前，在大陸的極北之處，與人類一同誕生的魔族，就已經和人類一樣發展出了自己的部落。
“魔族對環境的適應力極強，而惡劣的環境又促使魔族部落的內部凝聚力變得更強，在人類踏足北境的極寒雪域之前，魔族就已經先一步崛起。當然，魔族天生好戰，來自不同部落的魔族一見面就會戰斗起來……
“因為土地、信仰等因素，率先接觸的魔族與人類之間，也有不少沖突，但此時沖突的規模仍然較小：人類無意北上，而分散的魔族部落，又無力占據數量更多的人類的土地。”
埃里克聽得興趣十足，早起上課的怨氣早已拋之腦后，而旁邊的索菲，此時才逐漸消化一點自己正陪著準圣女殿下上課這件事。
她看看埃里克，后者的注意力都在臺上的講經修女身上；
她又看向尤米爾，后者一邊講著課，一邊掃來一眼，她趕緊又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
昨天埃里克殿下說她不想修行的話，可以過來偷偷懶……可是，這哪里有一點可以偷懶的機會呀！
索菲忍不住又看向埃里克，而他只是望著上面。
“蓋亞紀元前85年，帝戈特統一魔族各部落，號稱魔王。
“蓋亞紀元前79年，魔王帝戈特率領大軍南下，直接消滅卡爾、托亞巴、拉圖等十幾個人類部落，并持續進軍，意圖滅亡所有人類。
“蓋亞紀元前76年，英雄維爾聯合人類殘余的部落，抵抗魔族，在如今的帝國南方建立起第一個人類王國，瑞賽。
“蓋亞紀元前72年，魔族大軍攻破瑞賽最大的城市，維爾戰死，瑞賽覆滅，人類……不，所有大陸生靈，進入魔族統治的黑暗時代。”
講到這里，尤米爾停下，雙手交握，無聲地祈禱起來。
埃里克則面色凝重地沉默著。
講經修女為人類在黑暗時代開端的犧牲而哀悼，他則能預見幾年之后，一場類似的災難將再次降臨這片土地，若論死傷，或許要更甚于千百年前——現在人類城市的規模，遠不是部落時期可比的了。
而真正讓他感到窒息的，是他逐漸意識到，即便圣女現在就放他走，他也無力阻止這場戰爭。
戰爭的另一端，并非只是一些強大的魔族個體，而是無數個體被捆綁在一起、將所有怒火與侵略性都指向人類的殘忍種群。
祈禱片刻，尤米爾重新開口。
“蓋亞歷元年，圣先知拉斐爾在萊綏爾的荒野中得到神明啟示，與自己的十位門徒創立教會……”
“等一下。”埃里克打斷她，“從黑暗時代的開端到教會創立，中間的七十多年歷史，沒有記載嗎？”
“有記載，殿下。”
尤米爾看了看他，“不過這一段歷史過于黑暗，而人類與其他種族對魔族的抗爭，直到教會創立才算真正出現曙光，按過往慣例，這段歷史不會講述太多，因為沒有太多意義。”
“沒有意義？教會可真會……”
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埃里克吸了口氣，“如果沒有意義的話，這段歷史也就不會被記載下來了。還是講吧，我相信先賢的智慧。”
“是，殿下。”
尤米爾點頭，將時間線往回撥。
“蓋亞歷前70年，魔王屠戮已控制地區所有人類部落，收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