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唐一平只是通過高明等人放飛的無人機，窺見了外面的世界。
他看到了一只比地球還要巨大的“羊”被釘死在一道光矛之上，看到了籠罩整個世界的本寂之塵母樹，但那只是驚鴻一瞥，被限制在一定的視角里面。
但現在，他才真正看到了這個世界真正的樣子。
這里是唐一平所熟知的世界的背面，沒有星辰，也沒有黑暗，只有一片深邃的“背景”。
在這里看過去，宇宙就像是無數大大小小的泡泡。
而這些泡泡，其實并沒有完全分隔開，彼此之間，還有某種東西連接著，唐一平沒辦法形容它們到底是什么，是絲線，還是通道，又或者是什么？這是人類的語言無法形容的東西。
事實上，唐一平此時此刻，能夠理解眼前的東西，還是因為他曾經學會了一個弱點。
非對稱語義異構。
這是從斯托卡身上學到的力量。
語言重塑思想，思想決定了感知。
所以唐一平感知到了眼前的一切。
唐一平回過頭去，看向了自己的來處。
沒有地球，沒有太陽和月亮，甚至都沒有唐一平所熟識的宇宙。
那是一堆堆迭在一起的泡泡，大大小小的泡泡，散落在歧路之羊的背上，就像是洗澡的時候，漂浮在澡盆上的泡沫。
事實上，這些泡泡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遙遠，巨大遙遠到讓唐一平覺得自己怎么可能從那么遠的地方過來，自己怎么能看得清楚。
然后他就恍然了，這又是斯托卡一族的力量。
距離、大小，似乎都并不能用現實中的邏輯去評價。
透過那些泡泡，唐一平能夠看到里面扭曲的城市和山川河流，能看到地殼與地幔，甚至還能看到流淌的巖漿和烈焰……
甚至還看到了熾烈的日珥。
這些唐一平的世界的元素，就那么堆迭在一起。
“斯托卡，我們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啊。”
“嗚嘰嗚嘰嗚嘰。”斯托卡解釋說。
奈何唐一平聽不懂。
啊，原來主＝嗚嘰。
唐一平想。
他絞盡腦汁，想要找到一個形容，來理清這個世界到底是什么。
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形容，就是整個世界被解構了，變成了一個個獨立的資產，就像是游戲里面的模型與貼圖，被胡亂的放在不同的文件夾里。
然后前臺根據需要，從眾多的模型和資產里調用，拼湊起來，變成一個表面上看起來完整、無縫、彌合的世界，美其名曰為地球。
事實上，他們彼此之間，可能天差地遠。
反而，在世界的背面，歧路之羊是完整的，連續的，橫亙空間。
如果地球和歧路之羊互為背面的話，那說不定歧路之羊，又或者斯托卡的本體，和拉克絲的本體，在地球的那一面，也是這種不可名狀的，無法形容的，扭曲的存在。
這……莫非就是從更高的維度，看地球時看到的畫面？
這一刻，唐一平拿出手機，他想找個人問問。
譬如唐師傅。
唐師傅大概能夠理解他看到的一切吧。
然后他發現，自己的手機沒信號。
他打算拿出手機拍個照片，卻發現……
嗯，這東西甚至都沒有反應。
也不知道是死機了，還是這個地方的法則，實在是無法讓這些硅基與電子構造的小玩意兒活動。
唐一平上下左右觀察著，他發現這個世界的主體是歧路之羊，地球和地球附近的空間，表現為它身上附著的泡空間。
而它本身也在一個“泡泡”中，這個泡泡構成了唐一平“視界”的邊界，里面擠著許多小的泡泡，而小泡泡的中間，就是那無盡的“背景”所填充。
歧路之羊巨大的身軀、本寂之塵母樹纖細的藤蔓絲線、大大小小的泡空間、更大的“邊界”和流淌在其中的無黑無白的“背景”。
這就是整個世界的圖景。
眼前的景象，這讓唐一平想起了傳說中的盤古開天辟地，世界混沌如雞子。
又或者，希臘神話傳說中的卡俄斯，一個無邊無際，無形無序的虛空和裂口。
這無黑無白的世界，就像是傳說中的冥界，而流淌在其中的“背景”，就像是冥河。
這一刻，唐一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很多傳說。
古希臘神話里，斯堤克斯河流淌在“混沌”之中，分隔“存在”與“非存在”、“秩序”與“虛無”、“生存”和“死亡”。
或許，這就是世界的“存在”與“非存在”的分界了。
泡空間的這一面和另外一面。
想到冥河，唐一平突然想起另外一個傳說，古希臘的遺忘之河勒忒河，掌管“記憶”和“遺忘”。
中國神話里也是如此，人類死亡之后，就要走過忘川上的奈何橋，喝下孟婆湯，遺忘一切，才能轉世投胎。
而現在，唐一平的腦海中，浮現了本寂之塵母樹的“遺忘”效果，腦海中不知道是“我勒個草”，還是感慨一句，世界上果然沒有那么多的巧合。
真不知道，人類的傳說中，有多少東西，來源于這里。
原來，一切都有根源。
問題是，對面的那個海陵市，在哪里？
唐一平轉身，從自己的背后取出了圖紙，讓拉克絲幫忙，再次把它展開。
那幅“多維”的畫面，在唐一平面前展開之后，唐一平不得不感慨一句。
“杜老爺子真乃神人啊！”
這幅畫和唐一平當前所見的畫面，不能說十分相似，只能說一模一樣。
“所以……”唐一平抬起頭來，看向了自己的頭頂。
然后他終于看到了自己的目標。
那是他的“視線”所及，唯一在籠罩了歧路之羊的這個巨大的泡泡之外的東西。
一大一小，兩個芽孢，和這巨大的的泡空間連接在一起。
小小的，很可愛。
更小的那個，混沌一片，似乎并沒有發育完全。
更大的那個，則隱約能看到里面，巨大的城市。
海陵市。
另外一個海陵市。
原來……兩個世界，其實相隔那么遠。
原來，地球在里面，那個世界在外面。
原來，它們真的是“芽孢”。
原來，自己“摘掉果子”的想法，說不定真可行。
問題是，他該怎么過去？
在唐一平和那個芽孢之間，是無法用普通的“距離”來形容的，流淌的宛若冥界冥河的“背景”。
嗯……冥河？
唐一平突然回憶起來，在古希臘的神話中，還有一條河叫阿刻戎河，所有的亡魂想要渡河，都要付錢給一個叫卡戎的船夫，讓他把人擺渡過去。
嗯……卡戎。
唐一平嘆了口氣。
這一刻，他有一種自己深陷命運之中的宿命感和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