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意思很簡單,該忍時忍,不能氣短;該狠時狠,不能手軟。”
  “所以,還請十七叔務必把朕的這個意思轉述給諸宗親,讓他們知道,朕雖然加恩眾親以啟盛世,但不是說,朕就會驕縱他們。”
  弘歷在處置李蟠后,就在圓明園的茹古函今軒召見了遞牌子謝恩的果親王允禮。
  與此同時。
  弘歷也把自己處置李蟠的事,告知給了允禮,還明確表示了自己這樣做的目的。
  弘歷這樣做,為的是警告這些宗親,不要覺得他這樣做是針對雍正,要剪除雍正的舊人。
  當然!
  弘歷其實已經通過賞李蟠給弘皙的行為,而表達了自己這樣做的原因。
  他現在,讓允禮再轉述一遍,也是為了避免腦子愚笨的宗親,還是沒明白過來。
  而到時候,如果有宗室在聽了允禮轉述了他的話后,都還沒有醒悟的話,那就只能說明是純壞了。
  不過,允禮在聽了弘歷這話后,倒是先內心震顫了一下。
  他在看見弘歷甫一登基就大發恩旨時,本來還有些擔憂,覺得這位新天子還是有些天真,也有些自負,可能要因此吃大虧。
  但現在,弘歷這番話,讓他打消了這樣的疑慮。
  而允禮因此,開始從內心覺得,自己大清的新天子,無疑依舊是一位圣主。
  關鍵是,這位圣主還更年輕!
  這讓允禮對大清的未來,也不由得充滿更多遐想!
  允禮因而起身向弘歷深深作了一揖:“臣遵旨!皇上才繼承大統,既要安定人心,也要使眾人畏服,自是不易,臣自當竭力燮調!”
  弘歷為此笑著頷首,允禮的政治悟性之高,讓他也頗為欣賞,故也在這時補充道:“朕有十七叔輔佐,不知要省多少心思。”
  “皇上過贊!”
  弘歷伸手抬了抬,沒讓允禮跪下來,只讓他坐在說話,且道:“朕剛登大位,諸事繁雜,還多辛苦十七叔。”
  “此乃臣本分,也乃臣隆恩,皇上萬勿多慮。”
  允禮再次起身回道。
  弘歷則依舊擺手讓允禮坐了回去,而看向他繼續說道:“眼下,要說最要緊的,還是尊阿瑪為太上皇與尊額涅為太上皇后和以及尊額娘為太上皇貴妃這事,還請十七叔盡快讓軍機處替朕擬此諭旨。”
  “嗻!”
  允禮應了一聲,且告辭退了下去。
  而弘歷在允禮離開后,搓洗了一下臉,眨巴了一下眼睛。
  時維雍正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的晌午。
  但因昨晚處理奏折加班了的緣故,導致弘歷到現在都還有些困,連剛才和允禮說話都是強撐著精神。
  弘歷沒想像雍正一樣勤政,勤政到熬夜批奏折。
  但不知道是剛登基興奮勁沒過去的緣故,還是權力本身就是最好的興奮劑的緣故,他一處理起奏折來,就控制不住自己,而不想停下。
  他突然開始有些理解,前世為何公司老板們都愛加班了。
  不過,弘歷還是想盡力控制住自己,做到歷史上的乾隆一樣自律,不做權力的牛馬。
  而弘歷不得不承認的是,初登大位的他,要處理的事的確有點多,光是大臣遞牌子請求面圣的折子都堆滿了案桌。
  弘歷回頭時,就看見了滿案桌的請求面圣折子。
  這讓他不由得閉了一下眼。
  “朕自找的!”
  弘歷為此叉腰一嘆。
  沒錯,他是自找的,一登基就大發恩旨。
  稍微懂點規矩的受恩王公自然都是要請求面圣謝恩的。
  不然,就真成了百歲老人吃砒霜,嫌命長了。
  “主子,該用晚膳了。”
  這時,新任勤政親賢殿兼九州清晏殿領侍太監陳福和正侍太監李玉小心翼翼地來到了弘歷面前,躬身稟報。
  弘歷頷首,便踏步出了茹古涵今軒,過南大橋,回了他居住的九州清晏殿。
  彼時,在九州清晏殿正堂明間,已擺好了帝王所用席面。
  御前掌事宮女金玉釵和曹露,也已經帶著御前宮女侍立于席面兩旁。
  這些御前宮女已端有凈手用的一銅盆水與松江棉布巾帕,以及漱盂和茶水等物。
  按規矩,該席面合計有主菜八品,小菜四品,外加火鍋、粥、湯等幾十種菜品。
  但弘歷今日晚膳主要吃的是江南進貢的鰣魚。
  在讓雍正、皇后與皇貴妃挑選后,弘歷自己才讓御茶膳房選了一條最鮮美的,給自己做了吃。
  江南的鰣魚運進京花銷可不便宜。
  康熙時,因進貢鰣魚,花銷曾經明面上高達八千兩,而加上地方官吏借機盤剝的,合計最高要增加上萬兩的民眾負擔。
  為此,在康熙朝出現過一次涉及鰣魚進貢取締與否的官場斗爭。
  最終,因為這場斗爭,鰣魚進貢被明面上叫停,但江寧織造局還是會用自己的人力財力給皇帝進貢鰣魚,只是不再過度驚擾官府,規模也不再像以前大而已。
  因炎日當空,弘歷在嘗鰣魚之前,先讓金玉釵給自己盛了一碗紫蘇飲。
  金玉釵的情況頗為類似《紅樓夢》中薛寶釵,而曹露的情況則頗為類似探春。
  弘歷讓她們兩人如今在御前伺候,也是看在她們昔日于自己后院頗為練達精明和文化素養很高的情況下,才讓她們到了御前伺候。
  本來,李綺筠也挺合適,但因為身子較弱,不能承擔繁重之事,且加上看在福彭的面上,選其表親曹氏姊妹更合適,所以,弘歷還是點了曹露做御前掌事宮女。
  紫蘇飲有解表散寒、行氣和胃的功效,乃明清兩代宮廷貴族常用夏日飲品。
  而在弘歷飲紫蘇飲時,外間也開始奏起樂來。
  沒錯!
  按制,皇帝用膳,是要奏樂的。
  弘歷也聽聞過音樂有助于進食和消化,便沒想過要改掉此制。
  而在弘歷喝了紫蘇飲后,曹露已試了毒,將銀筷遞到了弘歷面前:“主子請用。”
  弘歷便接過筷子,夾了一塊鰣魚腹部帶皮的肉,放進了口中。
  鰣魚好吃的就是皮,為此,特地不去魚鱗,且對新鮮程度要求很高,哪怕是剛死,也會味道大變,所以必須在加工之前必須保證是百分百的活魚。
  但鰣魚的確味美,要不然,康熙也不會在明旨取消鰣魚進貢時,還是默許織造局繼續進貢。
  弘歷此時嘗起來時,也頗感爽口,而為此下旨道:“賞!”
  “嗻!”
  弘歷所說的賞,自然是賞做該魚的御廚。
  對于這些身邊人,他只要感到滿意,都會不吝賞賜。
  在用完晚膳后,弘歷也照例午休了一會兒,順便散散步,看看古畫,寫寫字,直到申時才開始看內閣進呈的各部院以及督撫、提鎮所進本章。
  而讓弘歷驚訝的是,他在讓軍機處下旨讓禮部議尊雍正為太上皇,尊皇后和皇貴妃為太上皇后和太上皇貴妃的事,離現在半天都不到,禮部擬出了題本。
  中央官衙的行政效率不可謂不快!
  這讓弘歷不得不承認,雍正朝的行政風格到底還存在著,所以中央官衙辦事效率還比較快。
  弘歷自然也立即準了禮部所請,而尊雍正為太上皇,尊皇后和皇貴妃為太上皇后和太上皇貴妃,令禮部會同欽天監議定冊封吉日。
  接著,弘歷就先選擇了看苗務的本章。
  因為眼下軍政方面,最為緊要的就是苗務。
  這屬于雍正改土歸流的遺留問題,到現在還沒有解決。
  “四月二十一日,苗民攻陷凱里,清平縣典史邵煥麟戰死,駐防把總曹萬國舉家遇害。”
  “四月二十三日:苗民陷重安江驛。”
  “四月二十七日:苗民陷黃平州,知州羅鳴序死之。”
  很快,弘歷就因為看見幾道本章而皺起了眉頭。
  果然!
  身在京師的他,只看到國庫充盈,而有著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
  但在地方,并非也是風平浪靜、民安地寧。
  西南苗亂竟已嚴重到又有幾個州縣丟失的地步!
  雖然,對于大清帝國整體而言,又陷落幾個州縣不算什么,但具體到地方,又是幾個州縣陷落,則是需要引起警覺的。
  要知道,當年努爾哈赤也只有赫圖阿拉等幾城。
  所以,叛亂的苗人土司勢力如今有了這么大的據點,誰也不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動蕩。
  而兵部尚書高起甚至已經因此上題本奏請放棄改土歸流,恢復土司制度,也就是放棄對苗疆的實控。
  “苗務是不是又出大問題了?”
  當弘歷來向雍正請安時,雍正也問起他這事來。
  弘歷知道雍正善于捕捉他人面目表情上微妙的變化,也就對雍正突然猜到他在憂慮苗事不感到奇怪,只笑著回答說:“凱里、清平、黃平三州縣又失陷。”
  雍正聽后也是長嘆一聲:“以安民之心,反成害民之舉,朕與經理之大臣、安能辭其過也!”
  弘歷聽的出來,雍正對苗事日益嚴重的情況,而也開始有了后悔之意。
  “你如果有意放棄改土歸流,就放棄吧!”
  “不必為了朕的顏面,而依舊行此亂民累民之策!既然,無論滿漢官員還是土司,大多都不愿意改土歸流,那強推也是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