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議政大臣,就選張廷玉!”
雍正想了想后,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決定道。
弘歷微微一怔,旋即釋然。
這就是雍正!
漢人士紳越是反對他,他越是要對漢人更加信任。
何況,現在的雍正,還被他影響得在思想上比歷史上更加明白。
所以,讓張廷玉這位漢臣成為首位議政大臣,完全是雍正的基操。
須知,歷史上雍正還讓張廷玉成為領班軍機大臣,配享太廟,簡直是踩著八旗貴族的臉說:
“朕就是要這么任性,你能奈我何?”
允祥等議政王大臣自然是不能奈雍正何的,也沒打算反對雍正。
弘歷自然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他只是期待,期待雍正成功的把君權推向巔峰。
到時候,他到了皇帝,也能傲嬌且肆意的拿捏整個天下。
只是在這時,允祥又問道:“按照岳鐘琪所奏,此時牽連到呂留良,這呂留良及其家人門生當如何處置?”
“我聽查慎行提過,這呂留良已經不在人世。”
允禮這時補充道。
弘歷也在聽到允祥提及呂留良后,看向了雍正。
他記得,歷史上,雍正雖然沒殺曾靜,但對呂留良及其家人門生處置的比較狠。
呂留良及其長子呂葆中、學生嚴鴻逵被開棺戮尸,呂留良的兒子呂毅中和學生沈在寬也被斬首。
本因就是,呂留良認為,從禮的君主才是華夏之君,不從禮的君主則為夷狄之君。
而呂留良的這種思想影響了曾靜等人。
所以,雍正在歷史上嚴格處置了呂留良和與他有關的人。
現在,弘歷就想知道,這一世,雍正會怎么處置呂留良。
雍正這時也看了弘歷一眼。
隨后,雍正就道:“為政者,首要的事,就是分清敵人是誰,得明白事物的矛盾性,明白立場是一個根本問題,是治國方法論和天下認識論的根本基礎;”
“所以,今日出現曾靜之案,不是他呂留良的邪說多么善于蠱惑人心,而是整個士林注定不會跟朕一個立場,而在朕選擇以萬民為本后。”
“沒有呂留良,還會有趙留良、錢留良。”
“剛才十三弟也說,大清之本既已確定為萬民,那就不能禁錮言論太狠;而使渾渾噩噩者太多,而更容易被愚弄。”
“所以,呂留良等身故者不再追究,只把他的家人中的讀書進學者及其弟子押解進京,還有其書籍文稿皆抄拿進京,朕要一一批駁,當然若有一二善者,也可從之。”
“總之,朕非閉塞天下視聽,只為使天下更明白真正的大義!”
“朕有意待曾靜和這些人進京受審后,根據這些人的糊涂之處,編寫一本覺醒萬民的書。”
“這書就叫《大義覺迷錄》吧!”
“但一切都得等他們進京來再說,所以告訴有司,先不得刑訊逼供,不得令這些人有什么三長兩短。”
“朕無意去誅勠一二糊涂人以泄憤,朕要的是,讓天下明白何為真正的天下大義,何為真正的中國之君。”
雍正說的時候,露出了非常認真的樣子。
而除弘歷和允祥外,在場的議政王大臣皆張大了嘴。
雍正見弘歷和允祥沒有表現出驚訝之態,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因此讓他們都退了下去。
弘歷不感到意外,原因很簡單。
他知道,歷史上的雍正,就因為曾靜案整了一個《大義覺迷錄》。
孫柱這時還是不禁問道:“主子,雖說不追究死者之罪,但其書稿文字真不焚毀?”
“不焚毀!”
“皇天無親,惟德是輔,治國當以德教改變天下人立場為主,若不從德教,自可誅勠!”
“留此邪說,一是令心不正者早日顯露卑跡,二是令民敢著書立說,而使德教更加成功。”
雍正回答道。
孫柱沒再言語。
弘歷微微一笑,心想雍正到底是雍正,跟乾隆的確不是一樣的路子,而且明顯對自己在儒學上的造詣很有信心。
但雍正這樣做,明顯讓很多議政王大臣都不能理解。
在這次養心殿議事結束,離開養心殿時,隆科多就忍不住找機會問起弘歷來:“四爺,您說,主子這樣做到底是何意?”
“圣意自有高明之處。”
弘歷很是意味深長地笑著回了一句。
隆科多則回道:“可奴才實在是難以明白。”
“不明白,就說明你的覺悟不夠高,是你的問題,不是你主子的問題。”
弘歷淡淡道。
隆科多也就沒再言語。
而接下來。
雍正就下旨,將岳鐘琪奏折由內閣以廷寄的方式轉給李衛,命李衛親自督辦案件,將呂留良家人按旨抓拿歸案,同時下旨緝拿曾靜等涉案人員歸案。
同時,雍正也親自寫詔書,就呂留良、曾靜提出的“從禮為中國之君,不從禮為夷狄之君”的華夷思想公布于眾,讓天下官僚士大夫,去討論要不要停止呂留良、曾靜等批評的“剃發易服”之祖制。
而這道詔書,一經公布,便如一道驚雷炸響在大清各地上空。
蕭永藻在看見這道詔旨內容后,就實在是忍不住的跑到康熙的陵墓前,跪下來大聲哭喊道:
“先帝啊,您睜開眼看看吧,我們大清何曾有這樣的主子啊!他居然主動以詔書的名義,讓天下人知道那些逆賊的邪說!”
蕭永藻說后就為此嗚嗚囔囔的哭泣了起來,又道:“還要拿列祖列宗堅守的國策,來討好天下南人,讓南人們來支持他更改圣教大禮!”
“真正是明世宗再世啊!”
調進京任刑部尚書的法海也最終因雍正這道詔旨,對雍正改變了看法,而說出了此言。
明世宗就是嘉靖,歷史上以十五歲的身份,逼著群臣接受了他的禮。
法海甚至還直接來見了老十四允禵:“恂郡王,您看見主子下的那道詔旨了嗎?”
允禵點了點頭。
“您怎么看?”
法海問道。
允禵苦笑了一下:“我只能說,這是你們這位主子能做出來的事!你們也不要去說,有什么奸臣在蠱惑他,乃至把這事推到老十三身上,這事,我敢打賭,是他自己下決心干的!”
“可我們該怎么辦,難道就真眼睜睜看主子這樣亂禮不成?”
法海問道。
允禵白了法海一眼:“還能怎么樣?你難道還指望他收回這詔旨?你指望他,還不如指望弘歷將來能讓大清回到治國安民的正道上來!”
“什么是正道?”
“為民順天方是正道。”
“祖制不足為禮,代圣人言教的天子之言方為禮。”
在許多八旗貴族為雍正的行為感到震驚憤怒的同時,許多漢人士大夫也因為這道詔旨而議論紛紛起來。
畢竟,這道詔旨涉及到兩個牽動天下漢人士大夫神經的內容。
一個是禮與祖制的關系。
一個是剃發易服這事。
劉統勛這時就在咸安宮的翰林同仁們面前提起此事時,而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一向與劉統勛交好的黃祐卻提出了不同看法:“忠孝是禮之本,而恪守祖制,便是恪守忠孝,剃發易服既已成祖制,何必再違而亂祖宗之禮?”
“你不是不支持封建嗎?”
劉統勛不禁問起黃祐來。
“我不支持封建,是因為祖制不支持封建。”
黃祐直截了當的回答了起來。
劉統勛神色復雜的看了黃祐一眼,隨后沒再言語。
雍正的這道詔旨的確讓漢人士大夫也感到了為難。
要么接受君主更加集權而得到恢復漢家衣冠的權利,要么繼續剃發易服承認祖制高于皇權。
弘歷也有意在收集滿漢大臣關于這道詔旨的言論,而將這些人的態度一一悄悄記錄了下來。
“阿瑪在讓他們在分清敵我,兒臣也在分清敵我。”
弘歷還將自己這一行為告知給了雍正,還說明了這樣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