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統勛和黃祐便忙帶著眾名士來咸安門外迎接弘歷。
“給四爺請安!”
“罷了!”
弘歷在這些人行禮后,就抬了抬手,然后步入了咸安門內,往咸安宮來。
劉統勛和黃祐等跟了來。
宮內設了多個小間,每間按學科門類分成了儒學組、算學組、史學組、藥學組、農學組等。
每組都有名士在負責編纂該學科的高階教材,目的在于完善對八旗子弟的體系化和專業化教育。
八旗子弟屬于大清的貴族階層。
弘歷能說服雍正支持自己籌建京師大學堂的原因就是:雍正同意對八旗子弟的漢化教育定一個統一的標準,進而加強皇權對貴族階層的控制,避免貴族階層和儒學為主的士族階層合二為一。
所以,現在弘歷籌建京師大學堂,就是要讓八旗子弟接受多個學科的漢學教育,而不再只限于儒學。
只是,標準都固定化。
這樣一來,文科方面,自然難免會有禁錮八旗子弟思想的弊端。
理科還好,因為理科有統一的答案,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但政治嘛,就是這樣。
特別是對旨在加強對貴族階層的控制的雍正和弘歷而言,加強對八旗子弟的教育,只是為了讓他們更加積極勇敢的為帝國交血稅,又不是真讓八旗子弟各個有獨立且自由的意識。
再說,八旗子弟也沒有資格在大清談什么獨立自由。
因為,他們享受著大清給他們的特權和鐵桿莊稼,騎在大多數百姓的頭上作威作福,且不只是騎在漢人百姓的頭上。
所以,他們真要講獨立和自由,那就該出籍,自己去掙錢去從零開始的奮斗,而不能一邊享受著大清皇帝賦予的各種特權,一邊要求不被操控。
民籍漢人可以只學儒學,乃至能夠選擇不同的儒學流派,那是因為,他們大多數不用朝廷出錢供給他們免費教育。
當然!
實際上,讀得起書的民籍漢人也談不上獨立且自由,畢竟他們的教育支出主要是由宗族和家里掌權的士紳承擔。
這些士紳只愿意教程朱理學。
一來他們推崇和擅長這個,二來科舉迫使他們必須只重視這個。
而現在的大清朝,自然還沒到廢科舉乃或者改良科舉的時候。
畢竟,很多底層漢人就指著這個跨越階級呢。
雖然成功率很低,但目前就這個最合適,也最被人接受且最公平。
因為,在許多教育資源匱乏的鄉間,只有儒學教材普及到,也只有會教四書五經的人才。
現在大清朝廷只能承擔對八旗子弟的教育支出,也就只能先改變對八旗子弟的教育模式。
而且,能夠改變,還是在雍正進行大清洗后才能進行的。
不然,早就有八旗自己的守舊者站出來反對,說將諸科雜學與儒學并重,是敗壞圣教、動搖國本、忘本棄祖了。
還別不信,清末創建京師大學堂時,滿洲鑲藍旗的剛毅和漢軍正藍旗的徐桐就說過這些話。
現在弘歷這樣做,沒有多少反對聲,全靠雍正的鐵腕鎮壓的徹底。
而弘歷在進入咸安宮后,便就近進入了算學組,拿起新編的一本教材看了起來。
“通弦求弧背,正弦求弧背,正矢求弧背。”
弘歷看著的同時就念了念。
他知道,求弧背就是求圓內多邊形某邊所對的弧長,涉及到三角函數,倒是適合高階的學生學習。
為此,弘歷也就隨后問道:“這是誰編寫的?”
這時,劉統勛上前奏道:“回四爺,此乃欽天監時憲科五官正明安圖所編。”
一扁平臉褐細眼的官員跟著走了上來:“正白旗蒙古第六佐領下明安圖,請四爺訓諭。”
弘歷微微一笑,他倒是沒有想到,蒙人中除了精通佛學與儒學的,竟還有精通算學的。
為此,弘歷也就說道:“不錯,但‘割圓’到底是有限運算,你有沒有想過用‘以直代曲’和‘無限逼近’的思路去計算弧背?”
明安圖聽后微微一怔,隨后兩眼放光,忙拱手:“還請四爺賜教!”
弘歷便將微積分的數學思想簡要的講了起來,且將“離散的正多邊形弦長”與“連續的圓弧長度”通過極限聯系起來,讓明安圖去理解。
京師大學堂是弘歷打算用來培養頂級人才基地,而為他將來的帝業做更多準備。
所以,他自然希望京師大學堂的教師們能給學生們多傳授些這個時代還沒于大清普及開的知識。
明安圖乃至在場的官員名士中也喜歡算學的都認真聽了起來,且聽著聽著就都露出了敬仰之色。
“沒想到,四爺學問如此通達,用四爺所提供的思路,不僅僅可以計算小圓弧,即便大圓弧也不用擔心不能計算,將來無論操炮還是天文測繪,皆可以更便利些。”
明安圖也在弘歷視察完咸安宮后,對劉統勛和黃祐兩人感嘆起來。
劉統勛和黃祐相視一笑。
而弘歷則在視察完咸安宮后,就去了內務府,安排如何具體的三改一加強。
老十三已采納弘歷的意見,請得旨意,設立了國稅司,負責征收內務府三織造局額外經營所得的稅。
弘歷這里也就先代表內務府請旨,讓江南三織造局可以用留存盈余,去自主經營別的合法行當。
于是,江寧、蘇州、杭州三處織造局在收到此旨后,就開始陸續辦起酒樓、船行、當鋪來。
由于這三家織造局背靠內務府,自然有著地方豪紳沒有的優勢。
比如,江寧織造局就在辦酒樓時,利用內務府壟斷各處茶酒名產地的關系,用到了更好的茶葉和酒,還請到了御廚的弟子,乃至連陪酒的風塵女子也有來自羅剎國等地的外夷女子,給當地紈绔子弟一種別樣的體驗。
而蘇州織造局則自己開辦船行,為商販們運貨,且靠著織造局的牌子,讓這些商販避免了被沿途官差過度盤剝,也就得以賺了很多利潤。
至于杭州織造局則利用代內務府采洋銅鑄銅錢的優勢,在開當鋪時,比尋常當鋪更加有實力放錢,而讓自己的當鋪很快就開遍浙東。
這樣一來,光是下放擴大經營權這一項,就給內務府帶來了大量收入。
但這自然侵害了士紳階層的利益。
“本朝到現在,是越發為政嚴酷且輕賤圣教不說,還肆無忌憚的與民爭利!”
湖州士紳賈文保就在眼睜睜看見自家生意大不如以前后,對自己侄子賈盛才吐槽起來,且把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戳:
“當初,吳三桂等真不該迎八旗入關,后面我江南士紳也更不該接納這樣的夷狄之朝!”
賈盛才也跟著附和道:“叔父說的不錯,真該反了這大清朝!”
“我們賈家底下的佃仆也不少,不如直接反了,誰陣亡就把他家佃租的地給他,這樣必能召集起一支敢戰之師來!叔父覺得如何?”
賈盛才說著就看向了賈文保。
賈文保當即變色:“你小子還真敢想,祖宗的地無論如何也不能給別人,寧肯少賺點。”
“可這就沒法反!”
“就本鄉那些佃仆,您也不是不知道,刁滑短視的很,您跟他只講華夷大義,他聽都不聽,但要是讓他為地賣命,他會比誰都不怕死!”
賈盛才說道。
“誰說要反?!”
賈文保呵斥了一句,就道:“寧肯少賺點,也不能反,這種容易滅九族的事,就不是我們這種人家能干的事!”
“還不如指望將來天子能轉性,或者下一朝天子能改變國策!”
賈盛才聽后不由得咬牙:“那真是憋屈!”
賈文保只是喟然一嘆:“每到此時,總是倍加懷念大明啊!”
弘歷猜得到,他這樣整改內務府,會讓天下士紳更加懷念大明。
但他不擔心這些士紳會因此就要大規模造反,所以他只打算繼續毫無顧慮的輔佐雍正加強皇權,為他將來當皇帝打下更厚實的底子。
只是在他整個內務府期間,福惠突然重病不起,一直高熱不退,而御醫們皆束手無措,許多名貴藥材下去,皆不見效果。
許多不滿雍正的王公官紳在知道此事后,心里頗為暢快起來。
“我剛剛得到的消息,八阿哥這次病的很重,連續數日高熱不退,御醫們束手無措。”
弘皙就在見到江南士紳王廷成時,就對他興高采烈地說起了此事。
王廷成聽后眉宇間也難掩喜色。
“也該讓我這位四叔受點磨難了,叫他不積德行仁政!”
“要是弘歷也得一場重病就更好了!”
弘皙說著就搓起手來,而露出一臉暢想的神色。
王廷成只微微一笑,他心里也很想附和弘皙,但還是鄭重的提醒弘皙說:“王爺,您應該立即請旨進宮看望,以免讓圣上覺得您不夠關切八阿哥,畢竟,我們這位皇上素來很計較這些。”
“我是要請旨進宮看望,如果能看見四叔痛失愛子的樣子自然更好!”
“要知道,這福惠可是他最愛的年氏所生,一直養在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