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竟然想禪讓大位給我,讓自己提前退休?”
“我要不要答應?”
弘歷不禁睜圓了眼。
他不明白,雍正這是要鬧一出,是不是在試探他,試探他有沒有因此起輕狂之態。
但他知道,雍正是容易情緒化的。
很多時候,一上頭,什么肉麻好聽的話都敢說。
冷靜下來的弘歷可不敢當真。
他也知道,雍正在情緒上頭過后,會有著所有帝王都會有的狠厲與冷酷的。
他可不能上當。
何況,他還希望雍正再辛苦幾年,把太得罪既得利益者的改革推行完。
“這都是因為阿瑪肯給兒臣這個機會!”
“所以,兒臣深知,不是兒臣一位年輕阿哥真能玩弄于宗室貴族與漢人士紳于股掌之間,是阿瑪愿意兒臣玩他們于股掌之間,兒臣才能玩弄他們于股掌之間。”
“兒臣接下來若能立足禮部,也不是兒臣自己厲害到能夠立足于禮部,而是阿瑪能讓兒臣立足于禮部!”
“所以,兒臣若因此,就覺得是自己本事大到足夠睥睨眾臣,乃至輕視十三叔輕視阿瑪的作用,覺得自己比誰都厲害,那就真是明聰實愚了。”
“故兒臣請阿瑪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兒臣才幾歲,哪里及得上您處理大政的能力于萬一,何況,現在言天意也尚早,阿瑪春秋正盛,不能說這樣沒頭腦的話,起居注里記上這樣的話不好看!”
弘歷便忙非常謙虛的回答起來,而毫無輕狂驕傲之態,且還提醒雍正這些話讓人知道會被人笑話。
“那就讓起居注別記!”
雍正聽得越發的滿意,且說后,還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說道:“這也得你有這個聰慧勁,才能讓朕托你一把!”
“無論如何,這次你也算是立了功,讓宗室王公貴族和漢人士紳之間信任度大減,也利于朕讓他們互相監督,而使吏治不壞。”
“故朕雖不能明著賞你什么,但暗地里還是應該給你一些賞賜的。”
“但你現在好像也不缺什么,所以,朕且讓你自己說說,你自己還想要什么賞賜?”
雍正這么問后,弘歷就認真想了想說:“兒臣想要一大塊地。”
“地?”
“兒臣是想要京師城內的地,用來建一座大學堂。”
“這所大學堂區別于國子監,但同國子監一樣,優秀者可以直接授官。”
在清朝,京師城內的地都屬于皇帝私有,上至親王下至庶民都只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
而受許多旗人受不了旗內貴族壓迫而遷去城外謀生影響,使得京師城內還有不少空地。
但弘歷要想在城內建大學,還得找雍正批地。
不過京師的地寸土寸金,還是有限資源,雍正自然不會輕易賜給弘歷在京師城內的地。
“為什么要建這樣的大學堂?”
雍正先問了這么一句。
弘歷回道:“因為兒臣覺得,讓漢人士紳放棄想壟斷治權的辦法,除了用鐵腕手段予以震懾外,還得從根本上消滅他們對唯儒為賢的傳統觀念。”
“同時!”
“還要打破只有士大夫才建書院收取門生,進而壟斷學問傳播,乃至壓制不利于自己學問出現乃至被傳播發揚的傳統模式,進而培養新政所真正需要的人才。”
“所以,兒臣才想自己以宗室王公的身份,也建私學,使其朋黨難以做大到一統天下士林。”
“當然,兒臣的私學宣揚什么學問,自然皆由阿瑪您定,這樣該私學出來的人,就和兒臣一樣,皆是您的臣黨!”
弘歷知道,雍正是反感士大夫結為朋黨進而以門生關系擴大朋黨能量的。
所以,他也就重點闡述了建立大學堂在杜絕士大夫私結門生方面的作用,更強調了他只會借建私學為雍正培養臣黨,而不會為自己培養私黨。
雍正也就點了點頭,隨后就把雍親王府以東安定門內的一大塊空地,賜給了弘歷。
弘歷謝了恩,且在接下來就在回到禮部后,將禮部左侍郎王景曾傳了來,吩咐道:
“你們王家現在得雇傭一批出身寒微的文人,以助禮部大興文教的名義,讓他們抄寫書籍。”
說著。
弘歷就呷了一口茶:“我不管你給他們多少工錢,但你不能耽誤我的事,也不能讓他們感受不到我主管禮部后給他們帶來的恩惠!”
“否則,后果你自己明白!
“嗻!”
王景曾應了一聲。
隨后,他也主動詢問弘歷:“四爺,不知要讓他們抄哪些書?”
“我已吩咐我的長史玉柱和王府包衣曹霑,他們會將要你組織人抄寫的書籍送來。”
“再有!”
“你們王家在士林中的人脈廣,接下來要立即花重金請一些有身份地位的名士宿儒寫一些考據啟發性的文章,寫好后交給我,如果我很滿意,你再給他們一筆錢,就說是稿酬,然后由你組織人統編為《京師大學堂期刊》。”
弘歷回道。
“嗻!”
王景曾答應后,就非常驚訝的瞥了弘歷一眼,不禁在心里嘀咕道:“四爺這是要拿我王家的銀子養天下文士?”
弘歷的確是要拿錢收買天下許多文人。
用辦學刊的方式。
他要讓有表達欲研究天分的文士不用為了五斗米,而只去寫符合豪紳們利益的社會學文章,也通過組織人抄書的方式,讓貧寒的底層文人靠朝廷有口飯吃。
而弘歷讓王景曾組織底層文人抄的書籍,都是他這些年精挑細選的書籍和他自己編寫的一些可充為教材的書籍。
弘歷準備在將來建立起京師大學堂后,就設一個圖書館。
然后,他會讓人將這些書籍放進去,對校內師生開放。
同時!
他還要設立公共圖書館于京師,然后對外開放,讓愿意看書了解更多信息提升自己智慧的人有更多的機會去看到更多書籍。
畢竟,這個時代,代表信息資源的重要媒介就是書籍。
他也不怕只想壟斷書籍資源的反對者暗地里燒毀他的書籍,因為他會用金錢的力量組織很多底層文人不停的抄錄備份,同時增強印刷力量。
在弘歷這么安排后,博學鴻儒科也快到了正式開考的日子。
博學鴻儒科的考題皆是雍正所出,出的都是關于明亡以及對明朝東林閹黨之爭、大議禮等事件的史學經學認識。
這樣一來,誰答的好,誰答的不好,自然由雍正主觀上自己決定。
主張以儒治國的官員士紳們自然知道,雍正讓禮部開辦博學鴻儒科是為了加強皇權,迫使士林接受他的意志,所以這些官員和士紳們自然也在采取措施,以圖阻止此事。
而程世楠就找到了同黨蔡珽,對蔡珽說:“圣上不欲以儒治國,不過是借博學鴻儒科屏蔽視聽而已!”
蔡珽時任左都御史,雖是漢軍旗人,但因是翰林出身,所以素來與李紱、謝濟世、陸生楠結黨,支持以儒治國,主張翰林當權。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是翰林出身,所以希望借助清流們的擁護成為首席執政。
所以,蔡珽屬于允祉死后少數仍然支持清流執政、以儒治國的八旗官員之一。
蔡珽在陸生楠這么說后,就冷笑道:“這些日子,老夫可沒有坐以待斃,禮部的博學鴻詞科,既然萬歲爺有意不從圣人之道,那老夫也沒必要姑息朝中奸佞。”
蔡珽說著就又道:“我已獲知大宗師賽爾圖在博學鴻儒科舉辦期間舞弊受賄,而四阿哥竟絲毫不曾察覺之事。”
陸生楠聽后也來了興趣:“可是真的?”
蔡珽道:“千真萬確,消息很可靠,賽爾圖運回盛京的贓銀已被奉天尹公查獲,他已準備進京伏闕參劾賽爾圖,我也有賽爾圖藏銀于家中的證據,正待與尹公一起伏闕面圣,而言王公管部之弊。”
“我愿與公一同伏闕!”
陸生楠早就欲一洗自己之前為留職向田文鏡道歉的恥辱,如今見蔡珽這樣說,便主動表起態來。
“甚好!”
于是,在同是翰林科甲出身的滿洲官員章佳·尹泰進京后,三人就一起來了乾清門外,一起遞牌子伏闕面圣道:
“臣等彈劾禮部尚書賽爾圖借博學鴻儒科納銀舞弊,而請旨停博學鴻儒科!”
“主子明鑒,參加博學鴻儒科,本是科甲不第者,科甲不第者雖偶有鴻儒外,然多有不學無術者靠行賄以博學鴻儒名而僅一兩篇迎合之作幸進也!故極易生弊。”
蔡珽先開了口。
“沒錯,主子若真欲辦博學鴻儒科,亦當令科甲名臣掌禮部主持此事,而非讓王公主辦!”
“蓋因王公管禮部易護旗人如賽爾圖這樣的貪官,或過度信任旗人如賽爾圖這樣的貪官,使得部務不能行。”
左都御史銜的奉天府尹尹泰是滿洲鑲黃旗人,但他也是科甲翰林出身,所以,這讓他雖然是滿人,但覺得自己與別的滿人不同,是應該同許多翰林同仁一樣秉掌中樞的清貴之人。
因而,尹泰也支持以儒治國,和蔡珽屬于一黨,在這時,也就跟著說了起來,還首先否認起了王公管部的作用。
“臣謹以肺腑之誠,奏諫陛下,四阿哥乃天潢貴胄,自當垂拱學經,而不當管部理政,一旦有所差錯,使圣顏蒙羞不說,亦損國威!”
漢臣陸生楠也跟著說了起來。
接著,蔡珽又再次強調道:“正如陸主事所言,四爺沒有組織博學鴻詞科的資格和能力,不知辨別何為英才,更不適合管部!”
“主子若實在要四爺管部,就當停辦博學鴻儒科,而免壞取才規矩,也當停止編寫教材!”
“因為,這樣取才易招不學無術之小人充溢于朝堂,而編寫教材則是不尊道學的大逆不道之舉!”
雍正聽后道:“朕明白了,你們這是想極力否定王公管部的好處,乃至不惜否定弘歷的能力。”
“朕先不跟你們討論這個。”
雍正說著就看向尹泰,指著尹泰送來的五只貼有封條的大箱子:“尹泰,這真是你從賽爾圖家奴手里抄來的?”
尹泰回道:“奴才有他們的供狀為證!”
尹泰把供狀拿了出來。
雍正則吩咐蘇培盛:“讓侍衛打開箱子看看。”
“嗻!”
不多時,侍衛就打開了箱子。
雍正瞅了一眼,結果都是石頭。
雍正隨即吩咐尹泰:“你自己來看看。”
尹泰也就起身走了過來。
而他剛看了一眼,就瞠目結舌起來:“怎么會是石頭?”
蔡珽和陸生楠聽尹泰這么說,皆驚訝的抬起了頭。
“蠢貨,人家要捏款污蔑大臣,難道還要用真銀子嗎?!”
雍正一腳踹翻年邁的尹泰,且在這時冷冷地看向了蔡珽:“王景曾的密奏沒有錯,你果然捏款污蔑當朝尚書!還借此把臟水往弘歷身上引!”
說到這里。
雍正咬緊牙來。
“朕沒想到,你們為奪權,心壞到如此地步!”
“朕寧退位,信弘歷能治理好江山,也不會信只你們翰林科甲掌權而能讓大清更好!”
隨后,雍正就指著地上的蔡珽,怒斥起來。
“傳旨步兵統領衙門,把蔡珽拖出去,立斬!”
接著,雍正就沉聲吩咐了一句。
原來,雍正已經收到王景曾密奏說,蔡珽要王景曾捏造賽爾圖貪污的證據。
而王景曾因曾是蔡珽同黨,有把柄在蔡珽手中,也就不得不答應。
但同時,王景曾不敢對不起雍正,所以在密奏里實奏了此事,且說明了他買通賽爾圖回關外老家的家奴后,讓其運的所謂贓銀,其實都是用石頭假充的。
所以,雍正才讓人先開箱子,也在開箱后,提起了王景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