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看向了隆科多:“你有何罪?”
隆科多在見到老十六來拿他時,就猜到了大概,也就回答說:“奴才不該暗示莊親王辭退總管內務府大臣之職。”
“你為何要暗示?”
雍正因而又問起隆科多來。
隆科多抿了抿嘴,兩眼炯炯有神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雍正靴子,他發現雍正的靴子沒有把地壓得很緊。
他也就壯著膽子回答說:“因為奴才怕這樣下去,會讓國內紛亂更重,進而影響邊務安全!”
弘歷這時還沒離開,正看著雍正給他的幾份河務奏折,而準備讓他巡查時,實地考察一下奏折上所奏的情況是否屬實。
比如,大量逃佃百姓因被官府招募起來修河,而在聚集后,所發生的瘟疫問題。
是的,百姓流動情況加劇,讓瘟疫也出現了,尤其是在天氣轉冷后,這一現象越發明顯。
這主要是因為,不同地方的百姓所攜帶且耐受的病菌與病毒情況有所差別,而待到各地百姓聚居到一起,各地病菌與病毒也雜糅簇生出新的病菌病毒。
原本烈性不高的病毒,也就可能變成烈性較高的病毒。
近來京師已經有這種情況,連宮內重感冒的情況都有所增加,雍正自己就已經風寒了幾次,近來雖有好轉,但也時而咳嗽一下。
皇室其他成員也有不少感冒加重的,比如年貴妃,基本上,藥就沒斷過。
不過,弘歷倒是一直都沒有感冒,也不知是他年輕的原因,還是他生母熹貴妃身體不錯或者基因強大,所以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底子。
因為,雍正諸妃嬪中,除裕嬪耿氏外,就熹貴妃鈕鈷祿氏也從沒有感冒過。
且熹貴妃能生下他,也是因為當時已被當做必死之人的鈕鈷祿氏,照顧曾經得嚴重傳染病的雍正而被雍正臨幸才生下的他。
只是,鈕鈷祿氏那時沒日沒夜的照顧雍正,盡管極度疲憊,可不但沒有被雍正傳染上,反而順產生子。
這讓康熙和雍正都說過,鈕鈷祿氏是有福的人。
當然,除了母本基因強悍,也可能與他來自后世有關。
或許,這些原因都有。
即便如此,雍正也還是有囑咐他要小心,讓他不要親臨疫區,必須隨時帶著御醫在身邊。
而弘歷這時,在東暖閣聽到隆科多提及邊務安全后,倒是忍不住抬頭看了過來。
雍正這時對隆科多吩咐道:“繼續說下去。”
“嗻!”
“萬歲爺明鑒,羅剎國虎視眈眈欲吞我大清領地久矣,奴才還特地打探得知,他們的胃口甚至大到欲并我盛京老家,而想著由此可窺內地也!”
“再加上,準噶爾也未徹底安心,大有受羅剎國指使,而再起兵事之意。”
“所以,奴才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削弱勢豪之心太急,以避免內外勾結起來,也就唆使十六爺辭去內務府總管大臣一職。”
“這樣,即便不一定能成功,也能試著讓萬歲爺知道,十六爺也開始怕了,而不得不有所收斂。”
隆科多回答后,弘歷這里不由得對隆科多起了佩服之意。
因為,他不得不承認,隆科多很會找理由,而且理由也很站得住腳。
到底是帶兵多年、熟悉邊務的大臣,竟隨時都能關注到邊務,也能在邊務上找到理由。
當然,弘歷知道,隆科多說的也是事實。
這個時代,臥榻北側的那頭北極熊的確是令大清頭疼的存在。
清朝從康熙開始就不遺余力的要解決準噶爾問題,根本上也與這位北極熊一直野心太大有關。
而弘歷更清楚的歷史上,北方的這頭熊,吞并更多領土的野心,要一直貫穿整個清朝乃至更久,而且其不少野心都真的在后來得逞,也把很多邊地的清朝屬民聚居區抹了零。
至于說羅剎國想吞并盛京,他也不覺得隆科多是在夸大其詞。
后世歷史也證明,他們一直對旅順虎視眈眈。
所以,他不得不承認,隆科多對羅剎國是真的了解,難怪歷史上在對羅剎國談判邊界問題中,是寸土必爭的強硬派,明顯是很清楚羅剎國的秉性。
弘歷自己都有些想勸雍正寬恕隆科多了,不為別的,就為他這份戰略眼光!
眼下,在大多醉生夢死的八旗貴族里,能注意到這個的八旗貴族真沒幾個。
要知道,按歷史發展,即將成為他妻子伯父的富察馬齊,作為執政大臣之一,都沒有這份眼光,竟貪圖一點眼前的好處,把機密賣給羅剎國,讓羅剎國順利拿走隆科多堅持不讓的烏梁海一帶。
事實上,雍正在雍正三年年羹堯被拿后,也沒有嚴懲隆科多,只是象征性的懲戒警告了一下,原因也是需要隆科多去處理對羅剎國的邊務。
不過,雍正這時倒冷笑起來:“你怎么不說,也打算因此挑起朕與老十六之間的隔閡,進而實現你拉攏老十六,乃至一起推崇弘歷,利用朕重用弘歷,進而形成一個新的四爺黨的目的,這樣就能架空朕,盡快結束新政?”
雍正突然拍桌而起,指著隆科多:“你說是也不是!”
雍正猙獰著臉,聲震如雷,繞梁不絕。
正記錄奏折里相應問題于紙上,而準備出京時提醒自己莫忘詢問地方官的弘歷,這里也不由得再次停筆記錄。
他知道,雍正突然問這個,自然不是空穴來風,是他肯定通過自己的粘桿處與密奏知道了很多隱秘之事。
接下來。
弘歷發現,隆科多似乎也對雍正很了解,而沒有否認,因為他竟直截了當地承認說:“奴才是有這個心思,也的確是這么做的,萬歲爺圣明!”
而隆科多這么回答后,整個養心殿越發的安靜,安靜的他能聽到風打窗欞的聲音。
弘歷給馬佳云錦遞了個眼色。
馬佳云錦會意,把窗戶關上了。
“所以,奴才有罪,奴才該死!”
“但萬歲爺明鑒,奴才這樣做真不是為了自個兒,是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啊!”
“羅剎國今日給奴才行了賄,說希望能得到關于我大清對于西北東北領地能做多少讓步的消息,奴才沒有答應,只打算把這事稟告給您知道,也想提醒您,謹防出現盛世割地之辱啊!”
隆科多說到這里就以頭撞地而放聲哭泣起來。
雍正這時也語氣和軟了下來:“你起來吧。”
“嗻!”
隆科多站起了身。
雍正則把手帕遞了過去。
“謝萬歲爺!”
隆科多也就擦拭起眼角來。
雍正則道:“朕屢告誡你不要學年羹堯交結專擅、諸事欺隱,可你總是不改!朕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得你擁戴,非得整個新四爺黨,你這樣要將我們父子置于何地步?”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祖宗江山社稷,你這樣做,難道就能讓祖宗江山社稷更好嗎?”
雍正質問起隆科多來。
隆科多一臉恍然大悟地抬頭,隨后再次跪拜:“奴才糊涂,于內政不及萬歲爺明白,險些釀成大錯,罪該萬死!”
雍正只是微微展眉,而沉聲問著隆科多:“還有沒有誰跟你一樣有這方面的心思?”
“萬歲爺既然這樣問,奴才就斗膽直言,皇子三爺跟奴才有這樣的心思。”
隆科多回道。
雍正聽后看向了隆科多,非常鎮定地問:“此言當真?”
“奴才豈敢離間天家?”
“萬歲爺若不信,可以去抄三爺的先生王懋竑家,而能抄到他有替三爺養著的瘦馬,還有奴才賣給三爺的一些官身文書。”
“抄家的理由也是現成的,奴才有他給奴才行賄的禮單。”
隆科多叩首言道。
雍正這時突然看向了東暖閣:“弘歷,你過來。”
弘歷也就走了來:“阿瑪!”
“你聽見了吧,你三哥現在也想依附你呢。”
雍正笑著對弘歷說了起來。
弘歷立即跪下說:“兒臣說過,兒臣從不敢結黨,也不敢有黨,就算兒臣有黨,那也只是阿瑪的臣黨!”
“隆科多,你聽見了吧,朕的兒子可比你明白。”
雍正看向隆科多說了一句。
隆科多把頭埋得更低:“萬歲爺說的是。”
“但朕念你也的確有為社稷考慮的份上,而擔憂邊地有危才如此,姑且只算是你考慮不周,不予嚴懲。”
雍正這時接著就把張廷玉傳了來:“衡臣,擬旨,舅舅隆科多結黨專擅,削其太保,仍留吏部管事,值南書房;莊親王允祿實誠明睿,處事謹慎,當多加歷練,著兼管兵部!”
隆科多這里故作哽咽:“萬歲爺高厚鴻慈,奴才叩謝天恩!”
“嗻!”
老十六也應了一聲。
接著,雍正就讓他們退了下去,只問著弘歷:“奏折看得怎么樣了?”
“已經快看完了。”
弘歷回道。
雍正點首,而對弘歷說:“朕現在唯一可欣慰的就是,你一直還算明白,沒有跟你阿瑪兩條心,還讓朕重新認識了你十六叔,所以,朕讓他兼管著兵部,但他到底有時候過于純良,而失警惕,你以后還是多提醒著他點。”
“嗻!”
雍正接著就揮了揮手:“下去吧。”
而弘歷接著就在看完后,就也離開了養心殿。
不過,他一出養心殿,老十六就來到了他面前。
原來老十六一直等著他。
現在,老十六因為弘歷的提醒而權力更大,且沒有被隆科多連累,也就更加依賴弘歷,而主動對他說:“弘歷呀,這次十六叔是真的多虧了你,才因禍得福啊!”
弘歷笑著說:“侄兒這也是為了大清為了汗阿瑪,何況,十六叔素來也的確待侄兒好,侄兒自然愿意盡心盡力避免十六叔被人坑害。”
老十六笑了笑,就拍了拍弘歷的肩膀:“那你說,四哥干嘛突然讓我掌兵權,還讓我管兵部?”
“應該是為十三叔減輕些負擔吧。”
“十三叔太累了,身體又不好。”
“汗阿瑪,應該很希望能有更多的兄弟幫他。”
老十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神色漸漸凝重。
次日,弘歷就出了京師。
雍正則在弘歷離開后,將弘時傳進了宮,而問著弘時:“知道隆科多被削太保的事了嗎?”
“兒臣一直未曾聽聞。”
弘時回道。
雍正哼了一聲:“但他倒是供認說,你有意和他一起支持你四弟盡快結束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