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六這里也來了會同館。
“羅剎國的使臣呢?”
老十六來后就問起鴻臚寺少卿兼禮部主客司郎中葛繼孔來。
葛繼孔回答說:“離開了,說我們不尊重他們,故也沒必要再見我們的皇帝陛下。”
“荒唐!”
“我大清會同館是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老十六不禁勃然,還詰問起葛繼孔這些官員來:“你們是干什么吃的,居然就這么放他們走了。”
“十六爺,您別生氣,奴才剛好碰見了他們,故把他們帶了回來。”
隆科多這時走了來,臉上帶著笑容。
老十六回頭看,就見隆科多身后跟來的還有兩羅剎國使臣。
老十六為此大喜,向隆科多抱拳搖手:“幸虧有舅舅,不然這事就麻煩了。”
因為,雍正都稱隆科多為舅舅隆科多,老十六自然也跟著如此稱呼隆科多。
隆科多則在這時又說:“我已經勸住了這些羅剎國使臣,他們決定會老老實實待在會同館,等著萬歲爺召見,十六爺若沒有事,不如到我吏部值房一敘?”
老十六拱手:“舅舅相邀,外甥豈有不從之理。”
于是,老十六就讓葛繼孔看好這兩使臣,而自己跟著隆科多去了吏部值房。
來吏部自己值房后,老十六拉著隆科多同自己一起坐在了正堂左右席位。
“十六爺可聽說朝野皆非議您與民爭利的事?”
隆科多沒有推辭,陪坐在老十六左側,就對老十六說起自己想說的話來。
老十六聽后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弘歷提醒他的話,居然真的出現了。
老十六也就故作不知地笑著說:“我倒是沒注意!”
“現在人人都說,內務府打著低息惠民以斂財都是你的主意。”
隆科多說著就瞅了老十六一眼。
“嘿!”
接著,老十六就站起身來,向隆科多指著自己:“這怎么成了我的主意,我敢出這么為百姓著想的主意嗎?
“他們覺得您敢。”
“因為他們覺得,您能向萬歲爺要莊親王的爵位,那自然也不怕做這事。”
隆科多笑著說道。
“嘿!”
“這也成我要的了?”
“這是我能要來的嗎?”
老十六更加覺得可笑起來。
隆科多笑著問他:“總不能是萬歲爺主動給的吧?”
老十六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接著。
老十六就坐了回來,一擺手:“不管了,他們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天大地大四哥最大,四哥是皇上,我不相信他們還能翻了天。”
“您這話說的在理。”
“但您得想想自個兒啊。”
隆科多從自己心腹小吏這里接過一剛沏好的茶遞到了老十六面前。
老十六接過后,伸手讓隆科多也喝茶,且問他:“怎么講?”
“關于非議您斂財肥己的話都流傳到江南了!”
“雖說,您是天潢貴胄,他們不敢明著黑您,但這樣傳揚下去,難保將來不為平息物議,而清算您啊,如年羹堯一樣,被兔死狗烹!”
隆科多這時壓低了聲音,說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老十六也神色一擰。
“十六爺,能抽身還是早抽身啊,也不是真的要停開這惠民銀莊,只是不一定非得管這事的人是您呀。”
老十六點了點頭。
隆科多濃眉下的眼里則閃過一絲狡黠。
老十六則在離開九卿房的吏部值房后,就來了弘歷這里,于弘歷外書房見到了弘歷。
而老十六不等弘歷行禮,就強拉著他到外書房的石階上坐下了:“你猜對了。”
老十六力大,在他松手后,弘歷才彈跳似的站起身來:“他怎么說的?”
“隆科多暗示我辭去管內務府的差事,說免得跟年羹堯一樣的下場。”
老十六回道。
弘歷也就問著老十六:“那十六叔怎么回的。”
“我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現在十六叔來找你,就想你給十六叔拿個主意。”
老十六現在是很非常佩服自己這位侄子的,也就在情急之下,把弘歷當成了救命稻草。
弘歷對此不得不承認,老十六的政治智慧還是有的,雖然不多,但至少知道在自己提醒后知道不立即鉆進別人的套子里,而是來先問自己這個晚輩。
沒錯,聽勸,也算是智慧。
尤其是地位更高的長輩或領導。
如果沒本事還剛愎自用,才是最惱火的,還不如擺爛。
而如果能聽勸,自然更好了。
弘歷也就在這時對老十六說:“那十六叔,我們得立即去見汗阿瑪,把這事告訴給汗阿瑪知道,在汗阿瑪這樣的英主面前,無論身份再尊貴,權力再大,也不要自己拿主意,一切以汗阿瑪的意志為最高意志。”
“我們不要有思想,自有汗阿瑪替我們思想!”
弘歷因為老十六聽勸,也就多說了幾句。
老十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有道理!”
接著,兩人就往養心殿走了來。
雍正見到弘歷和老十六后就問:“你們怎么來了?”
老十六便把弘歷提醒他與隆科多提醒他的事,一五一十的給雍正說了。
“好你個莊親王,總管內務府大臣,你失職!”
雍正當即勃然變色,拍案而起,指著老十六怒叱起來。
老十六急忙跪下:“四哥,我哪里失職,您明示!”
“你當時干嘛不怒叱他隆科多,打他一頓,你白有一身虎力,白成了先帝的皇子!”
“你怎么能怕呢?”
“你就說是你的主意,你要斂財,你要肥己,他能把你怎么著,天下人能把你怎么著,朕能把你怎么著?”
雍正氣呼呼地說著就坐了回去,而瞪了老十六一眼。
“臣弟我!”
“不說了,四哥,您指示!”
老十六沒有想到雍正怪他不夠專橫,他想要解釋,最后也沒解釋,只叩首而答。
雍正看向了陪著老十六一起跪下來的弘歷:“你怎么看?”
弘歷想了想回答說:“兒臣覺得沒有誰可以審判十六叔!”
雍正抬起了眼眸,很是驚喜地看向了他。
“更沒有誰可以非議十六叔,誰要是覺得十六叔可以被非議,可以被審判,那就是忘了我大清的規矩!”
“在我大清皇室眼里,士農工商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有主子奴才之分,大部分連當奴才的資格也沒有!”
“故而,奴才尚且不能非議主子,何況非議十六叔的士人很多連奴才都不是,隆科多身為奴才,不但不維護十六叔,反而大有允許別人非議十六叔而借此威脅十六叔的意思,其心可誅!”
弘歷這么回答后,就再次叩首:“阿瑪今日要么圈禁了兒臣,要么就準兒臣去拿了這隆科多!”
什么舅公。
對于弘歷而言,只要是需要踩在腳下的,他會毫不猶豫地踩在腳下,而以此向雍正證明,他維護君主臣仆秩序的決心!
即便隆科多才給他送了大禮。
反正這大清的權貴官僚,沒幾個真的干凈,全砍了,都沒幾個冤枉的。
沒那么多復雜心思的老十六倒是很是感動,淚珠子都盈出眼眶來。
因為他覺著,弘歷這大侄子對他真是太好了!
居然為了他,愿意冒著被圈禁的風險,也要處置居心叵測的隆科多。
雍正看穿一切地向弘歷滿意點頭,且在這里也看向了老十六:“明白了嗎?”
“明白了!”
“臣弟聽您的,臣弟是您火銃銃管里的銃彈,扣動扳機的人是您,您指哪兒,臣弟就打哪兒!”
老十六咬牙回道。
雍正笑了笑:“你雖然遇事怕擔當,但還算良善清楚,內務府給你管著,朕還是放心的,滿都護負責的正白旗都統也由你兼管著。”
“嗻!”
老十六一臉驚愕,他沒想到自己身上擔子還更重了。
雍正又在這時看向弘歷:“你能為你十六叔出頭,朕很高興,但是你不計后果,朕不喜歡!隆科多是要抓,包括他的兒子玉柱,但還輪不到你去抓。”
老十六聽雍正這么說,又想到弘歷是這么為自己的大侄子,且自己四哥對自己沒擔當的事不滿,也就在這時毅然開口說:
“這事跟臣弟自己有關,臣弟愿意自己去解決,請四哥下旨,準臣弟去拿了隆科多!”
雍正看向老十六,很滿意地點了點頭:“那好,朕讓你兼著正黃旗都統外,還兼掌驍騎營、護軍營,前鋒營三營,領侍衛內大臣以下皆歸你節制,你去拿了他隆科多和其子弟,派兵圍住隆科多家。”
“嗻!”
接著。
雍正又看向弘歷:“你繼續去巡查河道,順便帶著包衣護軍營去保定抄了年羹堯在那里的家,家產歸你,家人押送進京,尤其是其女年珠,務必抓到!”
“孔家竟敢與年羹堯暗地結親,娶旗女,反了天了!傳旨,流放與之定親的孔家男于寧古塔。”
“至于此女,打入辛者庫,由你發配,八旗人家再有同士族結親者,皆如此例!”
弘歷沒想到年羹堯還有這樣一條罪過,居然暗地里與孔家結親,但他也不覺得奇怪,畢竟他已經聽聞年羹堯好虛名,而與漢人大士紳大地主來往密切。
而且,這孔家一直以來就喜歡用聯姻權貴的方式增強自己影響力,比如明朝時就與外戚張鶴齡結親、與首輔李東陽、嚴嵩結親。
只是,雍正現在還不好十分收拾孔家,也就只能先狠狠收拾年家,且最終也就用處置年羹堯女兒年珠的方式當樣本,以告誡那些準備與漢人士紳聯姻的八旗貴族。
“嗻!”
不過,弘歷覺得自己去保定抄家時,倒是需要以看在八阿哥和敦貴妃的面子上為由,適當照顧。
因為,雍正讓他去抄家也有讓他趁此在漢軍旗人家里留下仁名的意思,至于賜年羹堯家產與他,則算是對他提點老十六的犒賞。
且說,雍正從來在恩賜方面也是很大方的。
這說明,他也真的是把路越走越寬!
老十六也一樣,還直接掌了禁中所有兵權。
這意味著,誰敢拒絕服從老十六,老十六可以將其直接就地正法。
正黃旗護軍統領阿爾那在看了老十六遞來的諭旨后,就嚇得臉色白了幾分,立即跪了下來:
“十六爺,請吩咐!”
而老十六則也因此下令派兵包圍隆科多府邸,他自己還親自帶兵來了吏部值房見了隆科多,下令把隆科多扣押了起來。
隆科多大驚:“十六爺,按理,您應該還沒這個權力直接拿奴才吧?”
“現在有了,我有皇命在手!”
隆科多兩眼一閉。
接著,他就被押到了雍正面前,且一見到雍正后就哭了起來:“奴才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