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試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弘歷念完這首詩后,淑慎公主沉吟了半晌,而頗為感慨地說:“這作者真是難得!”
接著,淑慎公主就又問弘歷:“那寶釵寫的呢?”
“寶釵的是:”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臺盆。”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徹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弘歷便又念起,寶釵在紅樓夢這段情節中,所寫的詠白海棠來。
而弘歷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紅樓夢對文藝女的確是降維打擊。
淑慎公主這種,在宮廷里被教育得熟讀各類詩詞章句,以及因為自身尊貴身份對當下流行的納蘭詞也很熟悉的貴族女眷,此時已徹底沉醉于寶黛二人的才華中了。
“寶釵和黛玉的,誰好些呢,感覺都好!”
然后,淑慎公主也像后世許多紅樓夢讀者一樣,喃喃自語地開始思索釵黛二人的詩,誰更好。
弘歷對此只是笑笑,然后呷了一口茶,又從攝絲盒子內取了一塊桂花糖蒸的新栗粉糕,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起來。
“繼續講下去啊!”
淑慎公主突然開了口。
弘歷吞咽干凈口中之食后:“皇姐,下次再講吧,那位先生最近就只給我寄送了這么一點稿件。”
“你就不能讓他速更,就說,你已等到,夜不能寐?”
“告訴他,只要他更的快,你會重重的賞他。”
“實在不行,你讓人給他寄送一把刀去,讓他知道,他要是不老實,腦袋難保!”
淑慎公主激動地起身問道。
弘歷道:“皇姐,別激動嘛!”
“慢工出細活,這哪里是能催出來的,更不是嚇唬出來的。”
弘歷是真沒打算一口氣說完。
因為他還打算繼續讓這位皇姐為自己乖乖做事,所以,如果不把紅樓夢留著點講,他只怕還會被淑慎公主反過來利用。
淑慎公主聽后,自然一臉失落。
而弘歷則在接下來,告辭離開了。
但他剛離開,就被康熙傳了去。
康熙見他不為別的,而是讓他看幾本關于彈劾弘春的奏折。
這讓弘歷不得不承認,大清的宮廷也是個篩子。
弘春被圈禁沒多久,外面的一些官員就開始迫不及待地開始彈劾弘春一些惡行來。
當然,弘春作為老十四的長子,天然就是一些參與奪嫡的宗室貴胄的政敵。
所以,外面的一些官員聽到的風聲,無疑也是弘春的政敵主動對外透露的。
且這些官員彈劾弘春,自然也是他的政敵指使的。
“你覺得該怎么處置你這位堂兄?”
在弘歷看了這些彈劾弘春的奏折后,康熙就問起弘歷來。
弘歷知道,康熙這是有意考察自己對叔伯兄弟的處置態度。
而從康熙提到弘春的方式,以及想到,之前批評弘春的方式,還有對舊太子胤礽、老十三胤祥以及大阿哥胤褆等的處置。
弘歷知道,康熙這人雖然權力掌控欲極重,極度害怕自己被架空被篡權,但也的確狠不下心做出殺子斬孫的事。
康熙在這一點和朱元璋比較像。
子孫做的事再過分,也狠不下心來處死,圈禁降諭申飭就是最重的了。
“孫兒覺得,無論如何,弘歷都不該對弘春哥哥妄議處置。”
“但汗瑪法既然相問,孫兒又不得不答,以孫兒愚見,弘春哥哥有此過失,或許與十四叔這幾年帶兵在外,對他疏于管教有關。”
“再加上,他身邊的哈哈珠子們估計著也沒做好一個奴才該有的本分,有意挑唆弘春哥哥,把他給帶壞了。”
“所以,弘春哥哥才像現在這樣,與其處置他本人,不如重懲他身邊的哈哈珠子。”
“弘春哥哥在被關一段時間,反省后,就讓他出來吧,汗瑪法!孫兒相信,到時候,十四叔肯定會好好管教他的。”
弘歷也就在這時,提議只對弘春身邊的哈哈珠子予以重懲,對弘春輕拿輕放,而讓康熙知道,自己是眷念天家親情的,將來真要做了皇帝,不會對宗親太狠。
雖然,這種方式,對于弘春身邊的哈哈珠子,也就是貼身奴才而言,有些冤枉。
畢竟他們只是奴才,哪里真能約束得了主子?
但他們也不算完全冤枉。
因為跟在弘春身邊的這些哈哈珠子,就算本性不壞,那也享受到了作為弘春身邊人所帶來的特權。
更別提,若是本性壞的,會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做的那些缺德事了。
所以,他們被牽累,也不算太冤。
這就同抄家時,使得許多沒有直接作惡的罪官家眷不是絕對無辜一樣。
這些罪官家眷,享受了自家家主掌權剝削他人時帶來的好處,那等該家主事敗時,承擔相應代價,也就算不上是完全無辜。
而對于弘歷而言,在知道不可能在康熙當政時,對弘春怎么樣,但能夠借此剪除弘春身邊羽翼,也是件好事。
當然,弘歷也知道,歷來不敢對自家子孫乃至親族子弟下狠手的帝王,是能夠接受責其身邊人的。
比如朱元璋對于自家兒子做錯事,也是懲戒其長史與王府其他人員,包括他外甥李文忠因為冒犯了他,他也是選擇把李文忠身邊的儒士全部處死,而不對李文忠本人如何。
因此,弘歷才很懇切地要求,以處置弘春身邊的哈哈珠子為主。
弘歷的話,的確說中了康熙的心坎,而讓他心里格外感到滿意。
“衡臣!”
康熙這時也就點了點頭,傳喚了張廷玉過來。
張廷玉立即拱手:“臣在!”
“擬旨,弘春圈禁三個月,令其在宗人府認真反思;其身邊哈哈珠子,進讒惑主,罪不容赦,皆流放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
“待弘春放出,令宗人府重選哈哈珠子于他。”
康熙吩咐道。
“臣遵旨!”
接著,康熙就笑攬著弘歷的手臂說:“難得你有顆厚待手足的心,卻又不失手腕,弘春這個做哥哥的,該學一學你呀!”
弘歷只是微微一笑,神色恬淡且自然。
光陰荏苒。
倏忽間,時間就來到了康熙六十一年的九月。
俗話說,老健春寒秋后熱。
自入秋后,康熙之前患的一些在后世看來屬于高血壓、高血糖等慢性基礎性疾病,就開始加重。
但也正是在這段時間,康熙突然下旨以弘歷不需朕親自教養為由,讓弘歷回了雍王府。
與此同時,康熙還讓圖里琛做了城衛營統領,罷免了鄂德,理由是鄂德公報私仇、挑撥是非。
這讓外界許多人都不理解康熙為何突然如此做,但弘歷自己倒是知道康熙深意,也沒有生氣,甚至頗為欣喜。
因為他自己知道,圖里琛現在已是他的老師。
康熙這樣做等于是把這一支新設的京師機動兵力,名義上是歸屬到了自己的心腹護軍統領手里,實際上交給了他。
這讓弘歷越發肯定,康熙是真要把大位傳給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