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璀璨的星辰懸掛于夜空之上,皎潔的月光之下,許青和渭陽君的身影倒影在窗戶之上。
渭陽君看著面容清俊中略帶一絲少年之氣的許青,緊張的咽了咽口水,他沒想到許青年紀輕輕不僅在學術和智謀上多有建樹,就連朝堂平衡之道和馭人之術都深諳其道。
“昭明君,楚國外戚可曾得罪過您?”渭陽君疑惑的問道。
許青這般直白的針對楚國外戚,這不免讓渭陽君多想,他擔心這是許青為了爭權故意讓宗室去對付楚國外戚的。
當然他也是真的好奇,許青為何這般針對楚國外戚?
在許青尚未入秦之前,嬴政的背后除了宗室之外,只有昌平君為首的楚國外戚的支持,雖然沒什么大用,但最起碼給了嬴政心理安慰。
在這次平定嫪毐之中,楚國外戚也是出了大力的。
無論怎么看,昌平君熊啟和楚國外戚都是實打實的忠君愛國的秦王黨,而許青作為秦王黨的雙花紅棍怎么突然沒由來的針對起楚國外戚了?
這讓渭陽君十分不解。
“并非,我所說的只不過是秦國所面臨的必然問題。”許青坦誠的說道。
他對楚國外戚沒有敵意,畢竟數代人以來楚國外戚雖然是楚王室的分支,但早已歸心秦國,除了熊啟這個二五仔。
渭陽君認真的打量著許青,審視的目光不斷在許青臉上來回移動,像是要找出許青說謊的證據來。
許青神色依舊,任由渭陽君打量著自己。
在打量了好一會兒之后,渭陽君臉色一沉,眼底閃過一抹猶豫之后,沉聲說道 “所以您并非是對鄭國之事視而不見,而是想要借助這個機會,讓宗室記恨上楚國外戚,從而借助宗室之手,打壓和削弱楚國外戚以及昌平君熊啟?”
“您說的很對,我的確有這樣的打算。如果可以的話,我并不想將宗室扯進來。只是士人派目前尚不能出手,所以只能借助宗室了。”
許青說著便從站了起來,對著渭陽君恭敬的行禮道 “我知背后算計宗室,乃是我的不對,但為了秦國的千秋基業,我不得不如此,還請您原諒。”
“若是您心中有怨,等到事情結束,無論宗室如何懲處我,我都毫無怨言。”
“但我在這里真心的懇請您,希望您能夠以宗室賢長的身份,為大局考慮,幫我出手壓制楚國外戚。”
渭陽君看著神色誠懇的許青,面露思索之色,本來許青和嬴政的設局,是讓他靠著反對士人凝聚宗室之心,從而在最后倒戈化解宗室與士人的矛盾。
如今這件事卻變成了,讓他帶領宗室打壓楚國外戚。此事非同小可,他必須要好好思慮一番。
回想著先前許青所說的話,他雖然心里對六國士人依舊不放心,但也不得不承認若是今后的走向真的按許青說的這般,士人的問題的確不再是問題了。
相反外戚的力量,反而會成為秦國新的隱患。
只是許青到底是為了秦國考慮,還是為了爭權奪利,哪怕許青有諸多名聲在身,渭陽君也不敢輕易做出決定。
計時的水滴滴滴答答的落下,將銅盆中的水面濺起道道漣漪,低頭沉思的渭陽君猛然抬起頭來,從坐席上起身將許青攙扶了起來。
“既是為了秦國,昭明君您算計宗室之舉也是迫于無奈,無需再說什么恩怨報復。”
“我既身為秦國宗室,理應為秦國付出一切,您只管告訴我接下來要怎么做即可,我會幫你的。”
渭陽君握著許青的手,神色嚴肅的說道。
思索再三,他還是決定相信許青作為臣子楷模、道家天宗未來掌門的人品,相信許青是真的一心為了秦國,并非是了爭權奪利,更不是為了打壓政敵。
“多謝渭陽君您的信任,接下來您什么都不需要做。”
“我猜測今日宗室沒有任何舉動,昌平君定然會派人給宗室送去鄭國是間者的證據,從而逼迫宗室動手,徹底挑起宗室和士人的矛盾。”
“所以我們只需要將計就計,暫且順著他的想法來即可。”
許青看著渭陽君,緩緩說道。
“將計就計,我明白了。”
渭陽君深深看了一眼許青,他雖是中人之姿,但也明白鄭國這件事宗室必然是要吃大虧的。
不過一切為了秦國,為了大局考慮,宗室義無反顧。
“多謝您的理解,我不會辜負您的信任的。”許青鄭重的說道。
“不過我也有話在先,希望昭明君您能夠記住您所說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秦國的千秋基業。”
“若是今后您有結黨營私,假公濟私,隱私謀利的行為,別怪我翻臉無情。”渭陽君厲聲說道。
“日久見人心,日后您自然知曉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
許青輕笑一聲,輕松的說道。
“既然如此,我便告辭了。若是有其他的變動,派人告訴我即可。”
渭陽君點了點頭,對著許青行了一禮后,便告辭離開了。
他雖然答應了許青,但事情來的太突然了,他必須得回去好好想想。
“慢走。”
許青拱手還禮,跟著渭陽君出門,將其從后門送走了。
馬車車輪轉動的聲音響起,馬車上的青銅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的突出。
許青目送著渭陽君離去,直到馬車消失在夜色下后,才轉身回到了府邸之中。
“來了就出來吧,聽了這么久了,有什么想說的嗎?”
許青看著空蕩蕩的后院,走到涼亭下,單手背在身后說道。
話音落下,一陣冷風吹來,將許青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隨即一道身影出現在許青面前,來人赫然是掩日,不現在應該是贏虞。
“恭喜你成為了相邦。”
贏虞看著一身白衣,卓爾不凡、凌虛出塵的許青,有些感慨的說道。
如果只是從許青氣質上來看,誰能想到眼前頗有仙風道骨之姿的少年,會是七國之中虎狼秦國的相邦呢?
“多謝,這次來找我是想清楚要擔任什么官職了嗎?”
許青打量了一眼贏虞,語氣平淡的說道。
贏虞并沒有身著那一身標志性的秦軍甲胄,身上穿著宗室標配黑衣,頭發用紅色的繩帶固定著。
盡管其手里還拿著掩日劍,神色以及目光依舊是還是那般冷漠,但足以看出對方已經準備徹底和掩日這個身份告別了。
“想好了,我想去河東郡安邑,至于什么職位你看著安排,只要能夠讓我養得起家就好。”贏虞說道。
“嗯?河東安邑?河東郡雖然是富庶之地,安邑更是有名的大城,但你確定要去地方,而不是留在咸陽嗎?”許青有些意外的問道。
當初他和贏虞合作之際,贏虞還是一個奮發向上的進步青年,并且后續也表露出自己想要在朝堂位居高位的想法。
現在事情結束,憑借贏虞的功勞不說擔任九卿吧,也能擔任九卿副手或者實權大夫了。
怎么現在突然像是看破世事,想要去地方賦閑養老了?
“不留下了,咸陽不適合我。我曾經是想要出將入相,收攬大權,從而向宗室證明出身并不意味著才能。只是我現在看開了,大權在身,遠不如平平安安的好。”贏虞輕嘆一聲說道。
曾經的他的確不愿意久居人下,想要看一看山頂上的風采。
只是最近數月以來發生的種種,尤其是嫪毐的下場,讓贏虞看清楚了自己的本事。
曾經的他的確是自命不凡,不過那是在宗室這群酒囊飯袋之中。要是在許青以及朝堂這些人精面前,他連新兵蛋子都不算。
真留在咸陽,估計怎么被玩死的他都不清楚。
就比如今天許青和渭陽君的對話,什么為大局考慮,讓你為大局考慮的人,往往是因為你不在大局之中,讓你不計代價的人,往往是因為你自己就是那個代價。
他擔心自己哪天就成為要為大局考慮或者不計代價的人了。
再說了,他成為掩日以來做過的、知道的隱秘和臟事太多了,要是成天高調的露面,說不準哪天就讓人覺的扎眼,讓他不清不楚的就死了。
倒不如趁著許青和嬴政還記得他的功勞,主動離開咸陽這個是非之地,找個富庶的地方,謀取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安然當一個富家翁。
許青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贏虞,贏虞的想法他猜到了一二,對此他只能說這是聰明的想法。
不過贏虞到底是有功之臣,也是宗室難得的人才,也幫自己徹底清理了羅網,怎么說也不能真的隨便給個官職。
“既然你做好了選擇,那我也不再說什么。你去安邑當郡尉吧,同時讓你負責緝拿私鹽的事情。”許青輕聲說道。
“負責緝拿私鹽?多謝了。”
贏虞先是一愣,隨即對著許青拱手說道。
安邑旁邊是鹽澤,而安邑之所以成為富庶之城,一半的功勞是因為有這個產鹽的地方。
凡是跟鹽鐵掛個邊的,無一例外都是暴利,更別說打擊販賣私鹽了。
郡尉乃是負責河東郡一切大小軍事事務,是除了郡守之外的二把手了,說是位高權重也不為過。
有兵,又讓他負責緝拿私鹽,這可以說是直接把錢送到他眼前了。
本來他以為自己最多會有一個長史這樣的閑職,卻沒想到許青如此大方。
“你是宗室,有些事情其他人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也不要太過火了,不要浪費了自己千辛萬苦才得到的成果。”許青囑托道。
“我明白,掩日劍便交還給你了,希望你能夠給他找一個更合適的主人。”
贏虞點了點頭,將手中掩日劍橫在了許青面前。
“我會的。”
許青點了點頭,接過了掩日劍。
贏虞最后看了一眼掩日劍,眼中流露出一抹不舍。
不說自己到底喜不喜歡成為掩日,但這十幾年來他都是以掩日的身份存活在世界上的,掩日劍早已成為了他最可靠的伙伴。
如今將掩日劍交出去了,他心里也是感慨萬千。
這一交,他便和羅網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了,也算是羅網之中第一個能夠安然脫離的掩日了。
“不舍得嗎?我也頭疼著新的掩日該讓誰擔任呢,你要是不舍的話,可以繼續擔任掩日。”
許青將掩日劍遞到贏虞面前,輕笑著說道。
“不必了,多多保重,就此別過。”
贏虞微微搖頭,對著許青行了一禮后,便不再多言,轉身離開了。
“多多保重。”
許青看著贏虞離去的背影,開口說道。
贏虞沒有絲毫停留,直接翻墻離開了,準備等著改日拿著就任狀,前往安邑就任。
“也不知什么時候我也能功成身退,回到太乙山養老啊。革命尚未成功,我輩還需要努力啊。”
許青感慨了一聲后,便拿著掩日劍離開了后院。
現在除了朝堂的事情之外,他還要考慮為掩日新挑選一個主人了,一個在劍術造詣上配得上掩日,又有統帥羅網的人,這樣的人才實在是難找啊。
不過再難找也得找,畢竟他的精力不可能全放在羅網上面,必須有人分擔。
“先讓真剛去找找吧,要是找不到再說,先把鄭國這件事解決了。”
許青心里做下決定之后,便不再去想掩日的事情,準備去找自己的蜜罐子緩解一下憂愁。
一夜無話,眨眼間時間便來到了第二天。
許青先去王宮向嬴政說明了贏虞的事情后,嬴政也沒有多想便下達了讓贏虞擔任河東郡郡尉的詔書,讓其前往河東郡擔任郡尉,負責打擊鹽澤私鹽走私的事情。
而許青又和嬴政商議了一些國事之后,便前往相邦府處理政務,如此一天時間便過去了。
隨著平穩的一天過去,第三天許青依舊正常前往相邦府。
與此同時,渭陽君府邸。
涇陽君拿著數封帛書帶著數十個宗室之人氣沖沖找到了渭陽君。
“大兄,證據我們找到了,這是鄭國向韓國泄露的情報,其中筆跡就是鄭國無疑。據我所知,韓國方面給鄭國的回信,就藏匿在其修建水渠的工地之中。”
涇陽君憤怒的說道。
渭陽君拿起丟在桌案上的帛書,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對比了一下涇陽君不知從什么地方拿來鄭國寫的字,確定無疑之后,便看向了涇陽君等人。
看著怒發沖冠的涇陽君以及其余宗室后,渭陽君哪怕心中知道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是楚國外戚和許青斗法的相互設局,但為了秦國他也只能帶著宗室往火坑里跳了。
“既然證據確鑿,那就入宮去見大王!”渭陽君沉聲說道。
“覲見大王!抓捕鄭國,驅逐六國士人!”
涇陽君等宗室齊聲喊了一聲后,便跟著渭陽君氣勢洶洶的朝著王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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