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秦國之未來,臣懇請大王推行大計考核之法,平我大秦文物之度!”
一番長篇大論之后,許青抬頭看向嬴政,神色嚴肅恭敬,而后又躬身拱手高聲說道。
許青的話音落下后,整個朝議殿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相較于文官那邊驚愕之后的激動,武將們的眼神從先前的擔憂,變得復雜了起來。
這下他們確定了,許青不是文官中的叛徒,是他們武將中的叛徒啊!
只是許青現在捏著軍醫這件事,就算他們心中有氣,也只能忍著。
當即這些武將們心情不太美麗了。
嬴政看著許青,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但話到了嘴邊又全部咽了下去。
他現在明白了為何許青不提前告訴他要用什么辦法來平息朝臣反對了,也明白了為何許青一定要讓他不能當場同意這個提議,一切只因為許青提出來的文官大計考核之法,并不是一個可有可無,影響無足輕重的想法,而是一場將要扭轉秦國朝堂乃至整個秦國的變法。
變法,這兩個字說出來簡單,但真的執行的話是要死人的。
別看秦國以法家治國,又是以商鞅變法而強盛起來的,但實際上秦國和韓國差不多,想要推行變法都是千難萬險的。只因為變法總會動搖現有既得利益階層的權益,而這些人也必然會反對變法。
唯一不同的便是,韓國反對變法的是貴族和氏族們,而秦國將會是二十等軍功爵位制度下的軍功勛貴們。
而許青不讓他當場同意大計考核,也是為了保證他能夠繼續得到軍方的支持,將他從這場即將到來的變法旋渦中摘出去。
“先生,您是想要獨自背負變法帶來的仇視嗎?”
嬴政看著許青,神色微微動容,心中涌出一陣感動來。
感動歸感動,但嬴政明白今天這出戲必須繼續唱下去,否則許青冒如此大風險所做的事情都將白費。于是嬴政看向蒙驁,對其使了一個眼神,示意該對方站出來了。
得到嬴政示意的蒙驁也從震驚中回神,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許青,隨即趁著拱手說道 “大王,此事不妥。昭明君所奏之事,茲事體大,波及我秦國上下文武官員數千人,絕非是昭明君一言所能決定的,還請大王三思!”
蒙驁的話讓愣神的眾人回神,文官們齊齊看向蒙驁,目光帶著些許銳利。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更何況大計考核之法是關乎他們的未來和地位,阻攔這件事的人,這可比殺了他們父母更加嚴重。
更何況,現在的許青就是他們沒有血緣關系的親爹!
“大王,上將軍此言在理,茲事體大,需要慎重考慮。”
又有一名身著黑紅官服,手持笏板的中年人站了出來,神色有些焦急的說道。
聞言,文官們齊齊看向了嬴政,心中焦急不安的等候著嬴政的回答。
這件事對他們文官是絕對有利的,他們官職的晉升有兩部分組成,第一需要有人舉薦,第二則是功次。
這里的功指的是軍功、追捕盜賊群盜等,顯然他們這一般的文官根本沒有這個能力,所以只能用次累計,而次則是勞。
勞則指具體的勞績,也被稱作事功,就是各級官吏在處理各種日常事務中的積累。
若是許青提出的大計考核之法落實,也就意味著他們的勞也能變成功,他們也就不需要再依靠他人的舉薦來彌補功的不足,完全可以靠著個人能力來決定晉升了!
許青并不期待嬴政的回答,而是用余光看向了第二個站出來的人。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么想不開,敢參與這次大計考核變法。
雖然這個變法是他提出的,但許青也明白變法是要死人的,不是他死就是反對者死。
在秦國這么多年,許青不說和秦國朝臣全部相熟,但也能夠對上號,但眼前這個中年人他并不認得,只是對方面容看的有些眼熟。
“上將軍和狄道侯此話在理,昭明君所提之事于我秦國是否有益,暫時無法有所決定,還需再三商議。”
嬴政眉心微蹙,面露猶豫之色,看了看蒙驁又看了看許青,開口說道。
狄道侯?李信的父親?
許青一怔,難怪他說看的眼熟的,原來是自家人啊。
李信的父親李瑤,秦國南郡郡守,秦國有名的將領,多次擊潰意圖犯境的楚軍和鎮壓老楚人在南郡的叛變,靠著軍功獲封狄道侯,并擔任南郡郡守。
如果是自己人的話,李瑤這不是在反對他,而是看出了他的布局,所以來幫忙了。
見嬴政陷入了猶豫之中,焦急不安的文官們雖有心開口支持許青,但礙于自己先前做的事情,只能心里干著急。
“該死的,好好的反對昭明君擔任相邦做什么?他們秦國就需要這么一位體恤、關懷,有擔當、敢作為的相邦!”
文官們是有苦說不出啊,但心里已經不再反對許青擔任相邦了。
至于嬴政的態度,只要沒有明確的反對,那就說明這件事還有的商量,變法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肯定是要經歷諸多波折的。
而要想讓大計考核之法落實,那么首當其中的便是一定要許青擔任相邦,也只有許青成為相邦,才有足夠的權力推動這件事。
“一定要讓昭明君成為相邦,誰敢反對昭明君,誰就是我們的敵人!”
文官們看向許青的眼神已經變得格外親切,仿佛都要拉絲了一樣。
從此時此刻開始,他們就是許青最忠實的鷹犬,許青讓他們干什么,他們就干什么!
下意識的,文官們朝著許青微微轉了轉身子,像是一個個護衛一樣將許青拱衛在最中間。
熊啟看了看許青,又看了看楚國外戚中不少人看向許青的目光都發生了變化,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無奈、憤怒以及擔憂等各種情緒交雜著。
許青這一手算是捏住了秦國全部文官乃至地方官員的七寸上,在大計考核之法提出的瞬間,秦國相邦的位置只能是許青的了,哪怕是呂不韋重新出山也不可能爭得過。
現在的許青代表的是秦國全部沒有軍事才能和軍功的官員。
涇陽君此時也陷入了沉默之中,看著身邊已經倒戈向許青的宗室子弟們,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哎,讓許青擔任相邦總好比其他人,最起碼他是愛秦國的,是愛大王的。”涇陽君心里安慰著自己。
“昭明君啊,您果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跟隨您這樣的人似乎并無不妥。”
姚賈看著許青,嘴角不由得微微揚起,他沒想到許青竟然會用這種方式將自己強行和所有文官的利益捆綁起來,不過顯而易見的,許青成功了。
其余人他不清楚,但士人派中大多數人都會將許青當做呂不韋之后的新領袖了。
赤裸裸的陽謀啊,充分將人性和利益拿捏,姚賈心里對許青有的只是無限的敬佩。
“昭明君所言之事,寡人會慎重考慮的,昭明君可還有其他的事情要說?”嬴政看向了許青,沉聲說道。
聞言,許青回神,神色平靜的拱手說道 “臣除了大計考核之法,還有一件事要說。”
群臣見狀便又紛紛看向許青,文官們眼中閃爍著期待,似乎在期待著許青能夠再度為他們文官謀取更多的利益。
武將們神色依舊復雜,看向許青的眼神已經不復之前那般親善了。
“昭明君還有什么事情要說?”嬴政問道。
“臣剛才說我大秦有諸多弊端,文官賢才缺乏晉升乃是其一。至于這第二,臣最近兼任尚方事務發現,我秦國所沿用武器鍛造之法乃是青銅鑄造。此法雖已成熟,但相比山東六國所擅冶鐵之法,多有不足和弊端。”
“所以臣要說的第二件事,便是要為大王和我大秦獻上一物。”
許青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來,當眾將盒子緩緩打開,從中拿出一塊素娟來。
“強國首先當為強軍,商君變法如何能夠深入人心,除了其南門立木而贏得民心之外,更是其訓練新軍,收復河西,一掃我秦國頹敗之勢,重新奪回我秦國尊嚴。”
“列位,大爭之世,列國伐交頻頻。強則強,弱則亡!武力才決定話語權的關鍵,面子和尊嚴是實力帶來的,一個國家的榮辱靠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個國家的國力和軍隊!”
“真理只在強弩射程之內,尊嚴只在劍鋒之上!”
許青單手舉著手中的素娟,對著嬴政點了點頭后,目光銳利,猶如一柄出鞘利劍一般,掃視著群臣說道。
此話一出,武將們先是一愣,看向許青的眼神變得更加復雜了起來。只是相較于先前冷淡和憤怒居多的復雜,如今則是又多了幾分親切。
許青剛才這番話太鋒芒畢露,太硬了,番話很對他們這些武將的脾氣。
而且許青這番話里里外外表達的也都是一個意思,許青還是那個許青,一個十足的鷹派!
“真理只在強弩射程之內,尊嚴只在劍鋒之上!彩!此話大彩!”蒙驁興奮的說道。
文官們也被許青慷慨激昂的話激起了心中的血性,他們此時只感覺血液加速,面紅耳赤,恨不得上戰場搏斗一番。
“昭明君所言真乃金玉良言,若非我大秦將士開疆拓土保家衛國,我秦國何談今日成就!只是不知昭明君所言的強軍如何增強!”
嬴政的臉色也激動了起來,雙手緊緊握著扶手,語氣中難掩戰意。
蒙驁和群臣也是好奇的看著許青以及他拿出來的東西。
“秦國強弩令六國畏懼,青銅鍛造工藝更是達到了頂峰,在下說的強軍之法便是冶煉之法。青銅鍛造之法大秦已經發展至巔峰,甚至已經有了成套的鍛造工藝,可過于耗費人力物力。”
“而臣所獻之物,乃是煉鐵成鋼一法,所煉鐵器比之山東六國更加成熟!”
許青也沒再賣關子,不急不緩的說道。
相邦這個位置,如果不當那許青多看一眼都會覺得麻煩。既然要當,那自然就要好好坐穩了,哪怕只是暫時的。
他要的不僅是文官的支持,更要武將們的支持!
如果不做那就一眼不多看,要做就做到最好的!這是許青的人生信條之一。
話語落下的瞬間,整個大殿再度為之一靜。
嬴政、蒙驁等人瞳孔縮了縮,看著許青拿出來的絹布,神色再度變得不可思議了起來。
有人震驚,有人不敢置信,還有人懷疑。
可沒有人質問,因為許青已經將冶煉之法拿出來了,并舉在手中,其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跡,所有人都不覺得許青會拿這種東西開玩笑,何況這種事情極為容易驗證。
可是,依舊許多人覺得有些荒謬。
成熟的煉鐵之術,甚至比山東六國的煉鐵之術還要成熟,這怎么可能?
就拿燕國舉例,作為七國之中僅比韓國強一點的國家,為什么地處偏僻還能有頗強的軍事實力,那就是因為他們國家的鐵器工藝。
燕國所煉制的武器極為鋒利,成本低廉,比起青銅的成本,鐵器無疑更加廉價,可打造的過程卻是太過復雜。
所以秦國一直都是以青銅為主,近百年的發展,大秦早就有了完美的青銅工藝,將成本降到了最低。
至于鐵器,雖然也有打造,可只是少數,根本無法全部代替青銅。
一方面是工藝影響,鐵器的成本比起青銅更加昂貴。
想要徹底替換,代價實在太大,得不償失。
可許青竟然拿出了成套的煉鐵工藝,實在過于夸張了。
“大王與諸位同僚不信嗎?臣懇請大王去宣召尚方中的公輸仇大夫以及相里貫大夫,二人會證明臣所言非虛!”
許青掃視了一眼懷疑自己的群臣,沒有絲毫慌張,不急不慢的說道。
一整套成熟的煉鐵工藝這意味著什么,許青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清楚,所以這般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做任何準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