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丞認我這個老鄉就好,我很早就聽文信侯說過自己眾多門客之中,只有五人能夠擔當大任,在各自的領域內才能出眾,而你便是其中之一。”
“不過文信侯說的是你有外交連橫之謀,怎么來這廷尉擔任廷尉丞了?”
見姚賈放下了不少戒心,許青一邊繼續朝著前面走去,一邊和姚賈聊著。
“說來也是陰差陽錯,本來下官是想要去典客府的任職的,但下官因為律法出眾,所以被調來了廷尉.”
姚賈無奈的嘆息一聲,開始和許青解釋其中緣由。
秦國官員的考核最基本的便是秦法,而姚賈初來秦國的時候也專心學習秦法,但這一學就學過頭了,導致自己考試格外的突出,這才讓他陰差陽錯來到了廷尉。
靠著自身的能力以及呂不韋的舉薦,他擔任了廷尉丞。
“原來如此,我聽說.”
得知緣由后,許青便換了一個話題,繼續和姚賈拉近關系。
在來廷尉之前,在章臺宮中許青和嬴政商量好了,明天就要將嫪毐明正典刑,同時在渭河河畔的刑場將嫪毐的門客全部斬首,而監刑人就是他。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嫪毐死了,謀反之事有了定性,宗室和各國外戚定然會彈劾呂不韋。
到時候呂不韋會順勢退位給他,而他擔任上相邦之后,怎么能夠沒有自己的班底呢?雖然呂不韋愿意將手下的門客交給他,但這些人終究是呂不韋帶出來的,是否真心輔佐他還是兩說。
呂不韋的門客和六國士人對他也多有警惕,為了保證自己在相邦這個位置能夠坐穩一段時間,成功過渡一下。
他必須化解自己和六國士人的誤會,讓他們再和自己從道家以及百家拉來的士人組成一個新的班底。
而姚賈,便是他對六國士人示好的開始。
面對許青不斷發起的話題,姚賈也是穩穩的接住,表現出一副相當熱情的樣子。
雖然不清楚許青要干什么,但他能夠看出許青的示好。在如今朝堂局勢不明的情況下,許青這位大人物的示好,他還是有必要接住的。
一時間,二人仿佛像是真的老鄉一樣,不顧廷尉大獄的場合,開始聊了起來。
就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之下,很快便來到了關押嫪毐的地方。
“昭明君,大獄一共分為五層,其中謀逆這類罪大惡極的犯人都是關押在第四層,為了保證這些犯人的安全以及防止他們越獄,所以第四層特地設立了一道大門,并且只能從里面打開。”
姚賈向許青解釋后,便走到了道路盡頭的青銅門前,將一塊令牌插入了門上后,一陣齒輪轉動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咔咔咔”
位于墻內的青銅齒輪轉動了起來,原本緊閉的大門也緩緩從中間打開。
“這是公輸家的霸道機關術?”
許青看著打開的大門,若有所思的問道。
“昭明君好眼力,這的確是公輸家的霸道機關術。不僅如此,整個廷尉大牢都是公輸家的手筆,其不僅堅固,而且從第二層開始,便遍布機關,以防有人劫獄。”
“門已經打開,昭明君請跟我來。”
“好。”
許青跟著姚賈走入了大獄的第四層內。
相較于前三層的吵鬧,第四層內則是一片寂靜,蓬頭垢面的犯人安安穩穩的坐在柵欄后,默默注視著從自己面前走過的許青和姚賈。
能夠被關押在第四層牢獄的人都是罪大惡極之人,他們也明白自己已經沒有了任何生路,要么被斬首,要么終其一生困死在牢獄中,所以早已沒有任何求生的想法。
自然也不會跟著前面牢獄中的那些人,見到衣著華貴的許青便伸手求饒喊著冤枉。
“昭明君,這就是關押嫪毐的牢獄。”姚賈說道。
許微微點頭,便走到了牢門前,看向了里面的嫪毐。
此時的嫪毐哪里還有當初在朝堂上頤指氣使的狂妄,身上穿著帶著血污的臟亂囚服,頭發散亂,雙目空洞的盯著牢房頂部,整個人充滿了死氣。
一天的時間從長信侯到囚徒,這樣劇烈的落差估計是個人都無法接受。
見嫪毐出神,許青對著姚賈點了點頭了,姚賈便轉身離開了,在一個較遠的位置等候著。
“哐哐”
許青拍了拍牢門,牢門發出的動靜將走神的嫪毐喚醒。
“許青?是你!?”
嫪毐回神看向許青,面露驚訝之色,但隨即臉上便露出自嘲的笑容,靠在牢獄中的枯草上,雙腿攤開像是簸箕一樣,繼續說道 “呵呵呵真沒想到你竟然會是第一個來見我的人。你來見我想來是嬴政已經忍不住要殺了我了吧,告訴我嬴政準備怎么對付我?是斬首還是腰斬?”
面對嫪毐的挑釁,許青沒有絲毫在意,嫪毐得勢的時候他都沒有將其當做一個對手,更何況如今嫪毐馬上就要死了。
“該如何處死你是大王的事情,我今天來找你只是有個事情想要問一問你。”許青平靜的看著嫪毐,淡淡的說道。
“問我?你有什么問題盡管直說,反正本侯爺也是要死的人了,臨死之前能夠看到你這個臣子標桿來向我這個謀逆的奸臣求問,也值了。”嫪毐譏笑一聲說道。
見嫪毐如此模樣,許青調動了體內的真氣施展出萬川秋水,一道無形的內息化成絲線纏住了嫪毐的手腕。
“你除了安排趙歇抓捕王后之外,是否還安排了其他人?”許青問道。
“其他人?本侯爺要做什么事情從來不求其他人,真沒想到趙歇帶著禁衛都沒能夠抓住羋王后,真是夠廢物的,枉費本侯將他提拔為衛尉。”
“本想著哪怕本侯失敗了,他嬴政也不好過,只可惜上天不庇佑我嫪毐啊。”
嫪毐臉上寫滿了失望,輕啐了一聲后說道。
許青通過內息探查著嫪毐脈象,確定對方沒有說謊之后,便散去了萬川秋水。
“這你倒是坦然,我還以為你會故意說些似是而非的話。”許青看著嫪毐說道。
嫪毐聞言臉色一沉,被手銬鎖著的拳頭緊緊握著,他當然想過給許青說些云里霧里的話來,這樣哪怕他死了,也能臨死前戲弄一下許青和嬴政。
但想到在雍城自己的誅心之言,都沒有引起嬴政絲毫情緒波動,這讓又放棄了先前的想法。
他的謀反已經像是個笑話了,他不想自己臨死之前再被當做笑話對待。他馬上就要死了,能夠在死之前為自己留下最后一點體面,也夠了。
“呵呵有必要嗎?還有必要嗎?”嫪毐冷笑一聲說道。
“明天大王便要下令處決你了,你今天還有一些時間來回憶自己的一生,這算是你說實話的獎勵了。”
許青看了一眼有些發愣的嫪毐,也沒有再說什么,轉身便朝著姚賈走去。
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會再跟嫪毐浪費口舌。
突然出現的鐵鷹銳士,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果不弄清楚對方到底是誰派來的,他心里總有些不安。
如今嫪毐的嫌疑排除了,剩下的熊啟雖然有嫌疑,但這份嫌疑透露著奇怪,讓人無法確定。
“看來要拿著那柄鐵鷹銳士的佩劍去找公輸家和秦墨,或許能夠從他們那邊得到一些線索。”許青心中想到。
許青邊走邊想著,對著姚賈點了點頭后,便原路返回。
監牢中的嫪毐看著許青離去的背影,忽然哈哈哈大笑了起來,臉上充滿了癲狂,眼角流下了淚水。
“昭明君,這嫪毐”
姚賈看了一眼許青,開口說道。
“派人看管好他,別讓他自盡了。“
許青輕飄飄的說了一句話后,便繼續朝著牢獄外面走去。
“諾。”
姚賈對著看守第四層的獄卒安排了兩句后,便跟著許青的腳步一起出了牢獄。
走出廷尉大牢之后,明媚的陽光驅散了許青身上的陰寒。
“今日多謝廷尉丞帶路了,臨走之前我有一句話要囑托給你,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許青轉身看向姚賈,不急不緩的說道。
“還請昭明君賜教。”姚賈拱手說道。
“左傳·哀公十一年云:鳥則擇木,木豈能擇鳥?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而秦國這棵樹的主干從來只有一個。”
“有些枝干可以為落鳥提供庇佑,但枝干并非是要喧賓奪主,而是要為主干引鳳納蝶。”
“希望你能夠好好想一想我說的話。”
話音落下,許青幫姚賈將肩膀上掉落的灰塵拍去,也不再說多說什么,徑直的轉身離開了。
姚賈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看了看離去的許青,呆愣在原地,心中思索著許青剛才的話。”
本來他以為許青的意思是讓他背叛呂不韋,轉投對方,可對方后半句就很值得深思了。
“秦國的主干和枝干?那文信侯和大王.”
姚賈瞳孔猛然擴大起來,聯想到今天許青對自己的示好,以及呂不韋這段時間的舉動,他心里逐漸出現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想法。
“主干不會自斷臂膀,那只會影響大樹的成長,但枝葉總有老去的時候,新的枝葉也會長出來,為落鳥提供新的庇護。”
“這就是您真正想說的嗎?昭明君。”
姚賈看著許青逐漸消失的背影,愣神的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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