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中央廣播電視臺!這里是正在為您現場直播的澳網雙打第一輪。”
“大家可以看到,顧誠在第二盤的比賽中,被貝內特烏和羅杰二人壓著打了大半場后,打出了一記神奇的回擊球!!”
“太驚人了!這一球太驚人了!”
“顧誠選手,在關鍵時候拿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土特產,一個沒有在網王中出現過的一個球技,它跟手冢國光的零式削球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這個回擊球卻比零式削球更強。”
“這個球在過網之后竟然會直接下墜,而后彈起的方向還是反方向的,根本不給貝內特烏和羅杰兩人任何反應的時間。”
“我的天哪!顧誠在這樣一場比賽中,他竟然還有所保留,他竟然還敢有所保留!”
評述員胡利激動地大聲喊著,捶胸頓足的樣子,好像此刻吹響反攻號角的不是顧誠,而是他自己一樣。
“但……我們可以預見,這樣一記回擊球足以讓這場比賽的形式發生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貝內特烏和羅杰,要陷入困境了。”
“他們之前是有拿下第二盤比賽的希望,但這一絲希望,似乎都被這個回擊球所打破了。”
網絡上,同樣因為這個終極回擊之一的逆鱗回切而瘋狂。
從剛開始的三重旋轉發球,到現在的逆鱗回切,顧誠無不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他并沒有陷入困境,他只是不想在這樣一場比賽中暴露太多的東西。
他還有所保留,他的對手不是身為雙打二號種子的貝內特烏和羅杰,而是另有他人。
而針對二號種子選手的噓聲卻是越來越大。
刺耳的聲音如同無數根細針,扎進貝內特烏的耳膜,穿透他早已疲憊不堪的神經。
他站在底線,微微低著頭,汗水沿著發梢不斷滴落,在腳邊形成一小灘深色的水漬。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噓聲和身體內部如同老舊機器即將散架般的哀鳴。
失敗的氣息,濃得化不開。
一切都清楚了。
顧誠一開始打的艱難,都是假象。
他和羅杰看似在第二盤打出了優勢,看似一直都在壓著顧誠打,甚至已經快要拿下第二盤比賽的勝利,可實際上,只是顧誠并未用全力,他一直都在隱藏實力。
或者說,顧誠……這個不過十六歲的小男孩,從始至終就沒將他們當做真正地對手。
之所以沒一開始就用那個三重旋轉發球,還有剛剛打的這個所謂的終極回擊之一的逆鱗回切,其實不是打不了,而是不想打,想要保留實力。
或者說,不想暴露,僅此而已。
“羅杰,我們……被小瞧了啊!”
“是的,我們被小瞧了。”
羅杰沉默片刻后,臉上帶著苦笑。
他們被小瞧了,可卻沒有半點脾氣。
沒辦法有脾氣。
人家確實強。
即便是不用全力,僅僅靠著一個發球,也能跟雙打二號種子選手的他們打的有來有回,甚至真要拖到了搶七局,有三重旋轉發球的顧誠,也許還是能夠拿下第二盤。
但顧誠沒有。
或者說,不想把比賽拖入搶七局。
“他可能只是不想消耗太多的體能,或者說,他的體能其實也已經到了極限,不得不用球技盡快結束比賽。”
“他想速勝,我們還就不能讓他得逞,起碼能拖一會是一會,給后來者一點機會。”
“那就這么說定了。”
“貝內特烏,節奏快點,盡可能的快點。”
“我知道,這場比賽,就算把自己拉爆了,也要硬將比賽拖入搶七局。”
“那個球只能在他落地前回擊!”
“還有他的發球,威力其實已經沒有一開始那么強了,這也是我們的機會。”
“你不會……”
貝內特烏搖搖頭:“我沒想贏,他能打出一個不是網王中的發球,難保沒有掌握其他的球技,就算三重旋轉發球因為體能消耗巨大威力下降,他也有可能會拿出一個新的發球出來。”
“而這也是我們要做的,即便是輸,也要逼他拿出更多地東西。”
“最起碼,我們已經逼著他接連用了兩個之前從未用過的球技。”
“于我們而言,這就是成功。”
“那就這么定了!”
“當然!”
裁判似乎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舉起了手,指向顧誠的半場方向。
“Point,Gu!”聲音透過麥克風,在依舊沸騰的球場中清晰地響起。
記分牌跳動。
打出了逆鱗回切這一終極回擊之一的顧誠,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漸漸掌握了局勢,原本意氣風發,本身已經要吹響反攻號角的貝內特烏和羅杰兩人,直接啞火,艱難地支撐著。
無論是發球還是回擊球,兩人都要用盡全力去回擊,即便是兩個人的防守范圍比較大,可依舊是滿場跑個不停。
沒有人想到,逆鱗回切打斜線的時候,一樣會垂直墜落。
這讓原本就已經有些絕望的兩人更顯疲憊。
比賽是殘酷的。
第十局,在巨大的壓力、體能的枯竭和觀眾席彌漫的負面情緒中,貝內特烏和羅杰的抵抗如同風中殘燭。
兩人的回球甚至發球威力都在銳減,移動變得愈發遲緩,反應也慢了半拍。顧誠則穩扎穩打,精確地執行著消耗戰術,耐心地等待著對手自行崩潰。
比分被迅速拉開。
顧誠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他毫不猶豫地側身,正手如同鞭子般抽出,一個暴力到極致的接發球搶攻,瞄準羅杰發球后留下的巨大空檔!
“咻——砰!”
黃色的光影瞬間穿透球場,重重砸在羅杰身后的牌上,發出沉悶的回響。
“150!”裁判報分。
觀眾席上響起幾聲稀疏的掌聲,更多的是不耐煩的嘆息和更響亮的噓聲。比賽,在所有人看來,已經進入了垃圾時間。
貝內特烏感到一陣陣眩暈襲來。
“貝內特烏,怎么了?”
“你沒事吧?”
羅杰關心的看著自己的隊友,正要上前卻是被貝內特烏阻止:“羅杰,我沒事,繼續比賽吧!”
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驅散眼前的黑翳。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放棄,理智也在反復地勸告:夠了,已經到極限了,認輸吧,結束這痛苦的一切。
然而,就在這瀕臨崩潰的邊緣,一種更原始、更暴烈的情緒,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地火,驟然沖破了他意識中所有的疲憊、絕望和理智的束縛,猛烈地噴發出來!
不甘心!
憑什么?!
憑什么要在這萬眾矚目的地方,像一個被隨意丟棄的破布娃娃般被徹底摧毀?
憑什么要成為對手功勛簿上又一個輕描淡寫的注腳?
憑什么要背負著隊友的愧疚黯然離場?
憑什么要讓那些刺耳的噓聲成為自己職業生涯的終章?
一股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憤怒,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堤壩!
那不是針對對手,也不是針對觀眾,而是針對這該死的命運,針對這即將把他吞噬的、冰冷的失敗結局!
這股憤怒是如此純粹,如此狂暴,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瞬間點燃了他身體里僅存的所有能量!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深處撕裂出來的低吼,從貝內特烏緊咬的牙關中迸發!這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瘋狂力量,瞬間壓過了場上的所有雜音!
他的雙眼驟然睜大,布滿血絲的眼白中央,瞳孔深處似乎燃起了兩簇幽暗而熾烈的火焰!
那不是理智的光芒,而是被逼入絕境的野獸,在懸崖邊發出的、不顧一切的兇光!
整個人的氣勢,在剎那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先前那沉重的疲憊、搖搖欲墜的虛弱感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燃燒生命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狂暴!
他的身體微微弓起,肌肉繃緊如鋼鐵,握拍的右手青筋暴突,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仿佛要將那碳纖維的拍柄生生捏碎!
這突如其來的、如同實質般的兇悍氣勢,讓球網對面的顧誠和坐在場邊觀戰的張銘兩人同時一怔。
即便是正準備發球的羅杰,動作下意識地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凝滯。
顧誠銳利的眼神中也掠過一絲驚訝,看臺上那些肆無忌憚的噓聲,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扼住,瞬間低了下去。
“羅杰,發球!”
羅杰站在發球線后,握拍的手心全是汗,滑膩得幾乎抓不住球拍柄。
手臂肌肉的酸痛深入骨髓,每一次舉拍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
他拋球,蹬地,揮拍——“啪!”發球動作明顯變形,力量不足,落點也失去了往日的刁鉆。
對手的瘋狂并沒有使得顧誠手下留情,相反,全力以赴才是對兩人最大的尊重。
跑動,揮拍。
清脆的擊球聲在球場的上空響起。
貝內特烏如同被激怒的狂龍,猛地彎下腰,身體壓得極低,重心前傾,雙腳前后開立,膝蓋彎曲到了極限,呈現出一種極具侵略性的、隨時準備撲出的姿態。
他死死盯著顧誠,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身體,帶著一種擇人而噬的兇戾!
“來!”一個沙啞、低沉、卻蘊含著爆炸性力量的字眼,從貝內特烏的喉嚨里滾了出來,如同戰鼓擂響。
顧誠眉頭一皺,被這突如其來的挑釁激起了怒火。他冷哼一聲,手臂肌肉賁張,正手引拍的動作幅度更大,力量感更足!
他要徹底碾碎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最后掙扎!
“喝!”顧誠一聲爆喝,球拍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狠狠抽擊在來球上!
“轟——!”
這一次的回球,比剛才更加暴烈!
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如同一枚出膛的炮彈,裹挾著毀滅性的力量和劇烈的上旋,撕裂空氣,直撲貝內特烏正手位靠近邊線的深區!
角度刁鉆,速度驚人,落點更是壓得極深,幾乎擦著底線!
這是顧誠的全力施為!
他要一球定音,徹底終結這場早已失去懸念的比賽!
“完了!”
“這球神仙也救不了!”
觀眾席上爆發出驚呼,夾雜著提前響起的、認定得分的嘆息。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貝內特烏動了!
他仿佛早就預判到了這一球的軌跡和落點!
那低伏的身體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轟然釋放!
左腳猛地蹬地,身體如同離弦之箭,以不可思議的爆發力側向滑步!藍色的鞋底在硬地上摩擦出尖銳刺耳的“吱嘎”聲,甚至帶起一縷細微的青煙!
他的沖刺速度,在體能瀕臨枯竭的此刻,竟然爆發出了超越極限的瞬間加速!這完全違背常理的移動,讓所有懂球的人都瞳孔驟縮!
就在那黃色炮彈即將第二次砸向底線的剎那,貝內特烏的身影。
貝內特烏的球拍在千鈞一發之際擦過球底,如同懸崖邊抓住最后一根藤蔓的登山者。
他幾乎是用拍框邊緣“撈”起了這記致命抽擊,手腕在極限角度下強行外翻,竟讓網球擦著網帶內側斜斜彈向顧誠的反手空當!
“啪!”
球拍與地面碰撞的脆響蓋過了擊球聲。
貝內特烏的膝蓋重重磕在硬地上,慣性推著他在地面滑出半米遠,護腕與地面的摩擦似乎都要擦出一串火星。
他的右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小腿肌肉抽搐般跳動,卻在摔倒瞬間仰頭望向空中——那顆被強行救起的網球,正拖著長長的尾光劃過天際。
顧誠的瞳孔里倒映著那抹黃色流星。
他本已準備收拍慶祝,此刻卻不得不以近乎劈叉的姿勢向左側撲擊。
反手握拍在倉促間完成擊球動作,拍面甚至來不及完全轉正,只能眼睜睜看著球擦著拍邊飛向雙打邊線。
“砰!”
網球砸在邊線外二十厘米處,激起細小的白色粉塵。
主裁的聲音帶著顫音:“Out!”
看臺上先是死寂,繼而爆發出潮水般的驚呼。胡利的嘶吼穿透直播間:“我的上帝!貝內特烏在幾乎失去平衡的情況下完成了救球!這是雙打史上最瘋狂的防守!”
“這球!!”一個激動到發顫的、明顯帶著中文口音的年輕男聲在某個角落嘶吼起來,帶著一種見證神跡般的狂熱。
整個球場徹底沸騰了!
球雖然出界了,但不妨礙貝內特烏這個救球的行為是帥氣的。
聲浪如同實質的海嘯,從四面八方洶涌而起,瘋狂地沖擊著球場的頂棚和每個人的耳膜!
這不再是之前的噓聲或惋惜,而是純粹的、被極致的視覺奇觀所引爆的、歇斯底里的狂熱與震撼!
無數人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瘋狂地揮舞著手臂,臉色漲紅,聲嘶力竭地叫喊著,試圖宣泄內心那無法言喻的驚濤駭浪。
貝內特烏趴在地上,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膝蓋的劇痛如電流般竄遍全身,可他卻聽見自己胸腔里傳來悶悶的笑聲——不是因為得分,而是因為自己終于打破了某種無形的桎梏。
他抬起頭,看見羅杰正踉蹌著向他跑來,臉上是狂喜與擔憂交織的復雜表情。
“你瘋了嗎?!”羅杰抓住他的手臂想扶他起身,卻觸到貝內特烏右腿傳來的異常松軟感。老將的臉色瞬間慘白:“你的膝蓋.”
“沒事。”貝內特烏咬著牙撐著球拍站起來,右腿剛一受力就劇烈顫抖。
他望向網對面的顧誠,后者正盯著自己的球拍發呆,發絲被汗水粘在額角,胸口劇烈起伏。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像是兩團即將熄滅的火與一簇正在燃燒的焰,隔著十二米的球網,完成了某種超越語言的對話。
“這家伙真的瘋狂!”
顧誠舔了舔嘴唇,此刻的他,似乎找到了跟青學那群人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感覺。
這一刻,方才真正地體驗到打網球的快樂!
是的,打網球是快樂的。
無論輸贏,只要還能繼續打網球,就一定是快樂的。
哪怕,明知道是個輸,可只要自己還站在球場上,還能夠揮動球拍,還能夠聽到擊中網球的那種清脆的聲音,還能夠在球場上揮灑汗水,就可以忘卻一切。
“我很欣賞你們的努力和堅持,但很抱歉,我……也不想輸。”
顧誠沒有放水的意思,他甚至比之前還要認真,還要嚴肅。
貝內特烏單腳點地調整重心,球拍在掌心轉了個圈。
他瞥見場邊醫療組拎著急救箱小跑,卻沖羅杰擺擺手。
“不用,我沒什么事,只是擦破了點皮而已。”貝內特烏示意醫生可以到場外等待:“我不需要治療。”
“讓醫生看看吧,確定沒事再說。”羅杰卻沒有同意隊友的打算。
這種程度的傷,如果真的只是皮外傷的話,那倒沒什么,他們這些職業選手,受過的傷很多,又不是什么小鮮肉的明星,隨便磕碰一下就得哭著去醫院,這點小傷,對職業選手來說真算不上什么。
但凡是都有例外。
現在感覺沒什么,只是點皮外傷,但也有可能傷筋動骨。
一旦骨頭什么韌帶什么的出現問題,也許會影響日后的職業生涯,這是每一個職業選手都無法忍受的。
眼見羅杰堅持,貝內特烏只能無奈地讓出位置。
醫生蹲下來檢查了一會:“只是皮外傷,不需要做太多的處理。”
醫生說完開始對傷口進行消毒,然后又在膝蓋的位置綁了一層繃帶,防止傷口接觸到灰塵或者細菌出現感染。
做完這些后,醫生才提著醫療箱離開。
貝內特烏起身跳了兩下,對自己的彈跳沒有什么影響,隨即跟裁判示意。
裁判心領神會,看了眼顧誠,示意比賽繼續進行。
而貝內特烏,沒有去在意從場外傳來了喧囂聲。甚至于,在他的意識里,觀眾席的喧囂突然變得遙遠,所有感官都集中在網對面那個繃緊脊背的身影上。
顧誠的握拍方式變了,拍面角度壓得極低,仿佛蓄勢待發的獵豹。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