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輯博士，您好，”
“您好，謙司令，好久不見。”
雙方隔著約7.3億公里的距離，通過量子糾纏技術，使用著全息投影進行面對面交流。
“您還記得我”
謙蒙漸微微有些驚訝，他沒想到羅輯竟然還能記著自己。
“這怎么會忘。”
羅輯對這位太陽系艦隊的司令員是很有印象的。
危機紀元初，三體危機的出現導致了世界各國的首次抱團，北約也因此實現了夢寐以求的‘北約東擴’——一下子把中俄朝日韓五國全擴進去了。
至此，東至楚科奇半島，西至阿拉斯加半島的‘新北約’出現了，根據第47次特別聯大會議指使，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在PDC的主導下改革為‘北半球公約組織’，形成了初步的世界人民反三體世界統一陣線。
其中，為了緩和2005年初的宏聚變危機導致的東西方對立情緒，PDC遴選了一位華裔美軍將領作為新北約的首位司令員，這位司令員正是謙蒙漸。
在危機紀元初，謙蒙漸作為傳統軍隊代表，也同樣是面壁計劃聽證會成員的一員，羅輯當時在進行面壁計劃述職報告時，對這些聽證會成員了然于心，自然是對他有些印象。
兩人簡單的寒暄了一下，隨后步入正題。
謙蒙漸說：“羅輯博士，第二艦隊目前已經加速到了0.06C，我方已經派出了一支無人艦隊前去攔截，但根據第二艦隊拒絕溝通的表現來看，這支新行星級艦隊的攔截恐怕不太可能成功。”
羅輯：“這支無人艦隊，具體的攔截方式是”
謙蒙漸解釋：“仍然是一些常規武器，比如電磁軌道炮、恒星型氫彈等等。”
羅輯疑惑：“這些落后的武器對水滴探測器尚無效果，對戰艦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謙蒙漸補充：“每一顆電磁炮炮彈里面都藏匿了磁約束的反物質，約一克左右，任意一顆電磁炮炮彈在命中三體第二艦隊的情況下，都可以湮滅它們的強相互作用力裝甲，至于恒星型氫彈則只是用來掩護的幌子，炸不動他們也能聽聽響。”
羅輯這才意識到人類在打仗方面是有些天賦的，電磁炮炮彈藏反物質這活他是想不出來。
三體人的線性思維，也夠嗆能猜得到。
羅輯問：“能打中嗎”
謙蒙漸：“這正是我想來找您咨詢的問題。”
人們早已發現，三體飛船的正反物質湮滅引擎的功率并不高，無論是第一艦隊還是第二艦隊，其飛船所使用的湮滅引擎同樣需要漫長的時間。
三體艦隊研究專家認為，這是因為三體戰艦的反物質著儲量不足的原因，只能極少量的進行湮滅。
地球世界制造反物質的方法是堆資源消耗，通過提升粒子加速器效率來生產反物質，目前人類已有的大型強子對撞機每年能生產約噸級的反物質——這已經是一個極其龐大的資源量。
如果不是排險者傳感器對于真空衰變的憂慮，人類估計這會已經開始著手建造環日加速器了。
但即使有排險者傳感器在阻攔，環日加速器的建造也已經被太陽系聯邦政府提上了日程，無非建成后就是答應排險者不會進行滅世級別的能級實驗。
人類和排險者傳感器最大的矛盾不是環日加速器，而是丁儀，排險者固執的認為，人類關于不會進行滅世級別的能級實驗的承諾，限制不了那個叫丁儀的哄蛋。
除非把丁儀抓起來。
丁儀當眾表示：“屁話一堆，讓傳感器去把宇稱不守恒持續一百三十八億年的擴散現象算明白了再說。”
也是因為羅清神的原因，排險者傳感器已經事實上將人類文明放在了自己的同等級別上，因此他也只是持反對意見，不會直接干涉，也不會像對付環赤道加速器那樣直接不經過人類允許出手抹除。
排險者傳感器不會強行阻止的話，那么環日加速器的建設恐怕就十有八九了，現階段的人類正處于技術爆炸的過程中，對于環日加速器的需求十分強烈，一旦環日加速器實現，依托于環日加速器的星環城也可以展開建設。
在太陽系聯邦的百年計劃中，星環城將會成為人類研究‘四維空間’、‘曲率飛行’、‘真空零點能’等前沿技術的最高科研城市。
其中，光是反物質的生產量級就可以在現有的產量上翻一千倍，這種大型的天體級加速器足以提供足夠的能量來大量制造反物質供人類使用。
相比之下，三體世界只能通過在真空中通過磁場漏斗捕捉并拆解虛粒子對（虛粒子對是量子力學中“真空漲落”現象的產物，指在真空中短暫、自發產生的粒子與反粒子對。）來獲取反物質粒子。
這樣收集反物質的效率并不高，而且因為虛粒子對的壽命極短，且會迅速湮滅的特點，三體人守著磁場漏斗去搜集反物質的行為，無異是拿著木桶去裝山崖下滴落的泉水。
一滴泉水，在落入木桶之前就已經蒸發大半。
這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裝滿木桶。
也正因如此，目前第二艦隊所展現的加速度并不高，半個月的時間才加速到了6％光速。加速度僅為為13.89m／s，和老恒星級戰艦的［前進三］差不多。
得益于強相互作用力材料在核聚變發動機上的應用，人類的行星級戰艦也從過去的1光速也已經提升至了20光速，而這個加速階段只需要24小時。
謙蒙漸所說的攔截艦隊，就是由100艘新行星級戰艦組成的攔截隊伍，這一百艘行星級戰艦正在以20的光速飛向第二艦隊，它們將用自己的毀滅來完成對三體第二艦隊的第一次試探。
如果三體艦隊遲遲不啟動曲率引擎的話，那么這兩支艦隊將在交匯時達到同一速度水平線，即雙方互為0.2c左右。
——第二艦隊飛船因為反物質儲備有限的原因，常規動力所能達到的極限速度也就是0.2c左右了。
相比之下，在反物質儲量足夠的情況下，人類有把握在30年間能夠將一艘飛船的極限航速提升至80光速甚至90％的亞光速——但99光速幾乎不可能，基于廣義相對論，哪怕是正反物質湮滅的功率也不足以產生如此龐大的推進能量了。
人類意識到，想要實現穩定的99光速以上的亞光速飛行，似乎比曲率引擎飛行技術還要難。
謙蒙漸向羅輯描述了一下太陽系艦隊目前所遇到的困境，并提出了一個問題。
“距離陣法啟動已經過去半個月，其可見光也已經傳播了3000天文單位，第二艦隊理應注意到了這九根在太陽系中的‘九彩細線’才對，但他們卻沒有剎車，甚至沒有做出任何應對，這是為什么”
羅輯解釋：“這個陣法，三體人看不見。”
本來以為陣法啟動之后，第二艦隊會進行減速或者干脆進入光速航行狀態和人類拼命，但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讓太陽系艦隊的統帥部十分憂慮。
況且目前的太陽系艦隊，尚未見識過這個陣法的真正力量。
謙蒙漸疑惑：“看不見？”
九彩光柱交織在地球上空形成了龐大的球形屏障，屏障分四層，木星軌道，土星軌道，天王星軌道，海王星軌道各一層，光是最外層的海王星屏障，就足以遮擋光粒轟擊。
目前的海王星軌道，已經形成了淡淡的冰晶天障，都不需要額外的望遠鏡，太空站的人都能夠看到最外層的淡藍色冰盾。
這都看不見第二艦隊是閉著眼睛趕路嗎？
羅輯解釋道：“修仙法有仙凡兩隔的說法，大意是凡人無法看見修仙者的斗法，所以說，三體人應該是看不見陣法的，這是……嗯，修仙特色。”
謙蒙漸疑惑：“可我們這些‘凡人’也都是能看見的，電視轉播也清晰可見。甚至說：連青藏高原上的那些牦牛都看得見，喜馬拉雅山脈上空的玉白色光柱。”
羅輯沒說話，而是低著頭。
謙蒙漸以為這其中蘊含著什么修仙者的驚天秘密，急忙解釋：“不方便可以不說的。”
羅輯只是在翻找他和羅清的微信聊天記錄。
由于很早就察覺到了羅清對于修仙的描述存在許多bug，羅輯懷疑羅清也不是很會‘修仙’，因此對于羅清教他的那些修仙理論，沒有完全信任，而是全都記在了備忘錄里。
很快，羅輯就在對話框記錄里找到了答案。
羅輯嚴肅道：“那是因為你們都是身懷靈根之人，所以可以看見陣法，至于牦牛……你知道的，天賦好的動物也是能修煉成妖的。”
謙蒙漸思索了一會，說道：“可據我所知，恐龍和蘑菇們也是看得到的，它們也有靈根”
陣法啟動時，大環外環表面交織出360顆銀白色光柱，隨后向內蜷縮，形成了類似環形磁鐵的磁場能量流，最終于環心生成了能量光流，加入了龐大復雜的太陽系陣法網，這在恐龍中間引起了很大的震動。
恐龍們紛紛表示：“還好投的早。”
對話框里沒有這部分的解釋，羅輯也只好編了個借口搪塞過去：“恐龍有龍靈根，蘑菇有菇靈根，但三體人沒有，所以看不見。”
謙蒙漸不依不饒：“監聽員1379號通過細胞克隆技術，已經重生了，這一千多名三體人如今生活在太平洋上的一座‘三體島’城市中，可據這些三體人所說，它們也是能看見到陣法光柱的，三體人總不能也有靈根吧”
羅輯又翻了翻羅清留下的對話框，可惜實在是找不到答案了。
羅輯認為這個話題需要趕緊跳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也才修仙不久，但謙司令，這應該不是你來找我的重點吧”
“自然不是。”謙蒙漸說道：“趁第二艦隊尚未完全起速，我們組織了布置在柯伊伯粉塵帶的攔截線，但憑借太陽系艦隊自身的力量，想要完全攔截第二艦隊的話恐怕不太現實，我來是想問您，那一桿游走在太陽表面宛如金龍的星焰長矛，您打算何時激發？”
羅輯就猜到軍方來找他是這個原因，果然如此。
不止是謙蒙漸，已經有許多人來問過自己為什么不‘殺敵于千億公里之外了。’
羅輯對謙蒙漸明說了自己的顧忌。
“目前地球距離三體第二艦隊大約4480億公里，哪怕是光速也需要400個小時才能抵達，這意味這陣法一旦激發，星焰長矛也需要飛行400個小時。”
“盡管星焰長矛可以隨著我的引導而改變方向，但光速實在是太慢，三體第二艦隊的陣列十分松散，415艘戰艦占據了比太陽本身還要龐大的空間體積，我擔心星焰長矛一旦未能全殲三體第二艦隊，后者啟動曲率引擎逃離。”
星焰長矛一旦離開太陽，可以在兩光年范圍內受到邏輯的遙控，但一旦脫離奧爾特云，星焰長矛就只能朝著宇宙深空一去不返了。
而第二艦隊的飛行速度同樣是光速，這也意味著星焰長矛無法追上任何一艘戰艦。
羅輯的想法是，太陽系艦隊盡量憑著自己的力量，將三體第二艦隊吸引的的聚攏一些，隨后他再讓星焰長矛穿過巨環，行程長達20萬公里，直徑1萬公里的擎天巨矛，一鼓作氣掃滅全部415艘三體戰艦。
謙蒙漸聞言略微思索：“無法全殲第二艦隊確實讓人感到遺憾，但僅僅是站在保衛太陽系的角度，能夠讓第二艦隊徹底轉向逃離太陽系，那么這一場戰爭也算是打贏了。”
羅輯：“不行，必須要一次性全殲他們。”
謙蒙漸不解：“為什么”
羅輯看向身旁的官員：“這場通訊錄像會對外公布嗎”
智子通訊負責人：“會被內部人員參閱，但您要是有要求的話，可以不加公布，只會進行封存。”
羅輯：“那就將錄像封存吧，不要把我和謙司令的對話完全透露出去。”
智子通訊負責人：“已經按您說的做了，這段錄像會被完全封存，除非面壁者許可，否則就只有聯邦主席有權查閱。”
羅輯點頭：“可以了，你也出去吧。”
智子通訊負責人：“呃”
羅輯：“這是計劃的……”
智子通訊負責人氣沉丹田，一腳踏出音爆，將房間內的所有相關人員全部打包拽了出去，最后還不忘記鎖死了門。
謙蒙漸也讓身后旁聽的艦隊高層暫時離開。
羅輯：“第二艦隊在躲避星焰長矛轟擊時，所產生的區域行跡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影響。”
謙蒙漸點頭：“低光速污染區確實是一個麻煩。”
羅輯：“不，我指的是另一個麻煩，這個聯邦主席，木星格蘭特總統、以及各個大國領導人都知道，嗯，但您好像不太清楚。”
謙蒙漸：“在我之前，太陽系艦隊司令一職空缺了近六年的時間，格蘭特只兼任了很短的時間，我也是才剛剛才上任。”
羅輯對謙蒙漸詳細解釋了一下‘黑暗森林法則’，并點明了一點：“曲率擴散后的慢霧痕跡會在宇宙中長期暴露自己的位置，這一定會引起黑暗森林打擊。”
恒星187J3X1就是因黑森打擊而毀，這件事已被碳基聯邦統帥親自證實。
哪怕是碳基聯邦也說過，像太陽系這樣的銀河系郊區，黑暗森林戰爭是不可避免的。
鑒于187J3X1被毀滅時羅輯的咒語只飛行了十幾光年，因此這意味著對恒星187J3X1發動打擊的文明一定擁有著類似智子的超光速通訊手段。
隨后進行了“A射B導”的‘A發現咒語，呼叫距離恒星187J3X1更近的B進行打擊’的模式。
這也意味著，那艘執行黑森打擊的飛船在距離太陽系最近的時候只有十幾光年。
這種恐怖的高效率攻擊，也證實了太陽系周邊50光年內的兇險。
能夠毀滅恒星，這也意味著執行黑森打擊的文明技術水平一定遠超于三體世界和地球世界。
而第二艦隊之所以使用常規引擎推進，大概率也是擔心太陽系被暴露后它們‘無家可搶’。
羅輯解釋完之后，謙蒙漸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他終于反應過來那個莫名其妙的《禁止大功率發射裝置管制憲法》是怎么通過的了，當時連大型軍用電磁雷達都要拆，甚至是寫入了聯邦憲法，這一度讓謙蒙漸無法理解。
良久之后這位太陽系艦隊司令緩緩抬頭，神色鄭重。
“那就按您說的，太陽系艦隊以及太陽系全部武裝力量，會竭盡全力的為陣法營造戰略打擊機會，力求在所有三體戰艦啟動曲率引擎之前摧毀它們。”
羅輯點頭：“量力而為，關于陣法的詳細功能和威力數據，我已經委托政府轉交給軍方了，你們適當參考陣法，進行防御部署就可以。”
“按照第二艦隊的航速，在正式接觸之前，我們至少還有半年的準備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