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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皇帝的“變本加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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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水長祿看見來人策馬到了近前,詢問道:“敢問當面是……”

  章敬行禮道:“賀蘭山大營右軍副將章敬,見過都水長。”

  聞言,祿行禮道:“章將軍。”

  章敬解釋道:“這位是公子衡。”

  其實衡已翻身下馬,上前道:“都水長,不記得我了?”

  祿想了良久,看著眼前的人,似在回憶。

  衡又道:“是我,衡。”

  “啊……”祿后知后覺地醒悟過來,又道:“公子都長這么高了,都快比臣高了。”

  衡身著皮甲,腰配著箭,這一看與當初在關中相見時的那個謙遜公子差別太大,現在的公子看起來頗有氣勢。

  大抵,這就是在邊關鍛煉出來的男孩子,眼神中總有幾分肅殺氣。

  祿上下打量著現在的公子,道:“一別多年,臣沒認出來。”

  三人站在田地里,說話時還帶著笑聲。

  畢竟當初在咸陽見面,衡與章敬在咸陽橋送別都水長時,那時的衡長得也不高。

  都水長帶著公子衡走在田埂上。

  正值夏季,田地里的稻子長到了膝蓋高,都水長還指著田地的另一邊,那邊剛收獲了春小麥。

  在這片田地里,都水長祿講述著遼東平原的氣候以及水土變化。

  “這遼東降霜的月份很早,用新的二十四節氣來論,那應該是秋分時節,于中原的季節而言,遼東的霜降來得早,就需要早點收糧食,一旦入秋糧食就霉了,遼東的冬季更是凍得徹骨,凍土數尺深,遍野見不到活物,也正因這凍土,讓此地的蟲害少了。”

  “這遼東平原的西面遼西平原其實是一大片的旱地,比之關中黃土旱塬有過之,保水與灌溉很艱難,公子看看眼前,別看現在的稻子長得好,若是在五月忽然轉涼,就會毀了收成,若是六月遇到了暴雨,田地也就毀了,皇帝常言我們種在田地里的糧食是很脆弱的,我們要警惕四季變化。”

  “這遼東的土地呀,就是春旱夏澇,秋搶冬藏,臣以為要在春季防備干旱,夏季防備水澇,入秋就要搶收糧食……”

  都水長說了很多,他低聲道:“人們都怕九月有大雨,可田地就在那里,難道說怕大雨就不在田地里種糧食了嗎?誰敢不種糧食啊,誰又敢讓誰挨餓吶……”

  這些話,讓衡聽得沉默了,他體會過戰爭,也在戰場上殺過人,他深知在寒冬時節急行軍時,那風有多么冷,好多將士的身上都留下了凍傷,也深知將士們在邊關能夠吃飽飯,是多么踏實。

  再聽都水長的話語,衡再一次沉默了,他看到了父皇的屯田之策在這半年內的立竿見影,因有當年丞相的遷民戍邊,讓現在的屯田之策十分順利。

  回到遼東長城的城關內,章敬點了火燒水,一邊道:“有了暖炕之后,燕地有不少人去山里砍柴,他們說深山里的樹砍都砍不完。”

  衡拿著一卷書看著,依舊沉默不言。

  章敬往火盆中放了一些柴,將水壺裝滿架在火上燒著。

  幾天后,還在遼東的公子衡寫了一封書信,讓軍中的將士送去咸陽,交給皇帝。

  在遼東留了半月,衡與章敬帶了充足的水與干糧,望著眼前的萬里長城再一次啟程,他們這一次要從最東端走向最西端。

  在重新走上長城之前,衡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眼前的村子,見到還有不少居住在此地的村民正在砍著柴,他們將柴砍了之后儲存起來用來過冬。

  看罷,衡又收回目光,與章敬一起繼續往西走著。

  都水長祿治水用了二十年,從靈渠到隴西再到如今的遼東,他真的用了二十年,人的二十年是極其漫長的。

  新帝元年,六月,關中已入夏。

  張蒼已位列九卿,任職少府令。

  今天,張蒼來到了驪山腳下,在山下有一處宅邸,丞相李斯就住在這座宅邸中。

  在幾個仆從的引路下,張蒼走入這座宅邸中。

  這些年,丞相李斯一直沒有回咸陽,自從西巡回來之后,也一直住在驪山。

  丞相自然只能住在驪山腳下,住在山上的是大秦的第一位皇帝。

  走入宅邸中,張蒼見到這里有一個魚池,見到丞相正在用一些麥麩喂著魚。

  起初公子扶蘇喜養魚,現在丞相也喜養魚了。

  張蒼走上前,行禮道:“丞相。”

  李斯用魚池的水洗了洗手,而后用一旁的布擦干凈手,道:“今年的糧食長得真好啊。”

  張蒼道:“一路來,見到了。”

  李斯坐下來,倒上一碗熱茶,道:“此物喝久了就離不開了,你與老朽共飲。”

  說罷,張蒼接過丞相泡好的熱茶。

  李斯低聲道:“新帝近來如何?”

  張蒼回道:“已往關中的各縣增派了官吏,皇帝曾說政令不僅要下縣,還要下鄉,官吏也要下鄉,恐怕不用多久就會取締鄉長治鄉的情形。”

  李斯點頭。

  丞相是新帝的老師,至今的諸多國策也在以前丞相所用的治國方式延續著。

  向來提倡以律法治全國的丞相,自然也不喜鄉長治鄉的局面,一地的治理不能光靠一個德高望重的鄉長治理,而是要用懂得律法的官吏來治理。

  換言之,丞相李斯對律法之嚴苛,也是因丞相不信人性。

  越是堅定維護律法的人,越是堅信人性最靠不住的人。

  最公平的只有寫在律法上的文字。

  新帝是如此地擁護丞相留下來的國策,甚至還“變本加厲”,有人傳言丞相李斯說不定睡著都會笑醒。

  當年齊魯博士有多少人與丞相李斯為敵。

  現在就有多少人懊悔,恨當初沒有在章臺宮像荊軻那樣。

  只不過是要殺的不是秦王,要殺李斯。

  因他們覺得,只要李斯死了,大秦的律法就不會對他們這么嚴酷了。

  換言之,換一個立場來看,那些擁護丞相的人而言,丞相是個好老師,新帝是個好皇帝。

  李斯道:“好久沒有毛亨的消息了。”

  張蒼沉默不言,他哪里知道毛亨的死活,說不定真的在外面餓死了,丞相要找一個人很簡單,只需要一句話,就會有秦軍出動去尋找。

  皇帝沒有答應丞相的告老,也沒有再立新的丞相,那么李斯就還是大秦的丞相,哪怕是名義上的。

  除非皇帝親口說,李斯不是大秦的丞相。

  可這么好的皇帝,又怎會這么說的。

  張蒼的內心想了很多,也只是這么一想,嘴上自然不會將心里的想法說出來,而是面無表情地飲下一口茶水。

  李斯道:“我聽聞毛亨去祭拜毛遂了。”

  聞言,正在飲茶的張蒼差點被一口茶水噎著。

  李斯蹙眉道:“老朽了解毛亨其人,給他十萬兵馬他也不敢反秦的。”

  張蒼點頭道:“是的。”

  丞相到底還是記仇的,當年毛遂與楚國連縱抗秦。

  不過最后毛遂還是失敗了,毛亨此去祭拜毛遂,肯定是不對的,丞相李斯又是極其記仇之人。

  李斯又道:“他祭拜了毛遂之后,又去楚地祭拜荀子了。”

  張蒼低著頭,將手中的茶碗放在了案上,心想原來丞相對毛亨的去處一清二楚。

  李斯道:“當年在齊地,我與老師告別時,老師說你有天賦,說韓非為人太過正直,說毛亨太過天真,說我李斯太過苛責,老師唯獨對你有贊譽。”

  張蒼道:“荀子是覺得我最愚笨,我的成就也是最微小的。”

  “等將來若有空閑,你我去齊地祭拜老師,毛亨太過愚笨,他怎能在楚地祭拜老師。”

  “是。”張蒼點頭答應。

  李斯還道:“你該勸新帝早立新丞相。”

  張蒼道:“如今有右相輔佐,新帝從未說過要再立丞相。”

  李斯拿出一封書信,放在了張蒼的面前道:“廣陽郡的郡守說近些年遼東天氣溫暖,北方竟然溫暖到能夠種豆子了,這是放在以前老朽是不敢相信的。”

  見丞相將這張紙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張蒼伸手接過紙張,神色依舊平靜,回道:“我會告知皇帝。”

  李斯站起身,拿起一些麥麩繼續喂著魚。

  臨走前,張蒼道:“丞相,毛亨真的不會反秦的。”

  李斯擺了擺手,似乎在示意送客。

  張蒼還是行了一禮,腳步匆匆地離開了宅邸。

  丞相會懷疑別人,還不是他李斯還將他自己當丞相,說什么再立丞相,人心難測……說是想皇帝再立一個丞相,多半又不愿意讓別人坐在他李斯曾經的位置上,上年紀的人果然越活越多疑。

  回到咸陽之后,張蒼去章臺宮覲見皇帝。

  站在章臺宮的臺階下,抬頭看去這臺階挺高的,如今的張蒼很懷念當年在丞相府的生活,那時稟報國事多方便呀。

  現在,張蒼只能一步步走上石階,等人稟報之后,進入了章臺宮。

  章臺宮內,扶蘇正在看著一張地圖,地圖鋪在地上,這是河西走廊以西的西域諸國的地圖。

  張蒼看到皇帝的舉動,又看了看四下,見左右沒有群臣與將軍們,心中稍覺踏實了一些。

  還以為皇帝要西進攻打西域諸國了,除了月氏人的戰馬,也不知道其余西域諸國有什么好打的,一個個都窮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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