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已經看過《八十天環游世界》這部結尾的人,吉拉丹雖然早就預料到了等這部快要結尾的時候,絕對會在讀者間引起莫大的反響,但等這一天真的到來了以后,他發現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巴黎人對這部新穎且奇特的的熱情。
讀者們甚至已經等不及到第二天的時候再來討個說法,而是就在周六發行的當天下午,便已經有源源不斷的人來到《世紀報》的雜志社想要討要一個說法:
“故事就這樣結束了嗎?沒有后續了嗎?”
“要是這部真的在這里結束,我這一生都不會再看《世紀報》一眼!”
“明天周日能看到后續的劇情嗎?我愿意出雙倍的價錢!行行好吧,別休息了!”
“我要瘋了,接下來還有多少內容?不會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吧?!”
在這個娛樂匱乏的年代,人們對于跌宕起伏的的追更熱情總是格外的高漲,就像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在連載期間就一度讓眾多讀者不惜賄賂印刷廠的工人也想早點看到新內容一樣,《八十天環游世界》這部如今也有了類似的待遇。
最關鍵的是,但凡在追更這部的讀者都知道,這部已經來到了結尾,而且這一期的連載內容偏偏還卡在了最為要命的地方,于是一時之間,讀者們想要知道后面的內容的心情一下子就來到了頂峰。
所以結局到底是什么?!
我們這些讀者辛辛苦苦追了這么久,期期不落,對著里面的人物和情節討論來討論去,難道就等著你在結尾處給我們喂一口屎嗎?!
絕不接受!
在這種情況下,來《世紀報》雜志社打聽消息的讀者,有的人可謂是格外的激動,而負責接待這些人的吉拉丹在周六這天,已經不止一次地開始懷疑自己要是但凡說個不字,下一秒這些讀者沙包大的拳頭便會朝他揮過來,讓他享受一下本應是作者本人才應該享受的待遇。
吉拉丹:“.”
苦也!
這位俄國人可真會斷!
為了避免挨打,吉拉丹也是趕忙在合理的范圍之內透露出了一點東西:
“放心吧!還有后續,怎么可能在這里結束。”
“后面的內容不會讓您失望的!”
“發行的時間不是我能決定的,可能還是要再等等看.”
安撫歸安撫,但像什么能不能提前發行或者一期報紙里面多發一點內容,這種事情多半是不可能的。
畢竟但凡多發幾期,這能為《世紀報》帶來多少利潤啊!
對于這個問題,《世紀報》的老板早就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嘿!這些單純的巴黎人!像他們這樣的頭腦這輩子都不可能發大財的!我怎么可能多發一點內容?我不僅不多發,我還要把接下來的內容從兩天拆成四天、五天!但凡多發一期都是好幾千法郎,傻瓜都能算明白這個賬!
那個俄國人也是不會做生意的大傻瓜,竟然不肯多寫幾期內容,瞧瞧他給我們的報紙帶來了多大的損失!
當然了,這話是萬萬不能透露出去的,等他哪一天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一定狠狠地擁抱他!像巴黎最熱情的女人一樣熱烈地擁抱他!我要將他高高舉起,以至于讓他不把給我們報紙他就覺得不好意思!”
既然老板抱著這樣的想法,那吉拉丹估計讀者們接下來還會心焦好幾期,而讀者們不好受的同時,他們這些編輯估計也不太好受,畢竟像這樣情緒激動的讀者,《世紀報》的老板那肯定是躲得遠遠的,一切都會交給他們這些下屬來應付。
這樣就算真的有那種過于激進的讀者,也一點都傷不到他這個老板。
想到這里,吉拉丹也是忍不住在心中罵了自己的老板兩句。
而正當他一邊想著這些事情一邊應付著有些讀者的時候,他眼角的余光突然就瞥見了自己的老板似乎正在送什么人,當他定睛看去的時候,便看到他那位平日里在出版界仿佛呼風喚雨一般的老板正一臉殷勤的跟別人說著什么。
等到他的老板終于將那位趾高氣昂的年輕人送走之后,吉拉丹便看到自己的老板一邊擦汗一邊沖他招了招手。
見此情形,吉拉丹也是不敢怠慢,暫且將手上的工作放下后,他便趕忙朝自己老板的辦公室走去。
等走進去后,《世紀報》的老板似乎是已經平靜了下來,但時不時地還是要用手帕擦一擦額頭上的汗,而見到吉拉丹走進來后,他便趕忙開口對吉拉丹說道:
“發行的計劃有些調整,就不分成好幾期發了,你等下去跟相關人員說一下,就按照正常的篇幅來吧。”
吉拉丹:“?”
嗯?到底得是什么樣的人才能讓這位非常純粹的商人轉性?
而交代完這件事后,《世紀報》的老板似乎察覺到了吉拉丹眼中的疑惑,為了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和實在是壓不下去的震驚,他終于還是開口說道:
“儒安維爾親王的仆人剛才找到我問了幾個問題,當然,雖然除此之外什么都沒說,但我想我們還是得展現出一定的態度”
說到這里,這位身材肥胖的老板便忍不住又擦了擦汗,同時還在心里罵了兩句。
真是瘋了!
就是一部普通的而已,怎么會惹來好幾位大人物的關注?
說辭也是一個比一個離譜,什么蘇伊士運河關系到法國未來在海外的戰略布局,里面電報的快捷和威力也引起了有些大臣的注意,說什么雖然去年才剛剛聽聞美國那蠻荒之地已經開始應用電報,如今法國正在考慮要不要引進,而要是電報真有當中那樣的表現,那么學習和引進將迫在眉睫.
看來就算是大人物的腦子也不好使!
里面隨便寫寫,然后你們竟然就真的信了?簡直就是荒謬至極!
罵歸罵,這些大人物確實沒有明確的指示讓《世紀報》如何如何,但不管怎么說,能在巴黎混到今天,《世紀報》的老板心里還是很有數的,這種大人物但凡是隨口一說,那就應該拿出自己的態度!
正當他開始盤算著接下來怎么安排的時候,聽到老板的回答的吉拉丹卻是呆在了原地,儒安維爾親王.
這不是當今法國國王路易·菲利普一世的兒子嗎?!
雖然據說他對大仲馬的歷史很有興趣,但如今竟然也是關注起一位俄國新人的作品了?
震驚之余,吉拉丹倒是也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老板到底哪來那么多汗。
而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么《世紀報》老板原本的很多小技巧和小手段便統統派不上用場了,于是沒過兩天,巴黎許許多多的讀者便發現《八十天環游世界》這部確實還有后續,而且內容竟然還比之前增加了不少!
當然,對此《世紀報》也是專門在報紙上點出了自己的這一舉措,聲稱:
“我們聽到了眾多讀者的聲音,而《世紀報》作為巴黎人最忠實的朋友,也絕對不會讓讀者失望!看報紙,請一定購買《世紀報》.”
不過對此讀者們卻是沒怎么關注,而是迫不及待地看起了最新的內容,于是他們便看到:
“是的,夫人,”福克先生說,“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完全跟我主觀的愿望相反。目前我只剩下很少的一點財產,我請求您答應接受這一點財產,作為您今后的生活費用。”
“可是,您呢?福克先生,您以后怎么辦呢?”艾娥達夫人說。“我,夫人,”這位紳士冷靜地說,“我什么也不需要。”
“可是,先生,您怎么去應付您當前的情況呢?”
“福克先生,”艾娥達夫人這時站起來把手伸給福克先生,接著說,“您愿不愿我做您的朋友,同時又做您的親人?您愿不愿意我做您的妻子?”
哦!!!
當這一內容出現之后,盡管還未看到自己真正想看的東西,但眼見這位機械一般的英國佬竟然也得到了愛情,愛熱鬧又愛這種愛情故事的巴黎人也是一下子就在各種地方起哄了起來:
“這種不懂浪漫的英國佬竟然也收獲了愛情!”
“老兄,讀了這么多期,在我看來已經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不過說真的,這本書的主角由我們法國人來當才最合適!那這趟環球旅行就一定是一趟充滿了愛情和激情的旅途!”
“哈哈哈!是我的話,我才不會讓這趟旅途這么無趣!”
“那你就更完成不了賭約了!”
在這樣的起哄過后,讀者們的疑惑也隨之而來,然后呢?莫非這位紳士真的變成了窮光蛋?雖然他得到了美好的愛情,但這樣的故事真的算得上圓滿吧?
可就在有些讀者糾結于這個問題的時候,事情很快就發生了變化,不知為何,明明福格先生已經輸了,并且開始策劃結婚的事情,但是接下來的內容,卻是在寫跟福格先生打賭的這些人正在等待福格先生?
莫非作者本人糊涂了搞錯時間線了?
“當大廳里的鐘指著八點二十五分的時候,安得露·斯圖阿特站了起來,說:
“先生們,再過二十分鐘,福克先生和我們約定的期限就算滿了。”
“好了,先生們,”安得露·斯圖阿特說,“如果斐利亞·福克是搭七點二十三分那班車到的,那他早該來到俱樂部了。我們現在可以說他是輸定了。”
“怎么回事?作者寫錯了?把本應該是昨天的事情寫在了今天?”
“我覺得應該是的,這位俄國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想狠狠揍他一頓!寫一次輸了還不夠,竟然又要寫第二次!”
就在有些人議論紛紛的時候,有些看得快的人卻是已經看到了后面,而等他們看到了后面:
“八點四十四分了!”約翰·蘇里萬說,在他的聲音里使人感覺到帶著一種難以抑止的激動。再過一分鐘就要贏了。安得露·斯圖阿特和他的伙伴們牌也不打了。他們都把牌甩到桌上,他們一秒一秒地數著鐘聲!
第四十秒平安無事地過去了。到了第五十秒鐘依然是平安無事!到了第五十五秒鐘的時候,只聽見外面人聲雷動,掌聲、歡呼聲,還夾雜著咒罵聲,這片亂哄哄的聲音越來越大,此起彼伏,接連不斷。五位紳士都站起來了。
到了第五十七秒的時候,大廳的門開了,鐘擺還沒有來得及響第六十下,一群狂熱的群眾簇擁著斐利亞·福克沖進了大廳。斐利亞·福克用他那種沉靜的聲音說:
“先生們,我回來了。”
哦哦哦哦哦哦!!!
當讀者們看到這部分內容的時候,無論是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還是在豪華的府邸、咖啡廳、小酒館亦或者工人們所在的碼頭之類的地方,全都有人忍不住揮了揮拳,然后大聲慶祝了起來。
有些代入感比較強烈的,則是狠狠地擁抱了身旁的同伴,然后抑制不住地討論了起來:
“贏了嗎?竟然贏了嗎?!”
“好一位俄國佬!竟然在最后幾十秒的時候贏了?他也太會寫了!我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就在最后幾十秒嗎?太驚險了!哈哈哈哈,這個英國佬也太會挑時間了,我要是在現場,我一定會直接愛上他的!”
“但是到底是怎么贏的?時間上完全不行啊?莫非是中間出了什么我們不知道的差錯?”
“福格計算失誤了?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正常來說,《世紀報》本應該是在這里再斷一期內容的,但出于考慮到那些大人物們的感想以及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最終,《世紀報》的老板還是忍痛放出了剩下的內容:
就在路路通去忙活著婚禮的事情的時候,就在路上,注意到了什么的他便趕忙找到了福格先生。
“是星期六,是星期六,一點兒不錯!”路路通喊著說,“您算錯了一天,我們早到了二十四小時……現在只剩下十分鐘的時間了!……”
路路通說著,一把抓住他主人的衣領,像發瘋似的拖著福克先生就跑。
斐利亞·福克連考慮一下的功夫也沒有,就被拖出了房間,走出大門,跳上了一輛馬車,許給馬車夫一百英鎊的獎金,一路上軋死了兩條狗,撞壞了五輛馬車,才到了改良俱樂部。
當他在俱樂部大廳里露面的時候,大鐘正指著八點四十五分……
斐利亞·福克在八十天內環游了地球一周!
斐利亞·福克贏得了這筆兩萬英鎊的賭注!”
至于原因,由于這個時代廣大民眾對于經緯度影響時間的事情了解的還不太夠,因此米哈伊爾在這里增添了不少東西。
關于經緯度的概念,其實早在公元前兩世紀便由古希臘天文學家帕恰斯提出,但并未直接關聯時間,到了公元兩世紀的時候,提出“地心說”的托勒密完善了這一體系,但他也并未意識到經度差異會導致地方時不同。
直至十三世紀,來自東方的耶律楚材在1220年隨成吉思汗西征的期間,當他駐軍撒馬爾罕(時稱尋斯干城)時,發現《大明歷》推算的月食時間與實際觀測相差約3小時。于是通過與伊斯蘭天文學家的兩次辯論,他證實傳統歷法因未考慮地理經度差異導致時間誤差,遂著手制定新歷。
最終,在他的《西征庚午元歷》中,首次引入地理經度差引起的“里差“概念,開創性地提出時間差調整方法。歷法融合中國傳統天文學與阿拉伯歷算知識,在撒馬爾罕地區完成編制,后被元代學者發展為“地方時”概念。
等到了麥哲倫完成人類首次環球航行后,船員們便發現返回西班牙時日期要比當地少了一天,而到了十八世紀的英國,出于現實需求,鐘表匠約翰·哈里森研制出H4航海鐘,證實了“經度每差15°,時間差一小時”的規律 類似的證據還有太多太多,而在這里,米哈伊爾則是用了一種浪漫主義的手法,將這樣的發展史寫成了一場恢弘的、跨越上千年的人類接力賽,而浪漫主義的調調,在這一時期的巴黎無疑還擁有著許多受眾。
因此當巴黎的讀者們有些顫顫巍巍地看完這部分的內容的時候,整個巴黎似乎都在今天沸騰了!
“原來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嗎?!竟然有如此精巧的構思?上帝啊!這多出來的一天正是整個人類的勝利!”
“這位名為米哈伊爾的作者的腦子究竟是怎么長的?他的學識竟然淵博到了這種地步?就好像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的知識他全都了如指掌一樣!”
“太精彩了!關鍵是這并非憑空設想,要是憑空設想的話,讓福格先生再擁有五十天時間都行!而他這樣的構想似乎完全是在現實當中的科學的基礎之上!”
“太妙了!上帝啊,我做夢都沒想到我有一天竟然會愛上一個俄國人!他一定就是俄國文學界的沙皇吧?!不然怎么能寫出這樣的?”
“放屁!我在報紙上都看到了,這部的作者明明是一位法國人!他只是受到了俄國人的挾持不得不在俄國避難而已!”
“有道理,我也是這么認為的!看他對于英國的描寫以及其它兩篇,這位先生一定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巴黎人!快讓我們的國王將他解救出來吧!”
這樣巧妙的構思和驚人的結局在如今這個時代實在是非常罕見,由此在此時此刻,但凡是看到這里的巴黎人,幾乎很少有人能夠保持鎮定。
而就在身處各處的巴黎人揮拳、慶祝、喝彩并且大聲討論的時候,有些讀者也是看到了這樣的結尾:
“斐利亞·福克就是這樣贏了這一場打賭。他用八十天的時間作了環游地球一周的旅行!
他一路上利用了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輪船、火車、馬車、游艇、商船、雪橇和大象。這位性情古怪的紳士,在這次旅行中顯示了他那種驚人沉著和準確的性格。但是結果呢?這番長途跋涉他贏得了什么呢?這次旅行給他帶來了什么呢?
能說他一點收獲也沒有嗎?也許可以這樣說,如果不算那位如花似玉的艾娥達夫人,盡管故事有點不像真的,可是她已經使福克先生成了最幸福的人了。
難道人們真的不可能用更短的時間來環游地球一周嗎?”
徹底讀完這部后,也有不少人都忍不住站了起來大聲向眾人宣告著什么,而在這其中,就在巴黎的一家破破爛爛的小酒館當中,一位水手的兒子,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少年,竟是忍不住跳到了座位上,向眾人宣布道:
“未來我也會像這位福格先生一樣,環游整個世界!而且我的用時一定會比他還要短!”
對于這樣的言論,要是在以往的時候,指不定會有人說上幾句:“當中的事情你還當真了?”、“里面都要費這么多功夫,你在想什么?!”
但在這樣激動人心的時刻,不僅沒有人出言嘲諷,小酒館中的人反倒是為這位明顯是巴黎底層的小伙子喝起了彩:“你會成功的!”、“讓現實當中的英國佬看看,只有我們巴黎人才能完成這件事!”.
與此同時,也是有許許多多的巴黎人再次忍不住看向了作者的名字,然后清清楚楚地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