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娜杰日達·亞歷山德羅夫娜·丹尼列夫斯卡婭是米哈伊爾他們接手《現代人》后的最早的訂戶之一,甚至說米哈伊爾他們前腳才剛簽完跟《現代人》前老板的合同,后腳這位姑娘的訂單就來了,還一下子訂了許多份。
除卻自己看的那一份以外,其余的要么留給了自己那些愿意看一看的親朋好友,要么就是免費捐給了學校,總之就是將這些包含了許多意味的嶄新雜志送給了可能需要它們的人,既支持了米哈伊爾和他的朋友,也沒有造成浪費。
順帶一提,娜杰日達在俄語中意為“希望”,昵稱為娜佳。而亞歷山大羅夫娜則是說明她是亞歷山大、也就是將軍的女兒,最后的丹尼列夫斯卡婭則是將軍姓氏的女性形式。
假如她有可能會嫁給米哈伊爾的話,那么她的名字前兩個不會變,但姓氏則會變為拉斯科爾尼科娃。
而談起名字的話,這位年輕的姑娘也有不少話要說。
那就是在最開始剛見面的時候,米哈伊爾表現得相當被動,幾乎就沒主動開口說過什么,只是會認真回答她的問題,大抵是因為這樣的說話方式的緣故,整場宴會下來,米哈伊爾都沒有喊過她的名字。
如果不是自己主動寫信過去的話,這位姑娘相當懷疑米哈伊爾可能連她的全名都不知道。
昵稱應該是知道的,畢竟自己的父親喊她的時候喊過一聲“娜佳”,或許正因如此,這位先生在回信的時候,不自覺地就寫下了娜佳這個字眼,雖然馬上就劃掉換成了娜杰日達·丹尼列夫斯卡婭小姐,但這位眼尖的姑娘無疑還是在那些劃痕中發現了這一點。
而就在前段時間里,娜佳在寫信的時候也是寫下了一個米沙,然后淺淺劃掉,換成了米哈伊爾,就是不知道對方究竟有沒有注意這一點.
談到昵稱,這位姑娘覺得自己如今跟米哈伊爾的關系也已經能稱得上一句好朋友了,但是她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機會來更換一下對對方的稱呼,至于說指望那位先生主動更換,娜佳只想說對方在看待很多問題時的觀點都相當前衛和大膽,但是不知為何,在這方面卻是異常謹慎,輕易不肯往前多走哪怕半步,簡直就像是生怕被拒絕一樣。
但事實上,以他現在在文化界的名聲,其實有很多貴族小姐乃至一些夫人都對他很有興趣。
甚至娜佳認識的一些人都說:“倘若他能在我面前深情地念出那首《我愛你,比自然更多一些》,那么跟他共度一個晚上,我也是非常愿意的。”
不過以娜佳如今對米哈伊爾的了解,她覺得對方大概率是尷尬的笑笑,然后隨便找個什么理由就偷偷溜走了.
面對這樣一個特別的人,雖然娜佳覺得跟對方相處起來非常愉快,畢竟在圣彼得堡的上流圈子里面,像這樣頭腦敏銳、見解獨到同時又是真正富有同情心的人,幾乎就見不到幾個。
盡管這樣的人就像自己的父親所說的那樣:“娜佳,在我們俄國,一位真正想要有所作為的青年,他就必須得明白兩個道理,首先,他得有一定的出身,其次,他得明白他唯一需要負責的對象只有他的上級和偉大的沙皇陛下,其他的一概不需要理會,理會那些多余的東西又有什么用?
若是理解不了這兩點,就別指望這樣的青年會有什么未來了。”
很顯然,米哈伊爾并不是將軍口中說的那種有未來的青年。
但是無論如何,跟這樣的人相處起來總是令人感到安心,而且就米哈伊爾現在的發展來看,也并非沒有未來。
不過想來想去,一想到對方那在某一方面過于謹慎的態度,這位十七歲的姑娘多少還是有些憂愁。
以至于在這個天剛蒙蒙亮的清晨,這位起的很早的姑娘,一邊用手支著小腦袋在書桌前打盹,一邊腦子里還在想著這些事情。
而想著想著,她自然也就沒那么困了。
另外從上次聽到米哈伊爾的新詩歌到最新一期雜志發行的這幾天里,米哈伊爾的新詩歌《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自然又是在圈子里迅速地傳播開來,如此具有力量感的詩歌,其實很對圣彼得堡一些參加過很多戰爭的老派貴族的胃口。
畢竟對于他們這些曾在戰場上馳騁過的人來說,再也沒有比灰溜溜地悄然死去更加悲哀的了。
即便到了老年也應當在日暮時燃燒咆哮!
對于這首詩將軍自然也是非常喜愛,但也不無遺憾地感慨道:“這樣的詩歌,就算是對詩歌毫無興趣的沙皇陛下,說不定也會被這首詩歌所打動。要知道這可是連曾經名噪一時的普希金和萊蒙托夫都未能做到的事情!
不過這只是有可能,如果按照我說的來,這種可能肯定就大了許多,依我之見,必須將詩中的有些內容更加明確一下,比如開頭第一句就可以來直抒胸臆:偉大的沙皇陛下啊,我心目中永恒的太陽!您”
老實說,娜佳也覺得自己的父親純粹就是在胡言亂語,首先皇上還未到暮年,這樣的詩歌獻給皇上當然有風險,其次自己的父親雖然對文藝興致勃勃,但確實沒有什么文藝素養,真要按照他的意見來,這首詩大概率會變得面目全非。
不過對任何事物都喜歡指指點點確實是很多大人物都有的習慣,娜佳聽了也就是聽了,最多就是跟米哈伊爾講講這些事。
而在喜歡這首詩歌的人當中,有一個人也讓娜佳感到既開心又意外,那就是她那個某種意義上比她父親還要老派的爺爺,作為曾經參加過1812年俄法戰爭并且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戰功的老將,他的存在才是丹尼列夫斯基家有如今的權勢和地位的根本。
盡管向來都是文藝絕緣體,但這首詩在他那里似乎也起到了不錯的效果,一連幾天念叨了好幾次這首詩歌,并且又開始追憶曾經的那段輝煌往事。
這些事情雖然在娜佳還小的時候就已經聽過了無數次,但現在的話,娜佳依舊對這些事情展開了記述,畢竟作家不是都需要很多素材嗎?
米哈伊爾似乎也對這些素材很有興趣,而有了這些素材,那么估計要寫的信還有很多很多,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有停下來的那一天。
這位十七歲的姑娘想著這些事情想了許久,想著想著,家里的女仆也終于敲響了她的房門,不一會兒,最新一期的《現代人》便出現在了她的手中。
或許是因為前面關于那部連載的長篇的反響很是熱烈,亦或者是作者真的注意到了讀者們對他的熱切問候,總之長篇的篇幅相較上一期確實增加了不少。
這一行為無疑會讓很多長篇的讀者眉開眼笑,就連遠在莫斯科的那位十六歲的高傲貴族少年,都是露出了平日里很難見到的愉快神情,姑且是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至于娜佳,她則是更加關心一次性發布這么多會不會讓米哈伊爾接下來很有壓力,以至于又要埋頭工作而沒有多少屬于自己的時間了,而除此之外,她也是期待起了后面的內容。
上次的故事分別留下了兩個懸念,一個是一個身世不明突然死去的老人,另一個則是一位誠實善良的管家蒙受了不白之冤,一怒之下準備進城跟一位公爵打官司。
而這一次的部分,直接就是接著上一部分的故事開始寫了:
“就這樣,伊赫梅涅夫全家搬到了彼得堡。我就不來描寫我與娜塔莎久別重逢的情景了。在這四年中,我從來也沒有忘記過她。當然,每當我想起她的時候,我自己也不完全明白我當時的感情.”
看到這里,這位姑娘難免有些走神,因為看這個意思的話,“我”其實對跟我一起長大的娜塔莎懷有愛戀的感情,而文中的“我”又難免帶了一點自傳色彩:
“就在這時候,在他們到來之前不久,我完成了我的第一部長篇,也就是從此開始我的文學生涯的那幾篇短篇.”
“我”因為寫了一些短篇直接在圣彼得堡一舉成名,就算養父伊赫梅涅夫納悶于:“作家,詩人!真叫人納悶……這些寫詩的,什么時候變成了一個行當,變成了一種官銜的呢?這種人終究只會亂寫亂畫的,靠不住吧!”
但終究因為那鋪天蓋地的贊美對“我”另眼相待,乃至于娜塔莎的母親也注意到了“我”跟她的女兒之間的異樣,以至于她開始擔心:
“她見狀突然害怕起來:我畢竟不是伯爵,不是公爵,也不是大權在握的親王,或者退一萬步說,也不是年輕瀟灑、胸前戴滿勛章、由法科學校畢業的六等文官!安娜·安德烈耶關娜不喜歡自己的希望只能實現一半。
“都夸他,”她尋思,“夸他什么呢——不知道。作家,詩人……這作家到底算老幾呢?”
這樣的反應在讓娜佳感到有趣的同時,倒是也自己在心里反駁了起來,作家、詩人,特別還是像米哈伊爾那樣的,就算是伯爵和公爵也換不來!至于說年輕瀟灑、胸前戴滿勛章、由法科學校畢業的六等文官,娜佳覺得是有機會的。
畢竟米哈伊爾的學業還未完成,以他的才智,自己家在有些部門里也有著不錯的影響力,如果這樣的話.
想著想著,娜佳突然也開始幻想了起來 幻想了好一會兒,娜佳便繼續看了下去。
“我”因為文學事業的成就,大有愛情和事業雙豐收的架勢,一家人也是在這這樣幸福的時刻開起了玩笑,說起來對未來的規劃,這樣和和美美的場景看著看著就讓人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娜佳在為這樣的故事感到高興的時候,倒是又想了想別的事情,畢竟這個“我”確實有很多米哈伊爾的影子,以至于讓娜佳都開始懷疑米哈伊爾是不是真的跟一位一起長大的姑娘有過什么關系,但是仔細想了想自己打聽來的消息,這位心思變得很快的姑娘總算是又沉下心去讀后面的內容了。
而她本以為會是一個一直美好下去的故事,豈料僅僅一年過去,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而是因為在這一年中我好像熬過了十年,我的娜塔莎在這一年中也好像過了十年。我們兩人之間已經橫亙著一條鴻溝……”
與此同時:
“當時他們正憂心忡忡,因為跟瓦爾科夫斯基公爵的那場官司,現在變得對他們兇多吉少.那位小公爵(這場官司就是因他而起),約莫五個月前,居然找到了一個機會來看望伊赫梅涅夫。老爺子本來就很喜歡他的心肝寶貝阿廖沙,把他視同己出,前一晌幾乎每天都在念叨他。
他這次前來,老爺子家當然歡天喜地地接待了他.從此,阿廖沙就瞞著他父親常常來看他們,而且來得越來越勤了。”
看得出來,官司的情況在惡化,而“我”的感情的惡化,似乎也與這位小公爵有關,之所以有這場官司,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公爵在將他的兒子寄養在養父這里時,傳出了他的兒子跟管家女兒的謠言。
對此一心想往高處爬的公爵自然不可能接受,由此也漸漸開始相信其它謠言,認為管家偷了他的財產。
到了這里,娜佳本以為事情已經不能更糟糕的時候,在壓抑的氛圍中,女主人公娜塔莎的選擇卻是讓她感到難以置信,那就是在這段時間里,娜塔莎確實與公爵的兒子有著戀情,但因為兩家的關系,她到頭來似乎只能選擇一方。
而對于這種狀況再加上公爵兒子的承諾與另一位有錢的小姐的出現,娜塔莎做出了選擇:
“娜塔莎,你明白嗎?你會要了你父親的命的!你好好想過這個嗎?要知道,他父親是你父親的仇人呀。要知道,公爵侮辱了你父親,懷疑他偷了錢;要知道,他曾罵他是賊。要知道,他們正在打官司 這還沒什么!這還是次要的,你知道嗎,娜塔莎……(噢上帝,這一切你都是知道的呀!)你知道公爵還懷疑你父親和母親趁阿廖沙在你們鄉下作客的時候,故意讓你去接近阿廖沙你想想,你只要想想,你父親受到這樣的誹謗后心里有多難受,有多痛苦啊.”
關于這一切,娜塔莎似乎都非常清楚,但她最終還是在痛苦中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這里面當然摻雜了很多復雜的意味,對于愛情的盲目,公爵兒子另一種意義上的軟弱和欺騙,愈是痛苦便愈是能感受到愛情的一種特殊的心理狀態.
那么這是一種對于愛情的訓誡態度嗎?亦或者就是展現出一種獨特深入的心理狀態,似乎隱隱約約間能在俄國社會里面感受到這種不知名的情緒。
而最后的這句:“這就是我的全部幸福史;我的戀愛故事也就這么結束和收場了。現在我再繼續講前面中斷了的故事。”
倒是也讓娜佳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了米哈伊爾對于愛情的態度,總感覺有些灰暗,那么要直接問問他嗎?還是旁敲側擊一下?
總而言之,這部的發展和那種特殊的心理狀態是如此富有沖擊力,幾乎都讓這位十七歲的姑娘有些暈頭轉向了。
驚詫之余,也是不由自主地想看到后面的故事。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問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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