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細節都是錢，都是真金白銀，亮晶晶的人民幣。
丁悅瑤看著趙雪最新款蘋果的手機屏幕，只覺得自己呼吸都不那么暢通了。
82400元，這個數字化作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心口。
她下意識攥緊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悅姐，你怎么了？”
趙雪注意到她的失神，笑瞇瞇湊近過來。
“臉色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沒事。”
丁悅瑤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端起面前的水杯猛灌一口，卻差點沒控制好幅度，喝太急嗆得咳嗽起來。
溫熱的水灑在桌布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趙雪連忙遞過紙巾，手腕上的卡地亞手鐲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丁悅瑤不由自主吸了吸鼻子。
這好像不是趙雪平時戴的那只路邊攤飾品，而是今年最新款的Love系列 官網售價要六萬多。
“其實我也猶豫過。”
趙雪壓低聲音，身體前傾，繼續勸說道。
“但是悅姐，你想啊，現在整個行業都在接這個單子。”
“隔壁YY那邊的一些主播，靠這個月入百萬，直接換車換房，走上人生巔峰。”
“我們要是不接，這錢就被別人賺走了。”
服務生開始上菜，精致的日式料理擺滿桌面。
金槍魚大腹、海膽、和牛，每一道都價值不菲。
趙雪熟練地用筷子夾起一塊金槍魚腹肉，蘸了點醬油送入口中。
“悅姐，這一頓飯要兩千多。”
趙雪心滿意足地瞇起眼睛，指尖在空中劃著圈。
“放在以前，我只有被別人請客的時候才有機會來這種地方。”
“至于自己買單.想都不敢想。”
“但是現在，也就是一天推廣費的事。”
丁悅瑤沉默了。
她食不知味，機械般咀嚼著口中的食物，腦海中不斷閃過自己狹小的出租屋，還有手機銀行里可憐的余額。
江城的冬天沒有暖氣。
她想起自己每天的生活，想起在房間里直播被凍得瑟瑟發抖，卻為了省下幾十塊錢，她硬是等到晚上十點后的谷電時段，才敢開暖風空調。
“小雪，我記得你那個開寶馬的男朋友他知道你在做這個推廣嗎？”
丁悅瑤試探著問道。
“蔡志鵬啊.”
趙雪笑了笑，隨即若無其事地擺擺手。
“他不太懂投資，也沒什么上進心，整天就知道打游戲。”
“但他還是有優點的，我說什么他都會聽，也跟著投了點錢進來。”
聊著聊著，趙雪的手機響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遲疑了幾秒鐘，但還是接了起來。
“喂”
說曹操曹操就到。
面對蔡志鵬的電話，趙雪的語氣仿佛多了幾分不耐煩。
“我在外面吃飯呢，和誰？和朋友唄。”
“點金舞蹈團的悅姐啦！真的是一天到晚問來問去。”
畢竟兩人在佳緣傳媒朝夕相處過，丁悅瑤用余光發現，趙雪涂著精致口紅的嘴唇微微抿起，這是一個她熟悉的小動作。
每當趙雪感到不滿卻克制情緒時，就會這樣。
“行了行了，你想來接就快點來。”
趙雪顯然沒什么耐心，加快了語速。
“我們在春然居，你知道地方吧？”
掛斷電話，趙雪聳了聳肩。
“蔡志鵬非要來接我，真是的，這么大個人了還整天粘人。“
“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丁悅瑤也是個資深演員，立馬作出一副單身狗無比羨慕的表情。
“哪有啦！”
趙雪的眼睛笑成一道細線。
一頓飯下來，當真是姐妹盡歡。
半小時后，蔡志鵬準時出現在日料店門口。
透過落地窗，丁悅瑤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環顧四周，才推門進來。
他的目光在店內搜尋著，在看到她們時明顯一怔，隨即快步靠近。
“悅姐好久不見。”
蔡志鵬向丁悅瑤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后轉向趙雪，話音明顯興奮了不少。
“老婆我跟你講！今天我賺了六千多.”
他坐在趙雪身邊，忙不迭地掏出手機，想跟女朋友分享此刻的快樂。
趙雪卻面不改色，連頭都沒抬，依然慢條斯理用筷子夾起一塊魚鮮，蘸了點醬油，細細品味后才開口。
“大驚小怪，才六千多就坐不住啦？”
“好了好了，我沒興趣看，還沒吃完甜品呢，你要不要也吃點？“
“不用，我吃過了。”
蔡志鵬被冷落，只能擺了擺手。
“服務員，買單。”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又聊了幾分鐘，趙雪終于放下筷子，用紙巾輕輕擦了擦嘴角。
穿著和服的服務員邁著小碎步走來，恭敬地遞上賬單。
“您好，一共是兩千四百八十元。”
蔡志鵬下意識伸出手，從大衣口袋里去掏錢包。
趙雪卻已經先人一步，拿出信用卡遞了過去：“刷我的。”
“我來吧挺貴的。”
蔡志鵬小聲說，但他的動作明顯慢了一拍，沒能趕上。
“得了吧你。”
趙雪咯咯笑了起來，聲音宛若銀鈴。
“我現在不差這點，再說了，這頓飯也就昨天收入的零頭。”
心細如發的丁悅瑤，根本無法忽略蔡志鵬的表情。
該怎么形容呢？
那一刻，丁悅瑤只剩下共情，共情他的無力感，共情他心里所有的情緒。
走出日料店，夜晚的涼風撲面而來。
丁悅瑤晃了晃肩膀，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
趙雪只穿著件看起來就很薄的羊絨大衣，被蔡志鵬攬著，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寒意。
“悅姐，我們先送你回去吧。”
趙雪走向路邊停著的一輛寶馬3系。
丁悅瑤當然記得這輛車，這是蔡志鵬家里買給他的小禮物。
也曾經巧妙的多次出現在趙雪朋友圈里。
男朋友的寶馬車。
“不用不用，我住得很近，走回去就行。”
丁悅瑤連忙客氣道。
“別客氣啦，這么晚了不安全。”
趙雪已經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快上車吧。“
丁悅瑤猶豫了一下，還是坐進了后座。
車內彌漫著一股新車特有的皮革味，還夾雜著趙雪身上的氣息。
司機最后一個上車，沉默啟動車子，背影顯得有些僵硬。
“悅姐，你還記得不？”
“記得什么？”
“你沒去解憂傳媒的時候，經常去你那里送禮物的大哥，叫星空。”
“嗯嗯。”
丁悅瑤立刻點了點頭。
“今天直播間那個大哥，又給我刷了個火箭。”
趙雪一邊補著口紅一邊跟丁悅瑤聊天。
“他說下周要來江城出差，想請我吃東西，感謝我拯救了他的年化率。”
“啊？”
沉默的蔡志鵬終于說話了。
男人斟酌著語句，握著方向盤的手背泛起青筋。
“陌生人約你吃飯不太好吧？”
“不安全。”
“人家是上市公司高管，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趙雪不以為然。
“再說了，吃個飯而已，別想太多。”
丁悅瑤從后視鏡里看到蔡志鵬，看到他眉頭緊鎖，面無表情。
“我不是緊張，只是.”
“只是什么？”
趙雪斬釘截鐵道。
“只是覺得我現在認識的人都比你厲害，收入也高，心里不舒服？”
“不是我說你，蔡志鵬，你現在這樣讓我有點陌生。”
“大男人能不能頂天立地，能不能有點格局？”
車內頓時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其實丁悅瑤很喜歡吃瓜。
尤其是這種小情侶打情罵俏，偶爾拌嘴的新鮮一手瓜。
但也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她恨不得立刻下車。
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受不了這種氛圍，坐立難安。
“悅姐。”
趙雪突然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已經換成了甜美的笑容。
“明天我約了幾個朋友去武廣逛街，你要不要一起來？”
“明天周末我還要直播你不用播？”
“請個假嘛。”
趙雪眨眨眼：“我現在算是悟到了，選擇大于努力。”
“方向對了努力才有用，我現在不像以前那么播了，搞的自己很累，又不賺什么米。”
丁悅瑤微不可察地咬了下嘴唇。
“我感覺miumiu家的一款特別適合你，而且最近在打折。”
聽到副駕駛的這句話，丁悅瑤竟然莫名心頭火起，勉強笑了笑。
“行，再看看吧，有空我就喊你。”
憑什么？
憑什么你趙雪穿大牌戴奢侈品，我就只能去miumiu家選打折的過季款？
這個世界還有公平嗎？
很快，車子在政苑小區門口停下，丁悅瑤提起衣擺下了車。
“麻煩啦謝謝你們小兩口送我回來。”
她站在車窗外，對蔡志鵬和趙雪點頭示意。
“客氣什么啊悅姐。”
趙雪笑成了一朵花。
“對了.”
想了一路，也糾結了一路。
丁悅瑤望著政苑小區附近的夜宵攤子，站在人間煙火里，突然下定了決心。
“小雪，要不你把那個商務的微信，推給我吧。”
趙雪眼睛一亮，立刻掏出手機。
“沒問題啊悅姐！我這就推給你。”
“還有你加他的時候，記得備注是趙雪介紹的，這樣我們都能多拿500塊錢推薦費。”
“可以。”
丁悅瑤低下頭，視線看著微信名片上趙雪推送過來的賬號。
——環亞陳經理 手指在添加好友的按鈕上繞了幾個圈，最終還是按了下去。
“悅姐，那我們就先回學校啦！明天等你哦”
趙雪對她揮了揮手。
看著白色寶馬駛遠，丁悅瑤長長舒了一口氣。
她抬頭看了看政苑小區，這棟房齡快二十年的老舊居民樓，又想起趙雪手腕上閃閃發亮的卡地亞，心里涌起一種說不清的滋味。
諾諾她戴奢飾品，自己是服氣的。
因為人家杜佳諾的確有獨一檔的業務能力。
可現在趙雪也戴上了這些，難道 選擇真的大于努力？
幾乎是在幾分鐘內，還沒等丁悅瑤上樓，環亞的陳經理就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丁小姐您好，趙雪已經跟我介紹過您的情況了。
陳經理發來一個微笑表情。
這是我們的合作細則，您可以看一下。
丁悅瑤點開微信文件，仔細閱讀起來。
條款寫得很規范，每個有效用戶800元返點，結算周期是T1。
一切都顯得那么正規，那么無可挑剔。
“我需要做什么？”
丁悅瑤小心翼翼回復。
“很簡單，直播時掛，偶爾口播就行，我們會有專門的話術指導，保證不會讓您為難。”
接下來的半小時，丁悅瑤一直在糾結中度過。
她反復查看陳經理發來的資料，又在網上搜索環亞大宗商品交易所的信息。
確實如趙雪所說，這家交易所擁有正規的牌照，也有地方政府站臺，甚至官方網站上還能找到當地政府領導視察的照片。
沒問題啊！
到底哪里有問題？
周總到底在瞻前顧后些什么？
思來想去，丁悅瑤看著手機銀行里僅剩的四位數余額，考慮到連一頓像樣的漂亮飯都吃不起，終于下定了決心。
她再次拿出手機，給陳經理發去消息。
陳經理，我可以接這個推廣。
對方秒回。
太好了丁小姐！這是最新版本的話術，您看一下，直播結束后把后臺數據截圖發給我，我們第二天就能結算，T1，打款絕對不會拖延。
丁悅瑤深吸一口氣，打開直播軟件。
那他媽還等什么？
擇日不如撞日。
十分鐘。
下決定很難，但一旦念頭通達，一切就變得很快。
快到不可思議。
她只用了十分鐘，化了個精致的妝容，換上最性感的連衣裙。
直播進行到一半時，她按照話術，裝作不經意間提到了環亞平臺。
“最近在學習投資理財我在環亞開了個賬戶試試水.感覺還不錯，比存銀行強多了。”
“年化.年化能有百分之.”
她說這些話時聲音都在發抖，手心全是汗。
讓她意外的是，直播間反響竟然還不錯。
“真的假的？”
“年化率這么高？我已經開戶了，求帶！”
“主播都玩的平臺，應該靠譜。”
更讓她驚訝的是，短短兩個小時，后臺顯示就有22個通過她的注冊的用戶，而且全部都完成了入金要求。
這就是小眾寶藏直播間嗎？
丁悅瑤第一次對自己的直播多了不少信心。
下播后，她第一時間把數據截圖發給陳經理。
不到五分鐘，對方熱情回復。
恭喜丁小姐，明天這個時候，17600元就會打到您的賬戶上。
丁悅瑤看著這個數字，感覺一陣眩暈。
這是她直播以來，單日收入的最高紀錄。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