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景泰帝話音落下,太和殿內頓時炸開了鍋,顧不上殿前失儀議論紛紛,別問御史為什么不維持秩序。
因為御史們也在議論。
“這這……裴少卿怎么做到的?”
“泱泱大魏就這么栽在他手上?”
“不愧是平陽侯啊,聽起來雖然離譜,但是他干的,又很合理了。”
哪怕齊王這種不喜歡裴少卿的小黑子,此刻都是又震驚又激動,畢竟裴少卿雖然又立了大功,但是這回他干成的事卻實實在在有利于大家啊!
魏國與周國比鄰而居,魏國平穩傳承三百年,國力蒸蒸日上,是周圍唯一一個能真正威脅到大周的國家。
現在一夜之間魏國國力大損。
從此周國不必再憂心魏國,而是要想著怎么將其逐步蠶食開疆擴土。
當然,高興歸高興。
不過作為小黑子,齊王還是不想看見裴少卿那么順順利利受賞,不著痕跡的對一名緋袍官員使了個眼色。
那名官員將察言觀色的功夫已經修煉到骨子里,立刻領會意圖,出列高聲說道:“陛下,事關重大,聽起來更是天方夜譚,依臣之見這其中或有夸大之詞,是否派人驗證一番?”
朝堂上的議論聲立刻逐漸消失。
而就在此時又一名太監低著頭快步入內,“啟稟陛下!平西侯急報!”
“呈上來。”景泰帝立刻說道。
劉海上前接過奏折轉交。
景泰帝看完之后抬起頭來語氣沉穩的說道:“平西侯的奏折中也稟奏了平陽侯在魏國所行之事,眾卿現在還覺得平陽侯所言有夸大之嫌嗎?”
殿內無一人回答。
靜得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陛下洪福!天佑大周!”內閣首輔韓棟躬身一拜,聲音沙啞的說道。
“陛下洪福!天佑大周!”百官齊齊跪拜高喊,聲音在殿內不斷回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景泰帝很久沒這么開心過了,毫不掩飾的大笑起來,中氣十足的說道:“內閣立即著手議定平陽侯的功勞封賞。”
“老臣遵旨!”韓棟答道。
退朝之后齊王馬上去見景泰帝。
“何事見朕?”景泰帝直接問道。
齊王垂著手,低著頭恭恭敬敬的說道:“父皇,裴少卿此次立下大功無可爭議,是我大周之幸,兒臣亦心服口服,但我覺得此人不可不防。”
“哦?”景泰帝臉上不動聲色,但是眼神已經冷了下去,有些不耐煩。
齊王聽出來父皇的不喜,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大魏與周國互為威脅,裴少卿在魏國亂政固然于國有功,但也說明此人膽大包天狼子野心,對皇權缺乏足夠敬畏……”
“混賬!住口!”景泰帝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直接厲聲打斷齊王的話。
齊王身體一震,但心里卻是又不解又委屈,他覺得自己說得沒錯啊?
作為裴少卿的頭號小黑子。
他這么說固然有不想看著裴少卿順利受賞的原因,但打心眼里也確實是因此覺得裴少卿對皇權缺乏敬畏。
父皇難道不應該因此而忌憚和警惕裴少卿嗎?怎反對自己惡語相向?
景泰帝壓制住心中的怒火,語氣冷冽的說道:“朕不想聽到這種讓功臣寒心的話傳出去,行了,去吧。”
“父皇息怒,兒臣這就走。”齊王一頭霧水,行了一禮后便匆匆離去。
景泰帝看著齊王的背影眼中沒有失望,只有厭惡,因為他從來就沒對這個廢物抱有期望,自然沒有失望。
臣子對皇權缺乏敬畏?
那是臣子的錯嗎?
在他看來這是皇帝的錯!
是皇帝無能,所以才會讓至高無上的皇權在自己手中不被臣子敬畏。
景泰帝是個驕傲的人,或者說極度自負的人,他不因此覺得裴少卿有任何不妥,只會覺得裴少卿夠強勁。
再退一萬步來說。
他周國的臣子。
為什么要對魏皇帝有敬畏之心?
而且裴少卿在他面前一直老老實實的,才在魏國幾天就敢輕視皇權。
這充分說明魏帝不如他啊!
所以齊王的擔憂,在他看來就是沒出息、是對自己缺乏自信的表現。
裴少卿個人就算是再能干。
但手里又沒兵權。
有什么好忌憚的?
齊王這種庸人哪是當皇帝的料。
真當了皇帝,也是跟高峰那種貨色一樣,一輩子都仰人鼻息的存在。
幸好自己選擇的繼承者,一直都是思過宮里那個敢挑戰自己的兒子。
景泰帝嘴角微微上揚。
朝堂上的消息很快在京中傳開。
各種熱議喧囂塵上。
就連跟裴少卿知根知底的謝清梧得知后都震驚不已,久久沒有出聲。
“公子真是……舉世無雙。”抱著孩子的柳玉衡先反應過來,呢喃道。
謝清梧吐出口氣,臉上帶著幾分與榮有焉的笑容,但嘴上卻抱怨似的說道:“這家伙在哪兒都慣會胡來。”
話音落下,低著頭掐了掐懷里裴景行的臉,“你以后可別跟你爹學。”
“爹……爹……”白白胖胖虎頭虎腦的裴景行張牙舞爪,含糊不清道。
謝清梧和柳玉衡霎時都呆住了。
“你……你剛剛聽見了嗎?”謝清梧抬頭看向柳玉衡,聲音顫抖的道。
“聽見了!虎頭會喊爹了!”柳玉衡連連點頭,興奮的說道:“虎頭還不到一歲就會喊爹了,這小家伙肯定是個天才,將來比公子更有出息。”
“虎頭,快再喊一聲爹爹。”謝清梧滿臉笑容的對懷里的裴景行說道。
但這回裴景行卻是瞪著黑溜溜的眼睛咿呀呀發出陣意味不明的聲音。
讓抱著期望的謝清梧有些失望。
“夫人,孩子剛會說話,肯定還不熟練,多教教就好了,虎頭那么聰明很快就能學會。”柳玉衡安慰道。
謝清梧吐出口氣,然后開始一字一句的教著虎頭,想在裴少卿回來前讓兒子多掌握些詞匯,給他個驚喜。
柳玉衡羨慕的看著這一幕,又低頭看向自己懷里的兒子,心里默默的說道:好孩子肯定跟你哥一樣聰明。
同一時間,曹家。
“爹,真沒想到裴少卿在魏國還能立下這么大的功勞,這小子真有兩把刷子。”曹國舅長子曹彪嘖嘖道。
曹瑞一眼就看穿了兒子心里冒著酸水,沒好氣的冷哼道,“那是才兩把刷子嗎?他兩把,那你有幾把?”
“我當然有幾把!”曹彪昂頭道。
曹瑞臉一黑,“娘的,小兔崽子敢跟你爹逗樂子,又皮癢了是吧?”
“嘿嘿,爹息怒、息怒。”曹彪連忙告饒,嬉笑著恭維道:“他就算再有兩把刷子,也不得栽在您手里?”
“哼!”曹瑞瞇起眼睛,有些擔憂的說道:“裴少卿有這本事,我還真有些擔心你弟弟沒把事辦成,反倒把自己搭了進去,那可就得不償失。”
“爹,二弟是不務正業,那只是因為他懶,但又不是蠢,何況他又不用親自動手,要真是這么簡單的事都辦不好,那死就死吧,這等廢物活著也浪費家里糧食。”曹彪大大咧咧。
之前人口買賣的生意主要就是他在盯著,經常要輾轉各地,是個刀口舔血的狠人,人如其名,非常之彪。
曹瑞氣得胸悶,沒好氣的瞪著他呵斥道:“那是你弟弟!有你這么當大哥的嗎,怪不得他跟你不親近。”
“你都說了他跟我不親近,那我管他作甚?”曹彪不以為意的撇嘴。
雖然說長兄如父。
但他弟弟也沒個當兒子的樣啊!
“你個混賬玩意兒!”曹瑞猛地拍案而起,左顧右盼道:“我家法呢?”
“爹,我還有事,先走了!”曹彪見勢不妙,丟下一句話后撒腿就溜。
曹瑞在身后暴跳如雷。
轉眼便是半個月過去。
裴少卿還沒走出西州。
西州地廣人稀,城與城之間相距甚遠,這一日,他們未能按預定計劃抵達下一座縣城,只能在驛站落腳。
驛站住不下那么多人。
所以大部分人還得就地搭帳篷。
裴少卿肯定是不能跟兄弟們同甘共苦的,他住著驛站最好的一間房。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侯爺,酒菜給您送來了。”
“進來。”裴少卿淡然說道。
驛丞端著酒菜推門而入,將其放在桌上后,滿臉諂媚的說道:“侯爺您請慢用,有什么需要隨時叫我。”
“下去吧。”裴少卿擺了擺手。
“欸,好嘞。”
驛丞屁顛屁顛的走了。
還不忘輕手輕腳的把門關上。
白日趕了一天路,路上也沒吃過一頓正經飯,裴少卿肚子里早就淡出個鳥來了,迫不及待坐下開始炫飯。
雖然驛丞為了討好裴少卿已經盡量拿出來最好的東西來招待,但這小小的驛站,又能做出什么美味珍饈?
所以裴少卿吃著也就那樣吧。
但是很快他就臉色一變。
酒里被人下藥了!
他趁著藥力還沒發散開。
當即用內力將其逼了出來。
裴少卿臉色陰晴不定的變幻著。
這藥很奇怪,不像是劇毒。
他丹田如果真的廢了。
那還真會中招。
“來人,叫驛丞來。”裴少卿道。
“是!”
很快驛丞又出現在裴少卿面前。
“不知侯爺有何吩咐?”
“你好大的膽子啊!竟然敢給本侯下藥!”裴少卿語氣冷冽的說道。
“啊!”驛丞一驚,隨即就連忙跪了下去磕頭,“侯爺明鑒,給小人一百個膽子也絕不敢干這種事啊……”
“這酒菜除了你誰還接觸過?”裴少卿見他不像說謊,又冷冷的問道。
驛丞毫不猶豫的答道:“只有廚子接觸過,我們驛站就一個廚子。”
“來人。”裴少卿沖外面喊道。
兩名靖安衛走了進來,“侯爺。”
“你們跟驛丞一同去把那個廚子帶來見我,就說本侯很中意他的手藝想見見他。”裴少卿語氣平靜的道。
兩名靖安衛應道:“是!”
“侯爺,小的現在就去,小的現在就去。”驛丞起身點頭哈腰的道。
廚子此刻還在忙碌,畢竟他不止是做裴少卿一個人的飯菜,還有高錦瑤和老王、黃元璋、葉寒霜等人的。
至于其他隨行人員只能啃干糧。
正在忙碌的廚子看見驛丞帶著兩名靖安衛進來后神色疑惑,“大人?”
“老盧啊,先別忙活了,我叫個人來暫時頂一下吧,侯爺對你的手藝很滿意,說要見見你,還要當面給你重賞呢。”驛丞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娘的,敢背著老子在侯爺的酒菜里動手腳,這不是拿老子命開玩笑?
老盧心里頓時咯噔一聲,有些心虛的勉強笑道:“大人,您這不是開玩笑嗎,驛站就我一個廚子,誰還能頂我呀?菜在火上燒著呢,我一刻都離不了灶,要不您告訴侯爺……”
“少他娘的東扯西扯!你個臭廚子算什么東西,侯爺要見你還敢推三阻四的!”驛丞直接打斷老盧的話。
老盧沒法,只能硬著頭皮跟三人緩緩往外走去,甚至忘了鍋里的菜。
隨著離裴少卿房間越近。
老盧的腿就顫抖得越厲害。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有問題。
走進房間,一對上裴少卿古井無波的眼神,老盧就再也扛不住壓力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聲淚俱下的認錯求饒,“侯爺饒命,侯爺饒命啊!”
“好啊!你個混賬!竟然真是你干的!”驛丞大怒,一腳將他踹倒。
“住手!”裴少卿呵斥一聲,俯視著老盧問道:“是誰讓你這么做的?”
“我……我不認識,他就讓我把藥下到侯爺的酒里,說……說這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藥,只是迷藥,還說侯爺您丹田廢了也察覺不到,給了我一千兩銀子,侯爺小的錯了,小的被豬油蒙了心,您饒了我,饒了我吧!”
老盧不是什么硬漢,就是個普通廚子而已,跟倒豆子似的和盤托出。
“只給我一個人下了藥嗎?”裴少卿強忍著心里的殺意,語氣很溫和。
老盧咽了口唾沫,抬起頭怯生生的答道:“還有……還有公主殿下。”
裴少卿聞言雙眼微瞇。
高錦瑤也不會武功。
顯然是要在他們倆之間做文章。
“我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裴少卿回過神來,看著老盧說道:“你現在裝作什么都沒發生,拿著本侯給你的賞賜,該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他要將計就計引出幕后主使。
“是是是,多謝侯爺,多謝侯爺開恩!”老盧欣喜若狂的連連磕頭。
裴少卿和顏悅色的將一個金錠丟給他,“行了行了,誰讓本侯向來出了名的心胸寬廣呢,快去做飯吧。”
“是,小的這就去。”老盧抓起金錠塞進懷里,迫不及待的起身走人。
侯爺真是個大好人啊!
居然不追究自己還賞賜自己。
就是有些心慈手軟,一點沒官威。
嘿!這回可賺大了,以后不用再當廚子了,回頭買些良田當老爺……
裴少卿冷冷的盯著老盧的背影。
他心胸寬廣嗎?
一點都不。
只是怕現在殺了老盧打草驚蛇。
“盯著公主殿下那邊,有了動靜隨時通知我。”裴少卿冷冷的說道。
“是!”
夜深人靜,明月高懸。
驛站東南方向不遠處的一個小山坳里,錦衣玉食的曹駿正帶著二十余名手下啃干糧,甚至連火都不敢生。
曹駿什么時候吃過這種苦?
每啃一口干糧,就在心里問候裴少卿一遍,似乎是在啃食他的血肉。
“時間差不多了,藥力應該已經發作了吧?”曹駿估摸著時間說道。
給裴少卿和高錦瑤下的迷藥只能在睡夢中生效,所以才等到后半夜。
“差不多了。”一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拿出玉簫,“公子,這就開始?”
“快開始吧!”曹駿迫不及待。
中年人緩緩吹響玉簫。
曹駿臉上露出個陰狠的笑容。
只要裴少卿和高錦瑤中了鴆簫客的獨門迷藥,聽見他的蕭聲就會進入一種被催眠的狀態,循著蕭聲而來。
以兩人的身份,沒人敢阻攔。
到時候再給裴少卿和高錦瑤服下春藥上演一出春宮戲,并用留影石記錄下來,那裴少卿就剩下死路一條!
他這趟出門受了那么多苦。
不都是為了今晚這一刻嗎?
“不對勁兒啊!你這獨門迷藥到底靠不靠譜,怎么還不見人影呢?”
鳩蕭客吹了半天依舊沒見裴少卿和高錦瑤的身影,曹駿有些煩躁了。
“公子稍安勿躁,我這手段還從來沒失效過,肯定是因為高錦瑤和裴少卿都是不會武功的凡人,所以腳程慢些。”鳩蕭客回了一句繼續吹簫。
他對自己的獨門絕技很有信心。
同一時間,穿著褻衣褻褲的高錦瑤正在往驛站外面走,她從表面上看起來依舊與平時沒有區別,連眼神都活靈活現,只是聽不見身邊人說話。
“兄長,她好像是要順著蕭聲的方向而去。”葉寒霜皺著眉頭說道。
裴少卿冷著臉說道:“跟上。”
“是!”
一干人等緊跟在高錦瑤身后。
裴少卿沒有急著跟上去,而是對驛丞說道:“去,把老盧帶來見我。”
“是,侯爺。”驛丞麻溜去辦。
很快老盧就匆匆趕過來,卑躬屈膝的行禮,“不知侯爺有何事吩咐?”
“老盧啊,我教你個道理,不該掙的錢別掙。”裴少卿語重心長道。
老盧聽見這話下意識抬起頭。
然后就看見一道寒光迎面而來。
噗的一聲,頭顱應聲而落,猩紅的血液飛濺出一兩米遠,無頭尸體隨之倒地,鮮血從脖子斷口不斷外涌。
驛丞嚇得臉色煞白、手腳發涼。
“安心,本侯向來講究冤有頭債有主,不殺無辜之人。”裴少卿沖著他微微一笑,又把劍還給了葉寒霜。
然后轉身跟上前面的大部隊。
驛丞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倒在血泊中,沖著裴少卿的背影不斷磕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