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奶奶不是掃興的人,哪怕她原計劃早上是吃稀飯,配稀飯的泡菜、咸鴨蛋都切好了。
但既然孫女想吃醪糟雞蛋,那稀飯就留著晚上吃。
中午今兒個有大菜——孫女昨天拎回來一條大草魚,魚段腌著回頭炸酥魚,魚頭魚尾中午燉豆腐。
謝姎用自制的醪糟煮了一鍋醪糟雞蛋,雞蛋磕了四個。
祖孫倆一人兩個雞蛋,還剝了幾個干桂圓、洗了幾個干紅棗、抓了一小撮枸杞放進去一塊兒煮。
其實不放糖就很甜,但謝姎還是掰了一小塊板磚紅糖。
謝奶奶還是頭一次吃到配料這么豐富的醪糟蛋,喝了一口甜滋滋的糖水,滿足地喟嘆:
“真甜哪!咱家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擱以前,這紅糖醪糟蛋只有坐月子的時候才有幸吃上一回,還沒這么多料呢。”
謝姎點點頭:“日子肯定是越過越好的。”
吃飽喝足,小石頭醒了。
祖孫倆一個泡奶粉、一個換尿布。
待小家伙也吃飽喝足,謝姎留在炕上陪他玩,謝奶奶去廚房炒花生、瓜子、大核桃。
花生是謝姎單位發的年貨,大核桃是王玉梅找她換柚子拿來的,瓜子是謝姎在黑市買到的葵花籽。
炒完這些,還要炸撒子、炸糖糕、炸肉圓、炸酥魚,炸一切能炸的吃食。
老太太今天任務好幾項呢。
但她干勁十足,根本不讓孫女插手,只讓她安心待在堂屋照看小孫子。
老太太這半年跟著謝姎吃得營養全面,除了每天早上或晚上泡一杯奶粉,隔三岔五還被謝姎拿冒充銀耳、黨參燉的燕窩、參須滋補著,身體調理得不說多么強健,但應付日常完全不在話下。
見她興致如此高昂,謝姎便由她去了。
她逗著小堂弟滿炕爬了幾圈,小家伙爬累了,小屁股一噘,趴毛毯上睡起了晌午覺。
天井里響起鞭炮聲時,鄭苗苗拿著她家分到的喜糖一臉納悶地來給謝姎看:“3顆,按理不是應該喜事成雙嗎?”
“3”這個數字,在她前世的時候,有“散”的意思,探望病人包紅包才帶3字,寓意疾病退散、早日康復。
但結婚喜糖分3顆……
謝姎給她看了眼自家分到的喜糖:2顆。
鄭苗苗更納悶了:“我以為是按人頭分的,可是按人頭的話,你家也該分3顆啊。”
謝姎笑了笑:“我弟還小呢,吃不了糖。”
還能這樣?
鄭苗苗搖搖頭:“牛嬸子以前可不是這么小氣的人,看來給兒子娶媳婦是真花錢啊。”
她對王家分喜糖的做法十分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剝了一顆話梅糖放入嘴里,砸吧了一下:“酸不溜丟還挺開胃。”
這算是三顆里最貴的了,其余兩顆都是最便宜的果味硬糖。
她含著話梅糖,趴在謝家堂屋的窗戶前,看天井里的熱鬧,順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瓜,續續自個短得可憐的小壽命。
謝姎沒事干,干脆剝起了柚子,一會兒熬個柚子醬,泡水喝或是抹饅頭吃都不錯。
如果只有柚子,她也想不到熬果醬。
這不剛好有陳家寄來的蜂蜜嘛,前面寄來的兩罐祖孫倆都還沒喝完,這次又寄來兩罐,干脆拿一罐熬柚子醬。
“什么味兒?好香啊!”
外頭來吃喜酒的客人忽然聞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鼻子嗅了嗅。
挽著王韜的手臂正挨個敬酒的樓雪芳也聞到了,身旁傳來小姑子的嘀咕:“肯定又是謝姎唄,也就她家有資本天天做好吃的。”
這時,謝家的門吱呀開了,隨著鄭苗苗歡快地跑出來,這股香甜的味道也更濃郁。
鄭苗苗是回家拿玻璃罐的。
謝姎用一罐蜂蜜、兩袋冰糖、三個大柚子熬了滿滿一鍋蜂蜜柚子醬,裝滿了家里所有空著的罐頭瓶還有的多,讓她回家拿個器皿過來。
分了鄭苗苗一罐、給慧姨送年禮時帶一罐,給來送鞋墊的羅彩鳳盛一碗、讓她帶回家給孩子們沖水喝,余下的足夠祖孫倆慢慢吃到開春了。
樓雪芳見婆家的客人被謝家搞出來的香味勾得沒心思吃席,心里老大不高興。
謝家也太壞了!這可是她的大喜日子,竟然跟她搶風頭。
等送走客人,趁公婆還在外頭歸還桌椅板凳,樓雪芳坐在喜床上問王韜:
“正房那個謝家不是就剩祖孫仨了嗎?怎么還住三大間?咱家這么多人,卻只能擠兩間廂房,怎么分的房子啊?還是說他們家有厲害的親戚?”
“你不懂,謝奶奶的兒子是工亡,她兒媳婦也是坐公家車子出的車禍,廠領導有意彌補,哪怕沒有厲害的親戚,也沒人敢打她家房子的主意。”
樓雪芳若有所思:“工亡啊?那豈不是還有賠償金?”
“有的吧,但辦后事什么的也花了不少。”
“這能花多少錢?你看她家就老的小的,連個頂梁柱都沒有,還能把日子過這么好,賠償金肯定不少,說不定辦后事的錢都是廠里出的。”
“其實上半年她家還挺艱難的。”
王韜回想起謝建兵叔剛走、謝姎還沒畢業那會兒——
“……那時就靠謝奶奶病退的那點退休金,祖孫倆日子不比我家好多少,好像是在謝姎進廠以后……不對,剛進廠那會兒她還暈倒了呢,醫院住了好幾天,出院后還去建兵叔下鄉的地方接回了小石頭。打那之后她家日子才好起來。我媽猜建兵叔的丈母娘家或許有點實力,經常給祖孫幾個寄來包裹……”
樓雪芳不知聽到哪一句,一下拉長了臉,扭過頭“哼”了一聲:“你是不是嫌棄我娘家?不能像其他人的丈人家那么有實力,幫襯不了你我?”
“哪能呢!”王韜見她生氣了,一把抱住她,順勢往床上倒,“都怪我,咱倆的大喜日子,聊別人干啥,要聊也聊我們自己的事。”
樓雪芳啐了他一口:“我們有啥好聊的?”
“那就不聊,都聽媳婦你的……”
兩人窸窸窣窣地在新房里一通膩歪。
牛翠芬帶著女兒把兩桌碗盤洗干凈,回到屋里聽到兒子房間傳來的響動,臉都黑了。
她就說這樣的兒媳婦娶不得!
哪有天沒黑就迫不及待地拽著她兒子滾床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