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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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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姊,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定會為小大郎籌謀!”

  圣人坐在榻邊,小心翼翼的握著皇后的手。

  病了這些日子,皇后早已面無血色、形如槁枯。

  那般瘦,那般孱弱,一雙手,只剩下了骨頭。

  圣人擔心自己,稍一用力就會折斷。

  “阿姊,冊封小大郎為太孫,可好?”

  圣人對太子非常滿意,他從未想過更換繼承人。

  既然認定太子是儲君,那么太子的繼承人,便可封為皇太孫。

  小大郎,確實可惜了!

  圣人與皇后一樣,都對小大郎十分疼愛。

  這可是他們夫妻嫡長子所出的嫡長子,先太子妃亦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女子。

  提前確定小大郎的繼承者身份,于情于理都不算出格。

  更不用說,這、大概是阿姊臨終前最大的遺愿。

  圣人即便不愿面對皇后的逝去,也明白,他的阿姊要離開了。

  他決不能讓阿姊死不瞑目。

  “……好!阿郎,其實是我多慮了!有你在,有大郎在,小大郎斷不會受委屈!”

  “我真正放心不下的,是你!”

  聽圣人開口要冊封皇太孫,皇后的心,徹底放了下來。

  她反手握住圣人的手,一雙漸漸失去光華的眼睛,深深的望著他:“阿弟,世人都說你是戰神上將,是英明神武的君王,可誰又知道,你這一身的傷,還有不被理解的污名?”

  皇后艱難的說著,語氣里充滿了對圣人的心疼。

  于她而言,圣人不只是皇帝,更是她一起長大的弟弟,相濡以沫的夫君。

  這世間,也唯有皇后有資格心疼圣人。

  當然,還有一個,就是大明宮的上皇。

  只是,皇后和圣人都知道,這位真正的至親長輩,早已與圣人成了仇敵。

  他恨不能圣人去死,又哪里會心疼、會體恤?

  “阿姊!”

  圣人輕聲喚著,他更能夠感受到皇后對他的不舍與心疼。

  久經沙場,流血不流淚的他,竟在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別哭!阿弟,阿姊即便去了,也會為你祈禱,伏愿我的阿弟千秋偉業,青史留名。”

  說著說著,皇后的聲音漸漸消失。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消失,圣人大驚,急聲喊道:“太醫!快!傳太醫!”

  就在殿外守候的太醫們,慌忙跑了進來。

  又是診脈,又是施針,折騰了大半天,終于再次將皇后從鬼門關拉回來。

  李皇后沒死,卻也進入到倒計時。

  圣人知道,阿姊撐著一口氣,就是為了了卻心愿。

  圣人內心痛苦的掙扎。

  阿姊的心愿,不難滿足。

  一道圣旨而已,于他而言,不過是動動嘴的事兒。

  但,圣旨下了,心愿了了,阿姊就會離開。

  他不想阿姊死。

  可若是不滿足阿姊,阿姊萬一再也救不過來,豈不抱憾而去?

  他又不忍心。

  圣人矛盾著、糾結著,遲遲沒有下旨。

  就這樣,皇后又熬了兩日。

  這兩日她清醒的時間愈發少了,每次昏睡后,太醫們都要耗費極大的努力才能把人喚醒。

  “李神醫呢?去江南的人,可否把人找到?”

  圣人這般糾結,也不是純粹的心理問題。

  他還想利用皇后未了的心愿,竭盡所能的讓他的阿姊多撐些時日。

  派去江南的人,已經在尋找李明堂了。

  找到人后,就會八百里加急的把人送到京城。

  李明堂可是神醫,還有一些道家的手段,或許能夠再次把皇后從鬼門關拉回來呢!

  “啟稟陛下,已經找到李神醫了,正在回京的路上。”

  “估計再有兩三日,就能抵達京城!”

  影衛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的閃現,躬身回稟著。

  “快!再快些!傳令下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李神醫盡快送到京城。”

  圣人急聲說著,心里愈發焦急。

  他的阿姊,真的撐不住了!

  “……阿弟,我、我看到阿姑了,她來、來接我了——”

  這日傍晚,天邊被夕陽染成了橘紅色。

  皇后的眼神開始渙散,聲音更是縹緲的如同虛幻。

  她的雙眼,瞳孔無法聚焦,茫然的望著某個方向,一只瘦弱雞爪的手,顫巍巍的指向某個方向。

  圣人的心,一陣劇顫。

  他知道皇后口中的阿姑是誰,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生母。

  瀕臨死亡的人,“看”到了仙逝多年的至親,這意味著什么,圣人比誰都清楚。

  阿姊,真的要死了!

  “阿姊!別走!再等等,我已經擬旨,冊封阿承為皇太孫。”

  李明堂距離京城不足三百里了,再有一日,哦不,再撐半日,或許——

  “陛下,妾要走了!妾懇請陛下,切莫因為妾身緣故,遷怒無辜!”

  許是真的到了最后時刻,皇后渙散的雙眼重新聚焦。

  她看向圣人,以皇后的身份,請求皇帝。

  圣人的心,劇烈顫抖。

  還有跪在榻前的太子、晉城長公主等皇室尊親,全都滿臉哀戚——

  回光返照!

  皇后這是回光返照啊!

  偏偏意識到這一點,太子等還不能哭出聲,唯恐自己這一哭,會直接送走李皇后。

  “陛下,珍重!”

  皇后說出告別的話,她的手,輕輕垂落,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

  “……阿姊!”

  圣人顫抖著手,小心翼翼的探著皇后的鼻息。

  然后,他用力閉上了眼睛,一行行的淚水,肆意流淌。

  “阿姊!”

  圣人放聲痛哭,那凄厲的哭聲,如同失去一切的野獸嘶吼。

  太子等,到了這個時候,才敢徹底釋放自己:

  “阿娘!”

  “阿嫂!”

  “阿婆!”

  大殿外,廊廡下,姜貴妃等妃嬪都跪坐著。

  聽到哭聲,她們也禁不住以袖掩面,嚶嚶哭泣。

  尤其是姜貴妃,她與皇后相伴多年。

  世人都以為她們因著妻妾的身份,天生就是敵人。

  事實上,她們相知相惜相伴多年。

  當年,李皇后更是向姜貴妃托孤,足見她們之間的情誼。

  李皇后寬容,姜貴妃通透。

  她們并沒有為了一個男人、為了權勢,就斗得你死我活。

  她們在后院,在后宮,相互扶持,關系莫逆。

  “娘子,一路珍重!”

  姜貴妃鄭重的伏地叩拜,誠摯的為李皇后送行。

  她絕美的面容上,也早已布滿了淚珠。

  其他的嬪妃也都在哭。

  不管是真的傷心,還是想表演傷心,她們都哭得十分專注。

  都是沉浮后宮的人精兒,她們的演技,早已出神入化。

  她們甚至都不用道具,都能哭得無比真實。

  一聲聲悲戚的呼喊,無數的眼淚、哀慟,整個太極宮都沉浸在哀傷之中。

  鐘樓上響起了一記又一記的喪鐘。

  齊國公府。

  王姮正在與阿南一起用點心,剛剛拿起一塊蛋黃酥,就聽到了鐘聲。

  王姮的手,頓在半空中。

  她默默數著。

  一、二……二十七!

  足足二十七聲,這是國喪才會有的喪鐘。

  “皇后娘娘,薨了!”

  雖然早就知道了李皇后的死,但,當這一刻真的降臨,王姮還是有些茫然、心慌。

  “阿娘!掉了!酥酥掉了!”

  耳邊忽然響起阿南奶呼呼的聲音,這才驚醒了王姮。

  王姮回過神兒來,發現捏在手里的點心,在剛才發呆的時候,掉在了地上。

  乖巧的阿南,撅著小屁股,貼心的撿了起來,還用胖胖的小手舉著,送到了王姮面前。

  “……謝謝阿南!阿南真乖!”

  王姮習慣性的道謝,并順口夸獎著。

  她徹底清醒了,招手換來乳母:“去,給小女郎換上素服!”

  一邊說著,王姮一邊起身,示意白芷等為她褪去簪環、換上素服。

  她是公主,皇后薨了,她要進宮哭喪。

  齊國公府的奴婢,訓練有素,王姮一聲令下,就全都動了起來。

  王姮換衣服的時間里,府中的燈籠全都糊了白紙,奴婢、仆從、護衛等也都換上素服。

  就連王姮乘坐的馬車,亦是再掉了所有豪華的裝飾,看起來十分的素潔、簡樸。

  王姮穿著素白的齊胸襦裙,外罩一件白色薄紗寬袖外袍。

  烏鴉鴉的頭發,梳了個簡單的發髻,鬢邊簪著白色的絹花。

  王姮很慶幸,在家里,她極少化妝。

  這會兒倒是省了卸妝的時間。

  快速的收拾好,喚來管事,仔細吩咐了幾句,王姮便坐著馬車,一路朝著宮城而去。

  出了平康坊,在朱雀大街上,王姮遇到了好幾輛同樣素白、簡樸的馬車。

  都是各家的外命婦,聽到喪鐘,根據各自的品級,紛紛準備好進宮。

  行至宮門外,王姮下了馬車。

  穿著素服的貴婦們,都在排隊登記,按照秩序進入宮城。

  “公主!”

  鄭十三眼尖,在人群中看到了王姮,趕忙湊過來打招呼。

  “嗯!”

  王姮抬頭掃了鄭十三一眼,確定她的服飾、妝容等并無差池,這才點點頭。

  她沒有多說什么,這般時候,少說少做才是正經。

  “阿玖!”

  王棉也趕了來。

  還有其他相熟的、不相熟的貴婦。

  她們或是簡單的打個招呼,或是默默的用眼神交流。

  大家都知道,皇后薨了,圣人必定悲痛萬分。

  圣人不是暴君,但,就算是明君,至親離去,也不容“挑釁”。

  那可是李皇后啊。

  她與圣人,從來都不是簡單的夫妻。

  表姐表弟,少年夫妻,相伴三十年,相濡以沫、同生共死。

  這般情誼,早已超脫了尋常的夫妻關系。

  他們是至親,是伙伴。他們的血肉早已融合在一起,失去了對方,不亞于拆骨剝皮。

  誰都不敢猜測,失去了皇后,圣人會有怎樣的反應。

  這般要緊時刻,還是安分些,切莫招惹了圣人、以及整個皇家的不滿。

  眾人沉默著,哀戚著,緩緩的進了宮。

  兩儀殿已經布置好了靈堂。

  圣人、太子親自為李皇后裝殮。

  姜貴妃等妃嬪,小盧氏等東宮姬妾,全都按照位份,跪在堂前。

  靈堂上,一片素白。

  眾人也早已按照身份,換好了相應的喪服。

  太子、小大郎是喪服最重的粗麻衣。

  就在李皇后咽氣的那一刻,圣人當眾冊封小大郎楊承為皇太孫。

  是以,小大郎可以名正言順的跟在太子身側,為李皇后哭靈、服喪。

  王姮進來的時候,靈堂內已經哭聲一片。

  不管是真哭,還是干嚎,哀戚的氣氛十分濃郁。

  “娘娘!”

  王姮的眼淚滾了下來,她恭敬的在靈前下跪。

  她沒有哭天搶地,沒有捶胸頓足,她是真的哀傷。

  她與皇后沒有血緣關系,但這些年的相處,皇后待她,卻如長輩一般。

  她們之間,固然有利益的交換,可也都付出了真心。

  李皇后本人亦是個高貴的、仁慈的,近乎完人的存在。

  王姮本能的敬重她、愛戴她。

  流著淚,行了禮,王姮按照規矩,來到指定的位置跪下。

  鄭十三跪在她近側。

  王棉的位置稍后些。

  沒辦法,雖然蕭無疾更有權勢,但身份只是臣子。

  鄭十三卻是名正言順的楊氏親眷,她與婆母的位次都比較靠前。

  姜思的位置更靠后,幾乎快到門口了。

  鄭十六則連進宮的資格都沒有。

  同為王姮的伴讀,因著丈夫身份的不同,在公開場合,位次自是不同。

  王姮沒有過多的關注這些。

  她一邊按照規矩,或是跪、或是哭,一邊不著痕跡的觀察四周。

  在前方的妃嬪中,王姮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阿母也在哭,整個人都籠罩在一股哀傷之中。

  王姮知道,阿母是真心為李皇后難過。

  只是,阿母的真心,落在有心之人眼中,就是作秀。

  世人只知道姜貴妃是受寵多年的后宮第一人,便下意識的認定她與李皇后不合。

  事實上呢,這對妻妾,最是和睦。

  就是圣人,偶爾都會“吃醋”:于姜貴妃而言,皇后這個主母比圣人這個主君更讓她尊敬、依賴!

  世人卻不知道這些,或許還會趁著皇后之死而興風作浪。

  皇后死了,本就是第一寵妃的姜貴妃,會不會被冊立為皇后?

  她可是還有九皇子這么一個皇帝愛子呢。

  母憑子貴,子憑母貴,姜貴妃若是做了皇后,她的兒子就是嫡子,就有競爭大位的資格。

  這可是皇位的,姜貴妃、九皇子會不心動?

  而隨后的事實證明,王姮不是杞人憂天。

  李皇后的喪事還沒有辦完,宮里、坊間便悄然有了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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