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姜家四娘子!”
樓彧即便內心早已被洶涌的殺意所占據,他在臉上也沒有絲毫的表露。
淺笑吟吟,溫潤和煦,深邃的眼窩里滿都是細碎的光芒。
配上一張無比俊美的面龐,足以讓無數男女心跳加速、面頰緋紅。
好個玉面郎君、翩翩貴公子。
不只是長得好看,說話也宛若玉石之音。
嘭、嘭嘭!
姜思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嘴里發干,嗓子眼發緊,她整張臉都燒得厲害。
在姜思十幾年的人生中,這般絕美、清貴的少年郎,就是夢里都不會有的謫仙人物。
如今,卻活生生的站立在她的面前。
他還跟自己說話,還那么的溫柔……他、是瑯琊公主的未婚夫,瑯琊公主是她表姐,還與她長得很像!
不知道為什么,姜思面對這位名滿京城的樓學士時,總有種莫名的感覺。
坊間有傳聞,說矜貴如樓學士,亦有膚淺的一面。
他會與王九聯姻,除了王廩臨終請托外,還有王九容貌傾城的緣故。
而她,與王家表姐,生得很像。
那、是不是……當然,姜思不敢妄想。
進京這些日子,她已經清楚了自己的身份與價值。
她只是想,或許可以靠著這張與貴人相似的臉,為自己多多謀些好處。
樓彧不只是玉面少年郎,還是名滿京城的才子。
樓學士身為名師,若是能夠得到他的指點,便能抬高身價。
若是再幸運些,能夠從他口中得到兩三句夸獎,那么在偏遠邊城長大的她,興許也能得個“才女”的美名。
已經學會了雅言,可還是會有零星口音,姜思內心是自卑的。
即使自己有了貴妃的“寵愛”,有了與貴人相似的容貌,但當她外出赴宴,與眾貴人相處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的低頭、彎腰。
這種刻入骨子里的自卑,真的需要有個強大的外力幫助。
而似侯府少夫人、端王世子妃,以及樓學士等貴人,就是姜思想要謀求的助力!
鄭世子妃對她就十分和善,她很喜歡自己這張臉。
王少夫人略顯冷淡,姜思不明白其中緣故,卻也不會強求。
還有一個樓彧——
“姊夫,我是姜思!”
聽到樓彧回應自己,姜思趕忙表明自己的身份。
“嗯!”
樓彧輕輕點頭,表情溫和。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他沒有就姜思那句“可否喚你姊夫”的話,繼續進行討論。
他沒有拒絕,可也沒有答應。
“我還有事,姜四娘子請自便!”
樓彧捏著袖口,轉身就要走。
“姊夫!請留步!”
姜思見樓彧明明和煦,卻行動決絕,心里咯噔了一下。
似乎,樓彧并不似他展現出來的溫文爾雅。
他好冷,好、好犀利!
那么的高不可攀,宛若云端之上的神邸。
但,好不容易遇到,姜思不想放棄,她急急的說道:“我、我聽聞您善書畫,可否——”
“求教一二”幾個字,還在齒間縈繞,姜思就猛然住了口。
因為,樓彧果然“留步”,還轉過了頭。
只是,樓彧的眼神好生嚇人。
幽深狠戾,沒有溫度,似乎在他面前站著的不是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而是、而是一具尸體。
哦不,說尸體都是好聽的。
那冷漠、厭惡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堆爛臭的腐肉!
還有那種森寒的氣勢,宛若煞神降臨,姜思根本就不敢去看那張俊美如玉的臉。
再美,也有種從尸山血海殺出來的血腥與恐怖!
“……你、你!”
姜思被嚇得連連后退,一張微微有些黑的芙蓉嬌靨,瞬間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樓彧沒說話,也沒有動手,就是冷冷的看著姜思。
姜思只覺得渾身發冷,心臟仿佛被人緊緊握住,一股令人絕望的窒息感,如同蜘蛛網,密密麻麻的將她包裹住。
這哪里是什么溫潤君子?
分明就是從地獄里闖出來的殺神、惡魔。
她居然還妄想跟他攀關系,還膽大包天的稱呼什么“姊夫”。
樓彧的眼神,宛若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的扼住了姜思的喉嚨。
她所有的妄念,所有的算計,全都消弭無蹤。
“樓、樓郎君饒命,我、我錯了!我再不敢了!”
撲通一聲,姜思終于撐不住,腿軟的跪倒在地。
她渾身冷汗,結結巴巴的說著求饒的話。
見姜思這般卑微,樓彧的眼神更冷了。
這賤婢,竟敢頂著與阿姮相似的臉,跪地求饒?
樓彧的手指禁不住的捻動著,他要親手剝下這張面皮!
就在樓彧快要控不住的時候,忽然不遠處傳來說話的聲音、以及紛亂的腳步聲。
“不好了!出事了!”
“……平安公主的駙馬,歿了!”
隱約有人呼喊著,其內容,還頗有些震驚,樓彧被驚醒了。
他捏住大拇指的白玉摧決,一身逼人的煞氣,瞬間收了起來。
“姜四娘子,地上有殘雪,路滑,怎的這般不小心?”
樓彧關切的問候著,本想幫忙把人扶起來,可又礙于男女大防,還是招手,叫來了不遠處的奴婢。
姜思:……那股煞氣消、消失了?
眼前之人,不再是什么地獄魔鬼,而是、而是溫柔貴公子?
樓彧變臉的速度太快,姜思都有些恍惚:“難道剛才只是我的錯覺?這可是樓彧樓含章啊,京中人人稱頌的儒雅君子,又豈會那般狠戾、殘暴?”
姜思整個人都是呆愣的,奴婢涌上來,攙扶她的時候,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姜四娘子,可是身體不適?若身體不舒服,就該早些回府,好生將養!”
樓彧溫柔的關心著,端的是清風朗月,仁者仁心。
他還不忘吩咐那些奴婢,“姜四娘子似是有些不爽利,你們回稟了少夫人,便將人好生送回去吧。”
若是“有病”,就好好在姜家待著,少出來招搖過市,沒得惡心人!
樓彧很想殺了姜思,或是毀了她的臉。
但,樓彧也知道,這種事兒不能胡來。
即便要做,也要準備齊全,切莫留了痕跡。
樓彧不戒殺生,卻不會平添麻煩。
就目前來說,讓姜思生病,閉門不出,反倒是最好的處理辦法。
其他的,且讓他慢慢圖之吧。
“是!謹遵令!”
蕭家的奴婢,對樓彧十分熟悉。
哪怕樓彧也只是客,亦是恭敬的應答著。
兩個奴婢,一左一右,將姜思扶好。
就在這個時候,姜思的丫鬟也找了來。
幾個奴婢一起,伺候著還沒有回過神兒來的姜思,直接出了蕭家的內院,朝著二門而去。
樓彧則看都不看姜思等人一眼,而是左右環顧了一圈,找到剛才紛亂的源頭——
一兩個身著靛青色長袍的男子,慌忙的跑了進來。
“公主呢?平安公主在何處?”
“出事了!公主府出事了!駙馬歿了!”
“誰?誰歿了?”
報喪報到了旁人家的宴集,足見出事的人,非同尋常。
很快,眾賓客就都知道了——
平安公主,圣人的庶長女,她的駙馬,河東裴氏子裴斯于今日清晨,歿了!
蕭無疾、王棉作為主家,聽到消息,顧不得什么晦氣,夫妻倆對視一眼,齊齊點頭,便開始分頭行動。
蕭無疾去外院,找到公主府的小廝,確定消息真偽,并安撫眾男客。
王棉則去花廳、中庭、花園等處,尋找平安公主。
“平安公主與駙馬,竟已經生分至此?”
明明是夫妻,一個去了京郊別院,一個留在城內,還獨自來參加侯府的賞梅宴?!
王棉一邊快步走著,一邊小聲咕噥。
緊緊跟在她身側的貼身丫鬟紅袖,已經服侍了王棉五六年,與主子的關系十分好。
紅袖十五六歲的年紀,行事穩妥,能力也極強。
她跟隨王棉嫁入蕭家,不只是繼續伺候王棉,還負責管理內院,以及收集、整理各個渠道送來的消息。
是以,紅袖對于京中諸多家族、諸多故事,也都十分了解。
她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外人,這才壓低聲音,小聲回稟道:“娘子,坊間早有傳言,平安公主與裴駙馬關系不睦。”
“平安公主喜好顏色,而裴駙馬容貌只是端正!”
紅袖這說辭,還是比較委婉的。
王棉見過平安公主夫婦,平安公主遺傳了父母的好相貌,明媚嬌艷,妥妥的北境美人兒。
駙馬裴斯呢,倒不至于丑陋,有鼻有眼兒的,還算周正。
也只是周正,并無任何出挑之處。
當初平安出嫁的時候,圣人還只是齊王。
作為王府的庶女,能夠嫁給河東第一世家裴氏子,并不算低嫁。
齊王看重的是家族,是門第,是裴氏一門三公。
容貌什么的,反倒是其次。
平安公主作為不受寵的庶女,能夠嫁入世家,那時她亦是歡喜的、滿足的。
只是,隨著圣人登基,平安得了公主的封號,她就開始嫌棄裴斯。
沒辦法,平安公主是個看臉的,她就喜歡美人兒。
她還非常“博愛”,不會單戀一枝花,而是喜歡坐擁整個花園。
平安公主已經不是移情別戀,而是普愛眾生,裴斯雖然憤恨,卻礙于對方公主的身份,不得不隱忍。
可若是住在公主府,看著平安公主左擁右抱,裴斯又做不到。
他確實能忍,可也不是真的活王八。
裴斯索性就來了個“眼不見為凈”,以養病為由,躲到了城外的別院。
夫妻分居,一分就是小半年,只除了除夕、正旦,裴斯回了京城。
新年剛過,還沒有出正月,裴斯就又搬出了公主府。
搬出公主府還不到三日,人就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