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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各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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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西下,暮鼓聲聲。

  趕在天黑前,王姮一行人回到了平康坊。

  這場擊鞠賽,并沒有順利結束,但其結果已經分明——

  積分,瑯琊公主戰隊遙遙領先。

  戰況,瑯琊公主是在場二十多個球員中,唯一一個沒有受傷、不見狼狽的人。

  不管是球賽,還是械斗,王姮都是勝者。

  而在隨后各家家長的“善后”中,也提到了對于此次擊鞠的輸贏評定:

  勝者,瑯琊公主戰隊!

  就是雙方參與的N代們,也都認可了這個結果。

  他們最是慕強,瑯琊公主不管是在打球的時候,還是打架的時候,都展現出了超強的實力。

  賽場上,熱血上頭,韋般若一方或許會抱怨王姮作弊。

  但,等下了球場,冷靜下來,他們都能夠正常思考,就只剩下了折服:

  作弊?

  作弊,且沒有被發現,還最終成功,亦是實力的一種。

  細究起來,他們這些人,在比賽的時候,也都或多或少的做了弊,可照樣沒能贏過人家啊。

  輸了就是輸了,他們輸得起!

  不過,今日在龍首原,他們鬧得有些大,連金吾衛、京兆府都驚動了。

  各家的家長頗有些震怒,比賽的后續,還要等風波稍稍平息了,再繼續。

  王姮對此,并不反對。

  從球場出來,都不必等到回家,嬌氣的王姮就發現——

  “手?九娘,您的手怎么這么紅?是不是受傷了?”

  回到公主府,傅母、白芷等奴婢便迎了上來。

  傅母見王姮舉著兩只手,趕忙仔細檢查,發現她白皙嬌嫩的掌心,竟紅成了一片。

  尤其是與指骨相連的部分,隱約還有血絲。

  比賽結束,飆升的腎上腺素歸于正常,王姮這才感受到了掌心那火辣辣的疼。

  “沒有受傷!就是拉著韁繩的時候,被革帶磨得有些疼。”

  王姮精致的小臉上,浮現著些許痛苦之色。

  她養得嬌,性子更嬌。

  活到十五歲,慢說受傷、流血了,就是連油皮兒都不曾破過。

  她所遭受的“意外”,屈指可數。

  最大的一次,自然是幾年前的沂河落水。

  但那次,也只是深夜泅水,受了些許風寒。

  她所遭受的,更多是精神上的沖擊,而非肉身上的折磨。

  此次的打馬球,手掌被韁繩、球桿磨傷,亦是王姮十幾年人生中,幾乎從未有過的“傷害”。

  王姮嬌氣,除了自己的性子外,更有著身邊人的寵溺與縱容。

  比如傅母,看到自家金尊玉貴的小女郎,白嫩得如同上好凝脂的手,竟這般紅,還隱約有血絲,頓時心疼不已。

  她疊聲吩咐道:“快!快去請府醫!把傷藥也都準備好!”

  白芷等奴婢則扶著王姮,小心翼翼的跪坐下來。

  看她們那謹慎的模樣,仿佛王姮不是只磨紅了手,而是受了什么重傷。

  王姮并不覺得奴婢們大驚小怪,她嬌氣啊,她疼!

  嗚嗚,掌心仿佛被灼傷般的疼。

  稍稍一動,還會如同被針扎。

  王姮挎著一張無比精整的小臉,圓滾滾的大眼睛里,隱約閃爍著水霧。

  樓彧負手站著,白皙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

  唯有負在身后的一只手,用力捏著另一只手上的象骨摧決。

  奴婢們端來了熱水。

  傅母拿干凈的棉布巾子沾了熱水,輕輕的給王姮凈手。

  擦拭干凈,掌心似乎看著沒有那么可怖。

  府醫也提著藥箱趕到,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流血,只是些許擦傷。

  凈了手,涂上外傷藥,再仔細將養兩日,就能恢復如初。

  府醫又叮囑了一些飲食上的忌口,偷眼去看某道頎長的身影,見對方沒有吩咐,這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傅母,阿兄,你們不用擔心,府醫都說了,我無事!”

  王姮的手,經過處理,掌心的那股灼熱感,被清涼的藥膏所安撫,她也就沒有那么的難受。

  她甚至能夠揚起笑臉,安撫著身邊的人。

  “怎么能沒事兒?手都紅了!”

  傅母依然心疼。

  她是王姮的乳母,在她心里,九娘就是她親生的孩兒。

  就算不提情分,只看王姮從小到大是何等的尊貴、嬌氣,傅母也見不得她受苦。

  “傅母,你還不知道我?我皮兒薄,輕輕一碰都會留下痕跡。今日騎馬的時候,一時沒有注意,這才磨傷了。”

  “只是看著可怖,并不嚴重。”

  至少不再疼了,王姮也就有心情安慰旁人。

  “還是要小心!九娘啊,以后咱們還是盡量不去參加這種擊鞠賽!奴剛才可是聽人說了,除了您,就連王郡君和十三娘都受了傷呢。”

  傅母像個老母親般,對著王姮絮絮叨叨。

  “好!我知道了!”

  王姮知道傅母是真心疼愛她,她珍惜這份“母愛”。

  對于傅母的嘮叨,她不會心煩,反而耐心的聽著。

  相較于傅母能夠發泄出來的關心,某人的沉默,更讓王姮心驚膽戰。

  這人,不會生氣了吧?

  怪她不該走出他給她設定的“保護圈”?

  怪她不知照顧自己,還受了傷?

  深夜,正寢室。

  已經換成玻璃窗的窗子,并沒有完全關閉,而是留了一個縫隙。

  絲絲縷縷的夏日涼風,透過縫隙,吹進了房間,拂去了初夏的燥熱。

  吱嘎!

  窗子被輕輕推開,一道黑影,翩然躍入。

  他姿態輕盈,落地時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

  手指微彈,一粒石子精準的將榻前守夜的丫鬟送入更深的昏睡。

  他緩步靠近,抬手撩起層層帳幔。

  寬敞的床榻上,絕美少女已經安然入睡。

  她的呼吸聲,細微、有規律。

  樓彧站在榻前,居高臨下,將少女全都收入眼中。

  一雙狐貍眼,宛若探照燈,從少女的頭發絲到她的腳趾,一寸寸的劃過。

  最后,他的視線落在了少女的腰腹。

  少女蓋著薄薄的錦被,將脖子以下都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

  就連那俏皮的小腳,今晚也沒有探出被子。

  而腰腹處,更是被裹得緊密。

  樓彧深深的望著,他知道,小丫頭的雙手就在這里。

  她的睡姿很是端正,正面仰臥,雙手疊放。

  除了一雙小腳,偶爾會頑皮的伸出被子,她幾乎一動不動。

  樓彧看了好一會兒,才欺身上前。

  在腳踏上跪坐下來,伸手探進那錦被,分別將少女的兩只手都拉了出來。

  經過藥膏的安撫,原本紅彤彤的掌心,已經變成了淺粉。

  這色澤,只比平常的白中透粉,略深些。

  柔嫩的掌心,也只剩下了些許淺色的磨痕。

  若不仔細看,根本就發現不了。

  樓彧輕輕握著,細細摩挲著,“嬌氣的丫頭,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輕輕一碰,就會留下痕跡!”

  “不是戴了手套嘛,怎么還能磨傷?”

  “……你說,這都怪誰?”

  “我不喜你出去,不想你不乖,可你就是不聽話。”

  “打馬球有什么樂趣?與人爭斗又有什么好?”

  樓彧一邊低低的呢喃著,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瓷瓶。

  這是他從宮中弄來的玉肌膏,最好的祛疤外傷藥。

  有傷疤,可以祛除。

  沒有傷疤,亦可養膚美白。

  樓彧細心的為王姮涂抹,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撫摸著那柔嫩的掌心。

  “……今日,我們瑯琊公主可謂是驚艷四座!”

  “經此一賽,京城上下都會知道,我們瑯琊公主,不但長了一副傾國傾城的芙蓉面,還善騎射、精于擊鞠。”

  “阿姮,這般高調,儼然成了天上璀璨的星辰——”

  但,你能接受這種“高調”所帶來的后果嗎?

  你以為,公主的尊號,就真的能夠保護如此美麗的你?

  “傻丫頭,你果然被我寵壞了!”

  任性,還天真!

  外面的世界,真的遠比你想象得更為復雜、更為殘忍。

  蕭無疾回京了,獨孤家要被清算。

  突厥王庭,尤其是那位前朝公主,定不會放過這次出兵的機會。

  大虞朝,新皇登基不足一年,朝堂還沒有徹底穩固。

  即便圣人有著踏平突厥的雄心壯志,也有王姮幫忙籌措的軍餉,朝上諸公也未必支持。

  若是再有有心人興風作浪……

  樓彧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陰冷的幽光。

  次日朝會,便有御史彈劾獨孤家貪墨軍餉、勾結外敵等不法事。

  相關的人證物證,十分齊全。

  那位前朝太子,也被拉了出來。

  朝堂上一片嘩然。

  文武百官聽了太子的講述,都禁不住有些錯愕——

  盧國夫人竟蠢笨至此?

  哦不,盧國夫人只是個老嫗,她固然犯了錯,可獨孤家就真的那么無辜?

  獨孤雄作為家主,沒有發現冀州老家的異常,有著失察之過。

  獨孤家作為大虞的臣子,卻包庇前朝太子,還勾結突厥,試圖顛覆新朝,有著謀逆之嫌。

  貪墨軍餉,殺良冒功等罪名,跟這些比起來,反倒沒有那么的嚴重。

  但,既然要清算,這些平日里圣人不會深究的“小過”,都會成為掀翻整個獨孤家的鐵證。

  圣人大怒,責令大理寺、刑部、兵部、京兆府等等各個衙門徹查。

  朝堂上的眾官員,聽到圣人將這么多的衙門都牽扯進來,就知道,獨孤家完了。

  對此,眾人并不十分同情——

  明知道自己的老娘不靠譜,還這般放縱,獨孤家不倒,都要沒天理了。

  或許,前朝太子的事兒,未必就是盧國夫人一人犯糊涂。

  獨孤雄可能也存著“另投新主”的想法,他只是更會隱藏罷了。

  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獨孤家因為此次案件,遭了圣人的厭棄。

  雖然還沒有徹查完畢,獨孤家已經被重兵圍困。

  “陛下!我要見陛下!”

  盧國夫人瘋了一般,被發跣足,手里捧著一幅字畫,竟沖出了府門。

  門外守衛的官兵,見她這般,下意識的就舉起了長矛進行攔阻。

  “誰敢攔我!這是元德太后的親筆!”

  盧國夫人直接將字畫展開,擋在了自己身前。

  元德太后?

  不就是上皇的原配,當今圣人的生母?

  眾官兵一聽這話,趕忙將長矛收了回來。

  他們確實不敢!

  元德太后早已逝去,圣人卻十分懷念。

  作為孝子,哪怕是亡母留下的一卷親筆做所的畫作,也定會珍之重之,絕不容許有妊褻瀆。

  眾官兵不敢再攔,盧國夫人也就順勢沖了出去。

  她一路朝著皇宮而去。

  來到宮門外,她還是舉著那副字畫,直接跪在了甬道上。

  “圣人,老嫗知錯了,還請圣人看在阿姊的面子上,饒過老嫗這一遭。”

  “……阿姊!阿姊!你快睜開眼睛看看吧,你的幺幺,快要死了!”

  “阿姊,幺幺知道錯了!阿姊,幺幺害怕!我怕!”

  五六十歲的老嫗,卻像個不更事的幼童吧,哭得聲嘶力竭、涕泗橫流。

  全然沒有國夫人的尊貴,也沒了往日的囂張、跋扈,只剩下了狼狽、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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