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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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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烏西墜,玉兔東升。

  淺淺的夜色中,略顯破舊的驛站,已經亮起了昏黃的燈籠。

  崔氏讓身邊的管事娘子,悄悄塞給驛丞一塊銀餅子,得了一間上房。

  另外,熱水、灶臺等,也都給了崔氏最大的便利。

  簡單的洗漱過后,管事娘子帶著小丫鬟,提來了食盒。

  “娘子,用些飯吧。”

  這管事娘子,就是當年崔氏的陪嫁丫鬟翡翠。

  幾年前,她嫁給了王家的管事,從貼身侍女變成了管事娘子。

  王家出事后,包括崔氏的陪嫁人口,王家所有的奴婢都被抄沒、發賣。

  不過,崔家還在,崔氏的父、兄等出面,幫忙將崔氏的奴婢都買了下來,重新送回到崔氏身邊。

  崔氏卻沒有都收下——

  謝太夫人已經沒了人服侍,崔氏作為兒媳婦,身邊若是奴婢太多,很容易被謝太夫人“調用”。

  崔氏:……哼!我才不要便宜了那老虔婆!

  崔氏與謝太夫人做了幾年的婆媳,兩個女人就明爭暗斗了幾年。

  兩人不能說是不死不休,卻也真的做不來“婆慈媳孝”。

  過去看在王廩的面子上,王家亦是富貴,崔氏才受制于婆媳關系,不得不對謝太夫人恭敬、順從。

  如今……哼,王家都敗了,全家人都要靠著她的“嫁妝”過日子,崔氏若是還要忍耐,那她就是犯賤。

  崔氏表示,她是世家貴女,才不是倒貼還要受氣的賤人。

  當然,謝太夫人更是人老成精,知道自家的處境,再不敢像過去一樣,擺著婆婆的款兒,對崔氏諸多挑剔。

  謝太夫人仿佛“醒悟”了,忽然意識到了崔氏這個兒媳婦的好,對她十分滿意,張口閉口就是各種夸贊。

  看到如此“前倨后恭”,甚至近乎卑微的惡婆婆,崔氏只覺得通體舒泰。

  她沒有選擇與王廩和離,而是繼續留在王家,除了顧及兒子外,也是有這方面的原因——

  在謝老嫗手底下,受了這些年的氣,終于翻了身。

  崔氏無比享受謝老嫗的恭維、討好。

  她就是喜歡看到謝老嫗明明很討厭她、卻還不得不笑臉相迎的憋屈模樣。

  只看惡毒婆婆那副“忍辱負重”的嘴臉,崔氏吃飯的時候,都能多吃一碗,哦不,還是半碗吧。

  吃多了,容易胖!

  崔氏可不想還不到中年,就發了福!

  她才不是王九那貪吃鬼,小小年紀就吃得一身肥肉,連親爹都嫌棄。

  想到前頭留下來的拖油瓶,崔氏的心情愈發好了——

  七年前,她只能把王九趕去莊子。

  而現在……齊王府失勢了,姜側妃估計也要跟著完蛋。

  到時候王九這小賤人,就能完全落到她的手上。

  到時候……哼!可惜她太過癡肥,容貌不堪,想高攀個好人家都困難。

  也不知道,過了這幾年,樓大郎那小畜生,還愿不愿意……

  “咦?我這是怎么了?”

  崔氏猛然意識到,自己居然開始回憶過往。

  還接連想到了王姮、樓彧等,好幾年都不曾見過的“故人”。

  “這、莫非就是近鄉情怯?”

  “啊呸!才不是!我才不會想念那些人。”

  非親非故的,就算要想念,也當想一想現在就在河東當主簿的侄子。

  或者——

  “五郎呢?五郎在哪兒?”

  崔氏趕忙收斂心神,抬眼去看翡翠。

  翡翠躬身回稟,“好叫娘子知道,五郎在東跨院。”

  崔氏不滿的抿嘴。

  她不是對親兒子不滿,而是暗罵謝老嫗奸詐:“就知道做戲。明明是個冷心冷肺、自私涼薄的老虔婆,卻還整天做出一副寵愛孫兒的老祖母模樣!”

  崔氏這話,就有些昧良心了。

  謝太夫人對王姮,確實稱得上冷漠、無視。

  但對王昶這個嫡孫,還是有幾分慈愛的。

  或許,比不得那些將孫子當成掌中寶、心頭肉的老祖母,卻也有些許真心。

  崔氏:……些許?不夠!

  她的五郎可是王家唯一的嫡孫,身份貴重,聰明懂事。

  長輩們,再怎么寵愛、看重都是應該的。

  謝太夫人不夠疼愛,卻還整日做出一副慈和的模樣,崔氏都快被惡心壞了。

  偏偏——

  “五郎最是單純、善良,旁人對他虛情假意,他卻當了真,并加倍的還回去。”

  “唉……這傻孩子啊——”

  嘴里說著兒子“傻”,崔氏眼角眉梢卻都是驕傲。

  她的兒子,聰慧、純良,在京城的時候,就有無數人交口稱贊。

  可惜,被王廩這個廢物連累,不得不回到原籍。

  他的學業……等等!回原籍,學業應該也不會被耽擱。

  沂州確實不如京城繁華,但沂州有海內名士沈度啊。

  王九只知道憨吃憨玩,平白辜負了名士弟子的身份。

  她這般不堪,扶不上墻,合該把機會讓給五郎。

  五郎可是王家的嫡子,是她的親弟弟,更是王家未來的家主。

  王九沒有同母的兄弟,以后能夠依仗的只有五郎。

  “若王九識趣些,主動將名額讓出來,或是求得沈先生收下五郎,我倒是可以給她些許體面。”

  “將來嫁了人,也能讓五郎幫襯她一二!”

  崔氏自以為是的想著。

  在她看來,王九只要不是蠢到家,就該明白娘家、兄弟的重要性。

  就像她崔氏,此次夫君落難,若非有娘家幫助,她現在連飯都沒得吃,更不用說有奴婢、有“嫁妝”了。

  崔氏以己度人,覺得王九應該知道怎么選。

  翡翠聽了崔氏的話,趕忙附和:“娘子說的是,咱們五郎最是純良、孝順。”

  翡翠故意說出了“孝順”二字,她這是在提醒崔氏:謝太夫人是五郎的祖母,不管她對五郎是不是虛情假意,五郎若是還想要個好名聲,就必須孝順謝太夫人。

  哪怕是演,也要扮演一個孝子賢孫、溫良君子。

  崔氏當然明白“孝順”的重要性,她也知道五郎能夠守在生病的老祖母跟前侍奉,是有利于他博取美名的。

  崔氏更是希望五郎確實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但,崔氏只想讓兒子孝順自己。

  謝老嫗?

  哼,老而不死的賊,貽害千年的老禍害!

  哪里配得上她五郎的一片孝心?

  崔氏抿緊嘴唇,片刻后,才勉為其難的說了句:“也罷,就讓那老嫗得意片刻。”

  “翡翠,你看好時間,一盞茶后,就去喚五郎過來!”

  一盞茶的功夫,飯菜還涼不了。

  這是崔氏的極限。

  “是!奴遵命!”

  翡翠答應一聲,便開始留意時間。

  片刻后,翡翠親自去到東跨院叫人。

  房間里,就只剩下了崔氏和一個小丫鬟。

  從外面飛進來一塊石子兒,精準的打中了那小丫鬟的某個穴位。

  小丫鬟一聲不吭,就軟軟的倒了下去。

  崔氏一驚,“什么人?”

  難道是刺客?

  不應該啊。

  王家都敗落成這個樣子,根本沒有刺殺的價值。

  還有王廩,進京才兩個多月,也來不及得罪貴人。

  就在崔氏又驚又怕的時候,一個人影從窗子躍了進來。

  “崔娘子,幾年不見,可還安好?”

  來人穿著黑色胡服,十四五歲的年紀,雖帶著稚氣,卻氣質沉穩、溫和。

  “你是、樓、樓大郎?”

  崔氏連連后退,一邊閃躲,一邊拼命打量來人。

  她發現,這少年容貌是罕見的俊美,氣度也不俗。

  他的五官,還有些似曾相識。

  許是剛才回憶起了過往,崔氏腦海中猛然閃現出一個人:“樓彧!”

  樓家的小頑童,那個曾經朝著自己丟蜂巢,繼而讓自己被一群蜜蜂追得滿地亂滾的小畜生!

  這三四年,崔氏進了京,遠離了沂州,也就沒有繼續跟樓彧打交道。

  但,樓家小郎君的名聲,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什么安國公樓謹的“侄兒”,什么名士沈度最看重的弟子。

  天資聰慧,才貌俱佳。

  就連圣人都曾經對樓謹笑談什么“汝家小郎、芝蘭玉樹”。

  然后,樓彧就有了“玉郎”的美稱。

  崔氏:……呸!狗屁的玉郎,分明就是個野性難馴、頑劣狠毒的豎子。

  崔氏沒有見到長成少年的樓彧,記憶里樓大郎還是幼年時人嫌狗憎的模樣。

  此刻,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玉面少年郎,崔氏竟有些遲疑——

  這、真的是樓彧?

  容貌相似,可氣質大不相同。

  眼前的少年,哪怕穿著黑色的衣服,行為也堪稱“鬼祟”,可整個人還是有種氣定神閑、溫柔高貴的從容與淡然。

  他不像擅闖的毛賊,反倒像是從天而降的仙童。

  “崔娘子好記性。”

  樓彧溫和的笑著,欠身行禮:“彧請娘子安!”

  崔氏:……還真是樓大郎!

  三四年不見,他、他竟真的跟傳聞中的一樣,成了溫潤君子?

  至少在幾年前,樓彧是不會向她見禮的,更不會如此平和的寒暄。

  “不敢!”

  崔氏還沒忘了當年的仇,她冷冷一笑,“樓郎君是尊貴人兒,妾身一介老嫗,哪敢受郎君的禮?”

  被這般不客氣的回應,樓彧也不氣惱,他依然笑得儒雅:

  “崔娘子過謙了!”

  象征性的客氣了一句,樓彧便直奔主題:“彧此次來拜訪娘子,只為兩件事。”

  “一,河東主簿崔載,勾結匪人,勒索鄉紳,威逼百姓,終釀下大禍,彧已經將他所有罪狀上報朝廷,不日,應該就會定其罪責。”

  “二,崔娘子,你可知七年前,彧為何會‘送’你蜂巢?害得你不慎流產?”

  樓彧丟出了兩個炸彈,直接把崔氏驚得變了臉色。

  “什么?阿載出事了?”

  還有那么多的罪名!

  隨便哪一個,似乎都能斷了崔載的仕途啊。

  崔氏敢跟著王廩回沂州,就是想著沂州還有崔載。

  自己的侄兒做父母官,在沂州,她就不會受氣、受欺負。

  興許還能趁機報復報復某個小賤人。

  可現在,人還沒有回到沂州,崔載就、就——

  崔氏沒有懷疑樓彧在騙人。

  呃,這大概也是小霸王的信譽:樓大郎的壞,是擺在明面上的,他壞的坦蕩,敢作敢當。

  樓大郎,絕不會說謊!

  且,崔載落罪這種事兒,也沒有什么好欺騙的。

  是與不是,去到河東,一問便知。

  不過是一兩天的時間,一來一回的功夫,樓彧沒有必要說謊。

  所以,崔載也完了?

  好一個“也”字,真是道盡了崔氏的心酸與絕望。

  而更讓崔氏絕望的是——

  “你說什么?你說我當年是流產?”

  而非什么來了月信?

  “當年我年幼、不懂事,心機也遠比不上你們這些長輩。”

  樓彧臉上、眼底全都是和煦的笑,說出的話,卻讓崔氏如墜冰窟:

  “比如王郎君,他就故意派人告訴我,你那日會帶著阿玖去樓家,就是知道樓家有個頑劣小兒。”你、崔氏,利用樓大郎,試圖借刀殺人。

  而那個時候的樓彧,驕縱、任性,習慣了欺負別人,哪里能夠容忍被旁人利用?

  他定會報復那個試圖利用他的人,也就是崔氏!

  “王郎君還好心提醒我,崔娘子已經有妊,受不得驚嚇——”

  樓彧緩緩說著,崔氏的臉卻已經徹底沒了血色,身形搖搖欲墜:王廩!你、好狠的心吶!

  崔氏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濃濃的恨。

  她的孩兒,她,真的好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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