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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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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睿掃視全場,溫和的目光中,帶著些許急切與憤怒。

  仿佛,他也在為那些被匪人劫持的孩子們擔心。

  李刺史見到眾人都在苦苦哀求,略顯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抹幽光。

  他想要開口,可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把嘴巴閉上。

  那猶豫不決、欲言又止的模樣,太過明顯了,坐在上首的楊睿,全都收在眼底。

  他沉聲問道:“李刺史,你若有話,但講無妨!”

  聽了楊睿的話,李刺史又是一番猶豫,他期期艾艾的開了口:“世子,沂河匪患,由來已久。下官無能,任上幾年,都不能清除,如今終釀成大禍,下官難辭其咎!”

  “然則,現在不是追究罪責的時候,下官想集結差役、各府的部曲等,前往沂河剿匪!”

  “世子您的行營就在河邊,若是可以,能否、能否……”

  說到這里,李刺史又頓住了。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請求有些不妥。

  于是,他趕忙補救,“當然,世子的安危最重要。”

  “下官懷疑,畫舫事件,不過是那些匪人的陰謀。”

  “他們劫持各家的孩子,為的就是讓世子分兵,世子仁慈,定不會讓無辜孩童受苦,所以,定會將自己的人馬都派出去!”

  “世子身邊就沒了護衛,到時候,匪人若是暗中刺殺,世子危矣。”

  李刺史不愧是老狐貍,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他甚至點破了這件事可能是個陰謀的事實。

  偏偏又在話語里,給楊睿扣了個“仁慈”的帽子,試圖對他進行道德綁架。

  果然,他的話音方落,楊睿還未開口,那些孩子被劫持的家長們再度哭求起來:

  “世子仁慈,求世子出兵!”

  “世子,我家那豎子雖死不足惜,奈何家慈疼愛。他若有個萬一,家慈年逾古稀,恐承受不住,還請世子救人!”

  “世子……世子……”

  花廳上,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他們滿眼希冀的祈求著。

  樓彧猛地回過神兒來,他意識到,這些人在逼迫世子。

  這,應該也是謀害世子詭計中的一環。

  他似乎又猜錯了,游河宴也只是障眼法,那些匪人的目標,依然且只有世子。

  沂州二三十個家族的孩子被劫,家長們都跑來跪求。

  楊睿作為齊王世子,就是這方土地的“太子”、“父母”,他決不能任由匪寇肆虐、無辜稚子受難。

  于情于理,他都要出兵。

  可沂州并沒有徹底被齊王府歸入門下,在座的這些官員,又有幾個忠心于齊王府?

  楊睿一旦分兵,甚至是將所有的人馬都派出去,他自己就會陷入危險之中!

  不!不可以!

  之前樓彧制定計劃的時候,就曾經說過: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不管發生什么,只要堅守一條:絕不分兵,世子就絕不會有危險。

  樓彧心里,閃現出兩個小人兒。

  一個名叫“理智”的,拼命的講道理,進行理性的分析,然后得出結論:不必理睬這些人的哭求,即便要救人,也不能被水匪牽著鼻子走。

  要冷靜的、客觀的調查情況,然后再謹慎的、周到的制定救人計劃。

  但,還有一個名叫“情感”的小人兒,只冷冷的吐出一句話:胖丫頭也被抓走了!

  胖丫頭,他養了兩三年的小東西,是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

  樓謹、獨孤氏被抓,他都未必會擔心。

  可胖丫頭……她那么胖,想要逃跑都跑不動。她還那么嬌氣,根本就吃不得苦啊。

  樓彧完全不敢去想,這個時候,他的胖丫頭都經歷了什么。

  是不是已經受了傷,正在無助的哭泣,滿心滿眼的等待他的救援?

  刀子沒有割到自己身上,永遠是不會疼的。

  如果沒有自己重視的人兒,樓彧也不可能理解堂上那些跪著、哭著求楊睿派兵的家長。

  樓彧共情了,若不是還有最后的理智,樓彧早已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他立在楊睿面前,嘴唇蠕動著,整個人都無比的糾結、痛苦。

  楊睿看得分明,眼底閃過一抹眸光:這孩子,不只聰明,還重情義。

  十來歲的孩子,還能如此克制,已經十分難得。

  楊睿不會過度的苛責樓彧。

  且,這件事,本身也是他給樓彧的一次歷練。

  過去的一個多月里,樓彧學習得很好。

  但,很多事,只有親身經歷,才能受到教訓,繼而成長!

  “李刺史!你不用再勸了!”

  “大膽賊人,竟敢在齊地如此放肆,真當齊王府是擺設?”

  “諸位也請放心,睿既為齊王世子,自當代父王守護齊地。”

  “我這就派出所有的人馬,追擊水匪,直搗他們的老巢!”

  楊睿站了起來,溫文儒雅的面龐上,帶著凌厲的肅殺。

  不過,楊睿的氣質太過光偉正,即便喊打喊殺,也不顯戾氣、暴躁,反而帶著大義凜然、從容不迫。

  “世子!不可啊!您的安危最重要!”

  “即便非要救,也不能把人馬都派出去!”

  “世子,您的身邊,必須留足護衛!”

  李刺史心底暗喜,表面上卻還是做足了“忠心勸諫”的姿態。

  他勸了,也猜測了賊人的陰謀,他對齊王府、對齊王世子,可是大大的盡了忠心呢。

  他,這也是陽謀呢。

  如何算計楊睿,他都攤開了,放在了明面上,還給了楊睿選擇:不必都派出去,可以分兵!

  “李刺史,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然則,稚子無辜,齊王府的威名更不容賊人玷污。”

  沂州可是齊王的封地,在齊王的地盤上,一群見不得光的水耗子,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劫掠畫舫,將沂州各大權貴家的孩子一網打盡……他們要挾的不是那些權貴,而是在打齊王府的臉!

  楊睿如果忍了,那才會落人恥笑呢!

  楊睿微微勾起唇角,那些水匪,哦不,確切來說,是那個隱在水匪后的主使者,就是用齊王府的威名、眾人的請托,生生將他楊睿架到了火上。

  他若是不出兵,他這個齊王世子,就會淪為笑柄,再無威信可言。

  消息若是傳回京城……極有可能還會連累齊王楊翀,讓整個齊王府都被非議、恥笑。

  即便楊睿因此而逃過刺殺,人活著,名聲卻毀了。還會得罪一大批的家族。

  這對于一個繼承人來說,也是致命的打擊。

  “這老匹夫倒是陰毒!”

  楊睿暗自冷笑,面兒上卻還是一派從容與正義:“出兵!剿匪!救人!”

  “九娘!九娘!”

  再說王姮,撲通一聲掉進了沂河里。

  甲板上的王棉等都驚呆了,阿胡反應快,抬腳踹飛那個拿刀的水匪,躍上船舷,一個縱身,跳了進去。

  王棉因為擋在了王姮前面,被水匪的刀刃擦到了胳膊。

  傷口不深,卻極長,鮮血頓時涌了出來,染紅了她的衣袖。

  快速的、大量的失血,讓王棉有些頭暈,但她還是擔心王姮,咬著牙,扒住船舷,試圖在河面搜尋。

  鄭十三則已經被嚇傻了,她、她是想幫九娘跳進小船里,而不是要把她掀進河里啊。

  九娘、九娘不會出事吧!

  雙手發抖、兩股戰戰,最后,鄭十三還是咬緊牙關,拼命的爬上船舷,眼睛一閉,也跳了進去。

  水匪們見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也都跳了下去。

  撲通!撲通!撲通!

  仿佛下餃子一般,好幾個人相繼跳進了沂河。

  王姮卻不知道這些,作為最先掉進水里的人,還是個沉甸甸的小胖子,她落水的時候,水花都格外大。

  整個人也快速的沒入了水里。

  王姮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快速的調整好狀態。

  小船的纜繩被砍斷,是意外。

  不過,在爬上船舷,準備跳進小船的時候,王姮就有“可能會落水”的假設。

  事有萬一嘛。

  沒有萬全的可能,那就要做好“意外”的準備。

  所以,當她與小船一起墜落沂河的時候,王姮并沒有太過慌亂。

  好歹是在沂河邊長大的孩子,即便不可能像市井的皮猴子般,在沂河里恣意玩耍,王姮也專門學過鳧水。

  咳咳,樓彧要求的。

  用樓彧的話來說:“胖丫頭,像你這么憨、這么嬌氣的小女郎,旁人若是想要欺負,有可能就會把你丟進水里!”

  “學會鳧水,落水了也不怕!”

  “若是長大些,也不用擔心被人算計,落了水,不用有心之人相救,也能自己游上岸。”

  那時的王姮,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樓彧:阿兄,你這是多有“經驗”啊,說起“欺負弱小”來,頭頭是道。

  不過,王姮知道,樓彧說得有理。

  即便王姮沒有見過落水的種種戲碼,但她相信樓彧作為熊孩子的“專業”。

  只有壞人才更了解壞人吧。

  王姮可沒忘了,當初她與樓彧初見面,這人就在她面前丟了一堆的蛤蟆。

  必須慶幸,樓彧沒有一腳把她踹進荷花池里,那時,她還不會鳧水呢。

  估計樓彧事后也曾經“扼腕”過,并想過要把王姮踹進水里。

  不過,隨后兩人竟莫名的合拍,成了好朋友。

  樓彧即便捉弄王姮,也沒有下死手,更不會真正危害她的性命。

  相反,樓彧還主動在樓氏塢堡的荷花池里,教王姮鳧水。

  王姮落入了幽深的河水中。

  她憋著氣,快速的、有規律的揮動四肢,控制著胖胖的身體沒有繼續下墜,而是努力的往上游。

  嘩啦!

  小腦袋冒出了水面,王姮重新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這才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覺。

  當然,還不能放松警惕。

  王姮一邊劃水,控制著身體立在水中,一邊左右環顧。

  她距離畫舫,已經有幾米的距離。

  那艘小船,也在不遠處,卻已經翻了。

  小船上的部曲,以及搶先跳進去的鄭遲都落了水。

  鄭遲拼命的掙扎,不斷的哭喊:“救命!救命啊!我不會游水!救、救我!”

  與她一起落水的部曲,已經知道,這位小女郎不是自家九娘。

  但,即便不是自家主子,也是樓家的親戚。

  部曲知道九娘與樓小郎君交好,且,鄭遲到底是個孩子,部曲做不到見死不救。

  他找準鄭遲的位置,快速的游了過去,抓住了她細小的胳膊。

  鄭遲慌亂中,嗆了好幾口水,愈發感受到了溺水的絕望。

  被部曲抓住胳膊后,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反手就抱住了部曲的胳膊。

  看著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兒,許是生死攸關、爆發了全部潛能,竟將部曲死死的纏住了。

  部曲一個不防,險些被鄭遲弄得溺水,他只得忙手忙腳的應付鄭遲,暫時顧不得繼續在水里搜尋。

  阿胡、鄭十三、水匪等也都相繼進入到水里。

  阿胡拼命尋找,隱約看到了王姮。

  鄭十三倒是會些水,咳咳,內宅之中,鄭家那般的混亂,她曾經被刁奴按進水缸。

  她親身經歷了溺水的痛苦,便偷偷學著鳧水。

  只是,她從未在這般寬闊、幽深的河里游過,她一時有些不適應。

  “……九娘!救、九娘!”

  即便自己救不了人,也不能好好的,否則,樓彧或是王家人,定不會饒了她!

  雖然她是好意,她是在救人,但,身份卑微的人,是沒有資格跟貴人講道理的。

  這是鄭十三從小就明白的事實,殘忍又真實!

  咬著牙,流著眼淚,鄭十三艱難的游動著,嘴里還不忘高聲呼喊:“九娘!九娘!您在哪兒?十三來救您了!”

  王姮:……別喊了,姐妹。

  這水里,不是只有咱們,還他娘的有水匪啊。

  那些水匪的目標,八成是她,她可不能落入這些賊人的手里。

  王姮看到了穿著粗布麻衣的水匪,也看到了阿胡、鄭十三,可她卻不敢出聲。

  因為王姮不確定,發現她的位置,最先找到她的會是誰!

  王姮不會拿著自己的性命去賭。

  左右她會鳧水,也看到了河岸,那就先自救吧!

  瞅準河邊的方位,深吸一口氣,憋住,王姮一頭扎進了水里。

  她拼命的揮舞四肢,朝著岸邊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王姮起起伏伏,胸腔里的氧氣仿佛都要耗盡了,四肢開始酸麻,氣息也變得不穩。

  王姮咬牙撐著。

  終于,她來到了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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