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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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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儀不了解楊睿,卻能猜到楊睿此行的目的——拉攏樓彧。

  當然,樓彧不是真正的目標,楊睿劍指樓謹。

  “京城,要起風了啊!”

  大虞開國還不到三年,就要禍起蕭墻了嗎?

  作為曾經在京城攪動風雨的女人,鄭儀最熟悉這種感覺。

  權力之巔,翻云覆雨。

  只可惜,她失敗了,大周朝更是直接傾覆。

  逃出京城的時候,鄭儀便想著,自己前半生跌宕起伏,汲汲營營卻落得隱姓埋名的地步。

  她從未后悔,卻也倦了那種勾心斗角、刀光劍影的生活。

  輾轉來到沂州,機緣巧合下成了一個小女郎的傅母。

  過去兩三年的生活,平靜、安穩又不缺富貴。

  但,鄭儀總是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日子過得太平淡,她總是有種渾身的本事,無處施展的遺憾。

  之前,鄭儀還沒有發覺,自己居然還存著指點天下的野心。

  然而,此刻,聽聞楊睿的到來,鄭儀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喚醒了。

  或許、她可以……鄭儀的目光,不著痕跡的掃過王姮:可惜了,九娘年紀太小,若是再長個兩三歲,再減去一身的肉肉,就能嫁與楊睿。

  姜氏身份有瑕疵,楊翀又與發妻李氏感情甚篤,即便將來楊翀登頂,姜氏最多也就得個貴妃。

  皇后,是不可能了!

  且,姜氏有個最大的問題:沒有子嗣。

  就算想方設法的成為皇后,沒有親生的兒子,將來也會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王姮就不一樣了。

  她的出身沒有任何問題,堂堂瑯琊王氏女,父親也算小有官職。

  生得這般美,若是嫁給了楊睿,再生個孩子……

  鄭儀想得非常長遠,王姮還不滿十歲,鄭儀就已經在謀劃,若王姮嫁了世子(未來皇子),他日會有怎樣的富貴榮華。

  王姮:……鄭媼看我的眼神,好生奇怪!

  默默的,王姮將這種后脊背發涼的感覺記了下來。

  打發了眾人,樓彧終于能夠單獨跟楊睿談話。

  他客氣的將人引到了正堂,將主位讓給楊睿,自己則乖覺的跪坐在下首。

  “世子,您方才說有事來沂州?可是有什么公務?”

  客套的話,雙方已經說了很多。

  樓彧也就沒有再遮遮掩掩,直接開口詢問。

  他沒有再喊什么“阿兄”。

  即便兩人有著“同門”的情誼,但樓瑚這個老祖宗都死了幾十年,他的學說也并沒有形成真正的學派,樓彧與楊睿所謂的“師兄弟”就有些過于虛無。

  人家客氣兩句,不過是為了拉近彼此的關系。

  樓彧卻不能真的順桿爬,否則,才是鬧笑話呢。

  樓彧這句話,不顯溫和,而是帶著些許鋒芒,倒是更符合他的年紀。

  楊睿看到樓彧終于不再小小一個人兒,卻端著君子的做派,輕輕勾了勾唇角。

  這笑容,依然如春風,卻讓樓彧感受到了真摯。

  樓彧:……

  跟楊睿接觸不過半日,他對于“真”,有了許多的、矛盾的認知。

  他竟有些分不清什么才是“真”。

  樓彧暗自猜測,楊睿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確實有些公務!”

  “圣人(皇帝)欲修繕滄州、沂州等境內的河道,我既是齊王世子,沂州境內河道的疏通、修繕事宜,自當由我來負責!”

  樓彧直奔主題,楊睿也沒有婉轉迂回。

  “修繕河道?”

  樓彧愣了一下,他以為楊睿所說的“有事”,不過是一句托詞。

  他來沂州,就是為了通過樓彧拉攏樓謹。

  沒想到,人家是真的有公務。

  但很快,樓彧就沒有糾結楊睿的真正目的,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修繕河道上。

  他的大腦快速運轉。

  忽的,腦中靈光一閃,“圣人欲遷都?”

  楊睿挑起一邊的眉毛,“樓郎君為何這般想?或許,圣人只是為攻打南境做準備!”

  疏通運河,開啟水運交通,不只是能夠運送物資,還能運兵。

  另外,南境善水,有大江作為天然的屏障。

  北境若是想要順利南下,就必須克服“不善水戰”的缺點。

  疏通河道,不只是重啟水路,也可以運兵、練兵。

  朝廷要疏通河道,聽到這個消息的人,若是有些腦子、且有一定的朝政素養,第一個猜到的應該是圣人要南征。

  樓家這位小郎君倒好,卻想到了遷都。

  唔,這般聯想,倒也有些道理。

  遷都—疏通河道—南征,這三者之間,都有相互的聯系。

  大虞沿襲前朝,都城依然設在平城。

  然則,平城太靠近北方,不只是不利于南征。

  糧食等物資,從各地運過來,也十分不便。

  早在圣人剛登基的時候,其實就討論過遷都的問題。

  只不過,那個時候諸事繁雜,且遷都事關重大,牽扯的方方面面都太多。

  圣人一心想要盡快統一天下,在先南征還是先遷都之間,更偏向前者。

  新的都城已經選定,就是有名的古都長安。

  只是,長安歷經戰亂,曾經的宮城早已成了廢墟。

  想要遷都,必須重建。

  外城、宮城……工程浩大,需要征收數以萬計的民夫,還有建城所需的石料、木材,以及民夫們所需要的糧食等……

  陸路運輸太過單一且艱難,疏通河道,增開水路交通,也能有助于運送人員與物資。

  遷都后,大虞的中心就會轉移到中原腹地,距離南境更近了。

  南征的時候,會更加便利。

  南征勝利,天下一統,遷都長安,將有助于更好的統治!

  統一后,還可以繼續串通河道,將南境豐富的物產、糧食等,源源不斷的運到長安,以及北方的各個州郡!

  所以,這三件事,相互聯系,相輔相成。

  樓彧能夠通過一件事,猜到另外的兩件事,都是極其聰慧的表現。

  就在楊睿兀自想著的時候,樓彧又開口了:“圣人應該也想南征!”

  雙管齊下?

  雖心急了些,卻是給了臣子們建功立業的機會。

  如此,文武官員,甚至是皇子、皇孫們,也不會只盯著他屁股下的那張椅子。

  楊睿瞳孔微縮,這樓彧——

  之前楊睿以為,樓彧只是有些小聰明的頑童。

  偏偏又仗著那點小聰明,捉弄小女郎,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

  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先入為主,看輕了樓彧。

  今日的見面,樓彧一直都在不知不覺的模仿他,楊睿自是有所察覺。

  那時,楊睿還欣慰的覺得樓彧“孺子可教”。

  但,這一刻,看到樓彧小小年紀,卻這般敏銳,楊睿忽的想到樓彧的身世——

  本是受寵的庶長子,卻因為有了嫡母,父親為了保護嫡母與嫡出兒女的利益,狠心將他過繼。

  樓瑚,四十年前,確實驚才絕艷,乃赫赫有名的海內名士。

  可他已經過世了啊。

  就是自己的先生,樓瑚的親傳弟子,隔了幾十年,再提樓瑚,也有著恍如隔世的生疏。

  過繼給一個死去多年的人,再無親近長輩教導,樓彧就像一根野草般,野蠻生長。

  他沒有長成無法無天、十惡不赦的壞人,卻還能讀書、守禮,即便他的溫和儒雅是裝出來的,但至少他是積極向善的。

  君子論跡不論心。

  只看樓彧能夠那般耐心的對待一個鄰家小女郎,對待不知分寸的親戚也能虛與委蛇,楊睿就知道,樓彧骨子里是個好的。

  他只是無人管教,偏偏又天資聰慧,這才有些偏門左道。

  只要有人好好管教,予以正確的引導,他應該能夠成為正直、忠義的好兒郎。

  楊睿已經做了父親,想到才一歲的庶子,以及正在懷孕的嫡妻,一顆父愛之心,竟禁不住的泛濫著。

  當然,楊睿也沒有忘了,他對樓彧“有所求”。

  嗯,就當是他給樓彧的“報酬”吧。

  指點他、教導他,讓他擁有真君子的智慧與胸襟,而不是浮于表面的小聰明。

  “我初來乍到,對沂州不慎了解。樓郎君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楊睿想要教導樓彧,卻不會強硬的說教,或是刻板的教學。

  他想把樓彧帶在身邊,言傳身教。

  讓他知道,什么是小聰明、什么是大智慧。

  讓他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道,什么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即便要算計人,也要是讓人無話可說、甚至是傾佩贊嘆的陽謀,而非上不得臺面的陰損招數。

  樓彧一怔。

  這位齊王世子是什么意思?

  讓自己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助他一臂之力?

  可不知道為什么,看到楊睿那溫和、包容的表情,竟讓他有種莫名的感動。

  樓彧說不出是什么感覺,雖然怪怪的,可并不討厭。

  “你讓我幫你?幫你做什么?我除了有些田畝、金銀外,并不長處。”

  他都沒有成丁,想要“效犬馬之勞”,都不能夠。

  樓彧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外人前,稍稍偽裝一下,已經耗盡了他的耐心。

  如今,書房里只有他和楊睿,對方似乎也早已看穿了他的真面目,樓彧懶得再偽裝。

  他索性繼續直來直去,“或者,你想讓我給我堂伯父寫信?”

  楊睿:……聰明是聰明,就是性子太野,還沒有耐心。

  楊睿想了想,說道,“田畝、金銀,我不缺!我更不需要你給你堂伯父寫信!”

  一個孩子,還是被過繼出去的,怎么可能左右樓謹這樣手握重兵的悍將?

  楊睿就算真的要拉攏樓謹,也不會通過樓彧。

  相較于樓彧一個“棄子”,那位傳說中的獨孤夫人,更有價值。

  再者,楊睿最不屑搞這些手段。

  想要征服一個人,就要靠自己的能力與手腕,而不是利用婦孺。

  樓彧:……

  楊睿說到“給你堂伯父寫信”的時候,似乎有哪里不太對。

  他,看不起他?

  并不認為他樓彧能夠影響到樓謹?!

  雖然是事實,但,卻被一個外人輕易看穿……樓彧略心塞。

  偏偏,人家沒有說破,就是語氣也沒有任何的異常。

  是樓彧自己敏感,若是就此鬧起來,也是他失禮!

  樓彧:……更憋屈了!

  他再次意識到,在楊睿面前,自己總會陷入“自卑”、無力的狀態。

  這,難道也是楊睿的“厲害”之處?

  “那你要我幫你什么?”

  樓彧有些氣,語氣變得硬邦邦的。

  “兵!我要借你的一千樓家兵!”

  楊睿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借兵?

  樓彧蹙眉,“世子,您應該不缺兵馬吧。”

  楊睿是楊翀的嫡長子啊,楊翀的麾下則有二三十萬的人馬。

  就算現在皇帝推出了楚王要與楊翀這個齊王打擂臺,楊睿也不至于淪落到跑到他樓彧面前借兵的地步。

  “兵,多多益善。”

  “我來齊州,修繕河道,勢必會觸動沿河兩岸各方勢力的利益……”

  楊睿此次來沂州,帶了六百部曲,都是跟隨他們父子南征北戰的老兵。

  不敢說以一敵百,卻也能一個打三個。

  但,楊睿不敢托大。

  他雖是齊王世子,齊王府就在沂州,但齊王一脈大部分都在京城。

  就是楊睿,也是第一次來沂州。

  他是過江龍,沂河兩岸的各方勢力,則是地頭蛇。

  楊睿不懼那些見不得光的魑魅魍魎,卻不能不防備。

  陰溝里翻船,損傷的可不只是名聲,還可能危及性命。

  找樓彧借兵,不只是借走那一千同樣久經沙場的老兵,也是把樓彧拉到自己的戰車上。

  樓彧,以及他背后的樓謹,在沂州、在河東,極具震懾力。

  來之前,楊睿就曾經調查過。

  嘖嘖,過去的兩三年里,樓謹在河東駐軍,可是沒少找那些豪族、富商“樂捐”軍餉。

  就像割韭菜一般,一茬兒接一茬兒。

  若不是還有王廩這個縣令在中間左右勸和,樓謹都能將河東的各方勢力全部蕩平。

  饒是如此,樓謹在河東、甚至是沂州,都殺了不少人。

  有一段時間,沂河的魚,漁民打撈上來都不敢自己吃。

  樓謹用自己的鐵血手段,打出了樓氏的赫赫威名。

  所以,樓謹離開了,卻還敢把樓彧這個親兒子留在河東,就是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敢招惹。

  “……世子好算計!”

  聽完楊睿的話,樓彧淡淡的說了一句,“我可以借給你兵,也能讓你借樓氏的威名,但你能給我什么?”

  楊睿勾了勾唇,“我給你推薦個先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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