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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墜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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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東縣衙后院,中軸線東苑。

  謝太夫人盤膝坐在正堂主位上,手里抱著一個小巧的鏤空香熏球。

  王廩向她回稟完“喜訊”,謝太夫人卻沒有急著說什么。

  她年近五旬,卻因為保養得宜,雙手依然白皙、柔嫩,沒有干癟,更沒有褶皺、斑點。

  手指輕輕摩挲著香薰球上的折枝花紋路,良久,謝太夫人才緩緩問了句:“姜氏做了什么?她、懷孕了?”

  姜氏進將軍府一年有余,早就站穩了腳跟。

  不說別的,單單是她一個侍妾,卻能隔著二三百里路插手前夫家的事兒就能看出,她在將軍府還是有些體面的。

  沂州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亦是楊翀極寵愛姜氏。

  即使如此,姜氏在名份上,也只是個身份有瑕疵的妾。

  為了在將軍府立足,姜氏甚至要百般討好楊翀的原配李氏。

  謝太夫人自己就是正頭娘子,做了幾十年的內宅主母,自是明白,姜氏加倍討好主母的原因——

  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也才能在內宅中,過得更好,活得更久。

  男人的寵愛,就如同鏡中花、水中月,根本就摸不著。

  除非極少數寵妾滅妻的傻子,正常男人的后院,真正做主的還是主母。

  得了主母的歡喜,即便在男人那兒失寵了,也還能繼續在后院活下去。

  若為了所謂寵愛而得罪主母,呵呵,只等那曇花一現的寵愛消失,人也就跟著消亡!

  姜氏聰明,但后院里,不能只有聰明。

  就算主母寬容,也樂得被姜氏豐盈……側室之位,卻不會輕易許人。

  除非——

  “兒打探了一番,聽說姜氏陪著將軍騎馬的時候,無意間……立了功,將軍最是個賞罰分明的人,姜氏為人又安分,李夫人也同意,便給了她名分!”

  提到曾經的妻子,王廩心里還是別扭的。

  然則,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他與姜氏已經和離,姜氏也已經入了將軍府,他們夫妻緣分已盡。

  王廩更希望姜氏受寵,在將軍府擁有一定的地位,如此才能幫助他。

  嫉妒,酸楚,內心深處還是有的。

  但,王家的大局,他的前程,更重要。

  所以,提及姜氏與將軍的相處日常,王廩非但沒有怨氣,還無比的詳細。

  “立功?她一個內宅婦人,能立什么功?”

  謝太夫人從一開始就看不上姜氏,如今姜氏成了將軍府的妾室,她愈發鄙夷。

  她根本不認為,姜氏一個出身卑微的寒門女子,能有什么本事,讓將軍給她記功。

  “具體的情況,關乎軍中機密,我的人根本就探查不到。”

  “不過,他們隱約查到,姜氏自己都沒有發現,還是將軍,從她身上得到了啟發。”

  “將軍大度,并不因為姜氏的‘無意’,就抹殺了她的功勞……”再加上,楊翀本就喜歡姜氏。

  那么一個仙姿玉色的美人兒,精通琴棋書畫,性子雖然冷清了些,可男人嘛,就是喜歡這種云中月、高山雪。

  王廩自己就是男人,還是姜氏的前夫,自然明白姜氏的好。

  他也正是明白這一點,才會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想要用姜氏去打動楊翀。

  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姜氏果然得到了楊翀的寵愛,如今更是因為無意間的一個小舉動,被楊翀抓住機會給她記了功、給了名分!

  楊家現在如日中天,年前,樓謹率大軍與獨孤氏合作,一起攻入了京城。

  楊翀的父親,大周朝赫赫有名的上柱國大將軍楊繼,如今已經進駐京城,成功剿滅大冢宰。

  “可惜”的是,在楊繼的大軍與大冢宰的人馬混戰的時候,宮中也發生動亂,被大冢宰冊立的傀儡小皇帝被亂兵所殺。

  皇族宇文氏的大部分男丁,也都在這場兵亂中死傷殆盡。

  楊繼親手斬殺大冢宰,為小皇帝,為宇文氏報了仇。

  然而,宇文氏的子孫幾乎死絕。

  國不可一日無君,朝中的群臣紛紛跪請楊繼登基,創立新朝。

  從年底,到來年正月,京城的皇宮里,還在上演“你請我辭”的戲碼。

  大概,要有個“三請三辭”,走完了必要的程序,楊繼才會“勉為其難”的坐上那張椅子。

  果然,二月初二,蒼龍升天。

  楊繼正式登基,開啟新朝,國號“虞”。

  大周亡,大虞興。

  楊繼完成了改朝換代,卻沒有立刻大封功臣。

  因為天下還在動蕩,楊家所控制的只有京城、冀州、沂州、中州、隴州等北部東部地區。

  還有西北、東北,以及偌大的南境還沒有統一。

  楊翀便沒有待在京城,而是帶領樓謹、獨孤雄等麾下大將回到了沂州。

  他還要繼續征戰,為新生的大虞朝開疆擴土,也為他攢下更多的軍功與地盤。

  楊繼沒有大封功臣,楊翀也就還只是將軍。

  但,大家都明白,楊翀最少也是個親王,若是再努力一下,太子之位亦不遙遠。

  即便只是親王,楊翀的側室將來也是側妃。

  而作為側妃的“娘家”,王家終于成為了楊翀的親信之人。

  王廩的崛起,將不可抵擋!

  一想到這些,王廩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姜氏本就受寵,如今又有了名分,若是再有個一兒半女……王廩激動的臉都紅了,眼底更是充滿野心與亢奮。

  謝太夫人看到這樣的兒子,心情略復雜。

  獻妻媚上,固然能夠成為兒子未來的污點,但,兒子的仕途確實有了保證。

  姜氏這個禍水,還真是……謝太夫人本能的嫌棄,卻又不得不承認,自家的未來,確實要靠她。

  王家,怎么就淪落到要靠一個女人的地步了?!

  謝太夫人的心中,生出了悲涼與落寞。

  偏偏這樣的話,她不能說,若是說了,就是戳破那層遮羞布,徹底讓兒子沒臉!

  也罷,就這樣吧,只希望姜氏夠聰明、有良心,得勢了也不要忘本。

  她、還有女兒在王家呢!

  “阿嚏!阿嚏!”

  接連打了幾個噴嚏,王姮用力的揉了揉鼻子。

  “九娘,沒事吧,是不是受涼了?”

  白芷關切的詢問著。

  王姮搖了搖頭,“我沒事兒,就是鼻子有些癢。大概是有人在偷偷罵我吧。”

  阿棉說過,一想二罵三惦記。

  剛才她好像打了兩個噴嚏,很顯然,有人在罵她。

  誰呢?

  好端端的,哪個無聊的人,背地里罵她?

  王姮并不認為自己是個招人恨的人。

  她又不是樓彧,呃,好吧,是過去的樓彧。

  現在的樓彧,“脫胎換骨”、“重新做人”了呢。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已經沒有了曾經的頑劣與蠻橫,雖然還是陰郁的,卻多了幾分斯文,也學會了些許規矩。

  別的不說,單單是樓謹特意從各地請來的大儒、名師,就沒有被樓彧捉弄,反而還得到了該有的尊敬。

  樓彧乖乖的上課,認真的讀書,刻苦的學習。

  那一身桀驁不馴的尖刺,似乎都被收了起來。

  雖然沒有徹底的改邪歸正,但至少有了愿意變好的跡象。

  獨孤氏非常欣慰,自己本就虧欠了兒子,又因為再度懷孕,不得不提前“拋棄”他,讓她的內心備受煎熬。

  樓彧接受了新名字,開始刻苦讀書,是不是表明,他愿意接受新的人生?

  獨孤氏的肚子已經非常大了,明明才八個月,卻像是要臨盆。

  沒辦法,雙胎就是這樣。

  早在正旦那日,獨孤氏在正堂被嚇暈,府醫診脈的時候就發現,左右手都有強勁的滑脈。

  這是腹中雙胎的跡象。

  聽了府醫的話,獨孤氏又是驚喜、又是惶恐。

  她雖然生產過,可已經是七八年前。

  且那個時候她只顧著擔心即將過門的主母,注意力被轉移,腹中胎兒也聽話,她并沒有受太多的苦。

  生產的時候,更是無比順利。

  而這一次,自己成了主母,頑劣的兒子也在變好。

  包括崔太夫人在內,樓家上下對她都十分敬重,管家的時候,沒有遇到任何的麻煩與挑釁。

  ……事事都順遂,沒有外力分走獨孤氏的注意,她就分外關注自己的肚子。

  腹中是難得的雙胎,樓謹又不在身邊,獨孤氏愈發的憂慮、焦躁。

  隨著月份的增加,肚子更是大得可怕,走路的時候,顫顫巍巍,不說獨孤氏自己,就是其他女眷見了,都是一臉的敬畏。

  “將軍呢?前兩日收到信,說是會在我生產前趕回來!”

  “可是,我怕、我怕我撐不到預產期了!”

  獨孤氏捧著碩大的肚子,肚皮很薄,肚皮上血管根根分明,還有偶爾鼓起來的小手小腳,仿佛能夠輕易就把肚皮捅破。

  感受到腹中兩個孩子的活躍,獨孤氏愈發害怕。

  她撐不住了!

  她真的撐不到夫君回來。

  她,害怕!

  怕自己挺不過去,怕自己會留下孩子自己走了。

  懷孕這幾個月,孕吐、腰身變粗、尿頻尿急等等孕期癥狀,固然將她折磨的欲生欲死。

  可每次感受到胎動,每次撫上肚皮與小手小腳互動,她就會感受到無盡的幸福與感動。

  這是她的孩子,與她身體相連,血脈相通。

  這一次,她不用逃走,她可以留下來,日日夜夜陪著他們。

  給他們喂奶,給他們洗屁屁,給他們……她會把在大郎身上留下的遺憾,在這兩個孩子身上補回來!

  她,一定做個好阿母,好好撫育、教養兒女,讓他們成為最好、最優秀的小郎君、小女郎。

  “女君,應該快了。大將軍已經回到了沂州,聽說雖然還要繼續打仗,但沂州這邊,也需要有人鎮守。”

  “您快生產了,將軍定會想辦法盡早趕回來。”

  獨孤氏身邊的魏媼,柔聲安撫著。

  但,眼見女君還是一臉焦慮,她想了想,索性轉移了話題:“對了,聽說十一郎君要回來過端午節!”

  “十一郎?樓讓?”

  獨孤氏聽了魏媼的話,愣了一下。

  她倒不是忘了還有樓讓這么一個小叔子,她甚至還記得樓讓欠樓彧一次“家法”。

  而是,剛剛過完上元節,樓讓就被崔太夫人急匆匆的送走了。

  據說是去了沂州,投奔了他的一個舅舅。

  那位崔家子弟,在沂州州府衙門任主簿,還算受重用,在沂州也有些體面。

  崔太夫人為何把樓讓送走,獨孤氏自是明白。

  這對母子應該是知道他們磋磨了大郎,怕她醒來后,會幫大郎出氣。

  為了免于責罰,崔太夫人才讓樓讓去投奔親戚。

  哼,算他們跑得快!

  樓謹不在,獨孤氏也就不好派人去沂州。

  畢竟沂州是楊家的地盤,河東才是樓家的駐地。

  若是樓家軍貿然跑去沂州抓人,很容易生出風波。

  獨孤氏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也沒有什么才能,無法幫助樓謹。

  她唯一能夠為夫君做的,就是不拖后腿。

  就讓樓讓先在沂州躲著吧。

  他躲得了初一,卻躲不過十五。

  樓讓終究會回到樓家,到時候,再跟他算賬也不遲!

  獨孤氏沒想到,樓讓這一躲就躲了三個多月。

  “回來過端午節?”

  “哼,他大概也是聽聞郎君要回來,以為郎君回來了,我就不會再與他計較!”

  樓讓這模樣,應該是不知道獨孤氏的身世。

  也不明白,獨孤氏、樓彧對于樓謹來說意味著什么。

  他以為自己跟樓謹是兄弟情深,殊不知,樓謹更看重自己的妻兒!

  “想等夫君回來幫他壓制大郎?妄想!我會和將軍一起為我們的孩兒出氣!”

  時隔幾個月,獨孤氏都沒有忘了兒子那青青紫紫的膝蓋。

  為了養傷,兒子更是半個月都沒有出門。

  尤其是現在大郎變得這么聽話,這么的……委屈,獨孤氏偏心腹中胎兒,卻也不會真的不心疼大郎。

  大郎受過的苦楚,她會幫著大郎加倍的討回來!

  獨孤氏咬牙切齒,一副絕不會放過樓讓的模樣。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緊接著,門口廊廡下就有小丫鬟小聲說話,隱約提到了什么十一郎、出事等字眼。

  獨孤氏眼皮一跳,揚聲道:“外頭是誰?可是外面出了事?進來回稟!”

  “是!”門外小丫鬟答應一聲,便恭敬了走了進來。

  她躬身回稟道:“女君,十一郎在歸家途中,馬忽然驚了,他從馬上摔了下來,如今被人抬著回了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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