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蕾想也不想,立刻就拔腿追了上去。
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幾乎要蹦出來。她緊緊盯著那個背影,生怕一眨眼就失去這唯一的希望。
小巷狹窄而破舊,兩旁是低矮的平房。幸好今日天寒,路上幾乎沒什么行人,讓那目標顯得很清晰。
韓蕾看著女人在一間尤其破敗的房屋前停下,昏黃的路燈照著她有些佝僂的背。
那女人掏出鑰匙打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進去后反手關上了門。
韓蕾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幾乎要失控的心跳,這才快步走上前,敲響了房門。
里面傳來女人警惕的聲音:“誰啊?”
“阿姨,是我,剛才在鬼市您不小心撞到的那位。”韓蕾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女人看到是韓蕾,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以為她是來找后賬或者訛錢的,連忙怯懦地解釋:“姑娘,我剛才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跟你道過歉了……”
“阿姨,您別誤會!”韓蕾趕緊打斷她,語氣急切而真誠,“我不是來找您麻煩的。我是……是想問問您脖子上戴的那塊玉佩,能……能給我看看嗎?”
女人愣住了,顯然沒料到韓蕾的目的是這個。
她松了口氣,但隨即目光又黯淡下來,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玉佩的位置,訥訥地說:“這……這玉佩,不值什么錢的……”
“沒關系,我只是想看看,可以嗎?”韓蕾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懇求。
女人猶豫了一下,側身讓開:“屋里亂,姑娘你要是不嫌棄,就進來坐吧!”
韓蕾道了謝,走進屋內。
屋子很小,光線昏暗,只有一盞功率很小的白熾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家徒四壁,唯一的家具是幾張破舊的桌椅和一個掉了漆的柜子。
但出乎意料的,屋里收拾得很干凈,靠近門口的一角,整齊地碼放著分類好的廢品,塑料瓶、紙板、易拉罐,井井有條。
“姑娘,喝杯熱水暖暖身子。”女人用一個印著紅喜字的舊搪瓷杯給韓蕾倒了杯熱水,有些不好意思,“家里沒什么好招待的。”
“謝謝您。”韓蕾接過水杯,溫暖的觸感從冰冷的指尖傳來。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女人的脖頸。
女人似乎看出了她的迫切,嘆了口氣,最終還是小心翼翼地從脖子上取下了那枚玉佩,遞給了韓蕾。
“喏,你看吧,真的不值錢。我拿去古玩店問過,人家只肯出五百塊。”
韓蕾幾乎是屏住呼吸,用微微發抖的雙手接過了那枚玉佩。
入手微涼,觸感粗糙,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包漿和污垢,幾乎看不出玉質原本的顏色,掛繩更是油膩發黑,幾乎與玉佩融為一體。
但韓蕾的心跳卻越來越快!她用手指仔細地摩挲著玉佩的邊緣,感受那熟悉的弧度。
借著昏黃的燈光,她努力分辨著上面被污垢掩蓋的紋路……沒錯!就是它!雖然比趙樽送她的那枚顯得更古舊,磨損更嚴重,但絕對是同一種制式,同一個來源!
強烈的喜悅和激動沖擊著她,讓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強忍著情緒,抬頭看向女人,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哽咽:“阿姨,這玉佩……您是從哪里得來的?”
女人看著韓蕾異常的反應,有些詫異,但還是老實回答:“是我兒子幾年前買來送我的。他說這玉養人……”
提到兒子,女人的眼圈瞬間紅了,聲音也低了下去,“他……他是個消防員,前年救火的時候……犧牲了。”
韓蕾的心猛地一沉。
女人抹了把眼淚,繼續哽咽道:“這玉佩,是我兒子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了。本來……本來我是舍不得賣的。可我男人……”
她指了指里屋,“前陣子他收工回家時,幫人去救火,房子塌了,給壓要花好多錢……我沒辦法,才想著把它賣了。可那些店,只給五百……我,我舍不得啊……”
淚水順著女人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英雄的兒子,英雄的丈夫,這個家庭本該被善待,如今卻陷入如此的困境。
韓蕾聽著,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又酸又澀。
她自己是醫生,救死扶傷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而這一家人的遭遇,更是讓她感同身受的痛心。
“阿姨,可以……帶我去看看叔叔嗎?”韓蕾輕聲問。
女人點點頭,掀開里屋的門簾。一股淡淡的藥味和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
一個渾身纏滿紗布的男人躺在簡陋的床上,露出的皮膚上可見猙獰的燒傷疤痕。男人醒著,眼神有些渾濁,看到陌生人,微微動了動。
韓蕾憑借專業眼光迅速判斷,傷勢雖重,但并非沒有康復的可能,只是需要持續、規范的治療和不少的醫藥費。
她沉默地退了出來,站在外屋,看著手中這枚承載了兩個家庭希望與痛苦的玉佩,咬了咬牙,心中做出了決定。
她從羽絨服內側的口袋里,摸出一張銀行卡。里面的錢是她全部的家當,足夠簡簡單單的生活兩三年,原本是她準備用來長期尋找玉佩,維持最基本生活的保障。
“阿姨,”韓蕾將銀行卡塞到女人手里,語氣堅定,“這卡里是我所有的錢,不多,但應該夠叔叔前期的治療和幾次植皮手術了。密碼是六個八。您拿著,趕緊給叔叔治病。”
女人驚呆了,看著手里的卡,像是捧著燙手的山芋,連連推拒:“不行不行!這怎么行!姑娘,我們非親非故的,我怎么能要你的錢!這玉佩,你要是喜歡,我……我送給你都行,但不能要你的錢!”
“阿姨,您聽我說!”韓蕾緊緊握住女人粗糙的手,目光懇切而真誠,“這枚玉佩,對我確實非常重要,它不是用錢可以衡量的。它可能……可能關系到我能不能再見到我的丈夫和孩子。”
說到這里,韓蕾的聲音也哽咽了,“叔叔和您的兒子都是好人,是英雄,英雄不應該被這樣對待。這錢,您必須收下,就當是……就當是我對英雄的一點心意,也是感謝您愿意把這枚玉佩給我。”
女人看著韓蕾眼中同樣深切的痛苦和真誠,愣住了,淚水再次涌出:“姑娘,你……”
“這玉佩,我收下了。”韓蕾將玉佩緊緊攥在手心,感受著那冰涼的觸感,仿佛能透過污垢,感受到其下蘊含的、通往另一個世界的溫度。
“它對我真的有大用處。阿姨,這是我的電話號碼,”韓蕾拿出一張寫著號碼的紙條遞給女人,“您收好。我也是醫生,叔叔后續病情有什么問題,您隨時可以打電話問我,我很樂意為你們服務。”
女人顫抖著手接過紙條,又看著手里的銀行卡,泣不成聲:“那謝謝……謝謝你,姑娘……這玉佩,如果真能幫到你,我……我也樂意!我相信我兒子在天之靈,也會同意的……”
與此同時,韓蕾的腦海里突然傳來“叮!”的一聲。
“叮!恭喜宿主布施成功,獎勵黃金千兩。”
這個熟悉的聲音一出現,韓蕾頓時瞪大了眼。她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個聲音了,這是系統的聲音,她更加明確這個聲音意味著什么。
韓蕾喜極而泣。
這次,她第一時間就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尖銳的疼痛讓她確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從女人家出來,韓蕾幾乎是跑著回到她那間狹小冰冷的出租屋。
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她大口地喘息著,激動的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她攤開手掌,那枚臟污的玉佩靜靜地躺在掌心。
她走進衛生間找來軟布和牙刷,擠上一點點牙膏,開始極其小心、極其細致地清洗這枚玉佩。
污垢一點點被剝離,溫水沖刷下,玉佩逐漸露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溫潤通透的質地,雖然依舊帶著歲月的痕跡和些許磕碰的瑕疵,但那份內斂的光華,那清晰的紋路,與她記憶中的那一枚徹底重合!
這塊玉佩不一定是趙樽送給她的那一塊,但她相信,是與趙樽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同源的玉佩!
她用柔軟的干布將它擦拭干凈,然后找來一根紅色的新編繩,珍而重之地將它穿好。
打開電腦,她從畫圖軟件里調出自己畫的圖,對照之下,兩塊玉佩的大小、形狀、紋路,竟然一模一樣。
“呵!呵呵!”
韓蕾捂著嘴笑出聲來。
她走到鏡子前,小心翼翼地將玉佩戴在自己的脖子上,玉佩垂落在胸口,緊貼著肌膚,傳來一絲微涼的觸感,隨即又被體溫焐熱。
她看著鏡中那個消瘦、憔悴,眼中卻燃燒著久違光芒的自己,輕輕將玉佩塞進衣服最里層,貼身戴好。
指尖隔著薄薄的衣物,感受著那枚玉佩的輪廓,仿佛能感受到另一端,趙樽和孩子們的溫度和心跳。
“樽哥,寶寶……”她對著鏡子,喃喃自語,淚水終于決堤,卻是帶著希望的淚水,“我找到玉佩了……我找到回來的路了……你們一定要等我……”
她抬起頭,望向窗外漆黑的、沒有星辰的都市夜空,目光卻仿佛穿透了層層壁壘,看到了那個燈火闌珊的御書房,看到了緊緊相擁的父子三人。
瘋狂的思念,在兩個時空同時洶涌。
而這一次,希望的火苗,終于被重新點燃……
又是冬去春來,寒來暑往。
欣欣向榮的萬物,在趙樽治理的大景盛世蓬勃生長。
趙樽繼位后,鞏固邊防,又將牢里的犯人和東明帝國的俘虜,全都發配去挖鐵礦,按照韓蕾圖書室里留下的那些資料,大煉精鐵、打造農具,大力發展農耕,興修水利,疏通運河,減輕稅負,開辦學堂……
經過五年發展的大景,如今已國富民強,儼然是趙樽和韓蕾渴望的那種繁華盛世。
對于宮外的那些風言風語,趙樽依然不予理會,仍然勤于政事,一心撲在朝政上。
一對龍鳳胎已經五歲了,可冰棺中的韓蕾,容貌卻沒有一絲變化。嬌俏甜美如初,肌膚白皙,依然宛若少女。
趙樽坐在冰棺邊上,放下手中的藥碗,唇邊露出笑意,“丫頭,你看我都老了,你還是那么嬌俏的模樣。”
“你說,等你回來,朕還怎么配得上你?”
“丫頭,孩子們昨兒又吵著要見你……瑤兒長得像你,小小的愛撒嬌,即便犯了錯,我也舍不得罰她。恒兒也長大了,不到六歲,武能彎弓射箭,文能提筆做詩,閣老教得好,他國策朝論,也樣樣在理。我想……將來恒兒必成國之圣君,會比他爹更強。”
趙樽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自言自語,“如今國事平順,孩子也大了,有他們姑姑和天佑看著,還有大胖頭……那些親衛現在也個個都是頂梁柱。丫頭,五年之約已到,我再也等不下去了。我用五年的時間,給兒子留下了一個國泰民安,山河穩固的江山……”
趙樽說了許久,最后抹了抹眼,喟嘆著起了身。
“李忠心。”
守在門口的李忠心小心翼翼進來,低著頭,不敢看冰棺,“陛下。”
趙樽淡淡看他,滿眼的血絲,眼底略有濕潤。
“去御書房,為朕備上筆墨。”
“是!”李忠心領命,躬身出去。
趙樽也跟著他去了御書房。
進了御書房,趙樽凝神半晌,鋪平黃色的帛絹,一字一字寫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承天之命登基以來,民生凋敝……兢兢業業五載,勤于政務,朕未敢有半分懈怠。今大景國運昌隆,物阜民豐,兵精將廣,正是‘固國本,立元儲’之時……皇長子趙星衡品性端方,可克承大統,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
他又在宣紙上寫了很多,都是各種人事安排和各種給趙星衡的指點……
李忠心默默的在旁邊看著,他不明白陛下為什么要在這時候寫這些。
陛下才三十三歲,正當創基立業的大好年華,怎么寫得就像遺書似的?
“遺書”這兩個字突地崩入腦子,李忠心頓時大驚,他驚恐的捂著嘴卻什么也不敢說……
沒過幾日,趙樽便在宮中為趙星衡舉行了冊封大典。
這一日,整座京城仿佛被某種盛大的氣氛籠罩,長街空寂,巷陌無人。
百姓們都涌向了皇城四周,只為親眼見證大景朝皇長子的冊封盛典。
宮城深處,金鑾殿前儀仗森列,禮樂恢弘。
百官肅立,錦服華冠,在日光下映出一片輝煌。
太監總管李忠心立于龍椅之側,手持明黃圣旨,聲音清越而莊重,一字一句宣讀著冊封詔書。
一副老沉模樣的皇長子趙星衡緩緩走上玉階,接過金冊寶璽,那一瞬間,禮炮齊鳴,鐘鼓交奏,宣告著大景國本已定,儲君之位有所歸依。
然而,如此重要的日子,皇后娘娘依然沒有出席。文武大臣們看著龍椅旁預留的位子,只敢在 這一日,不僅京中百姓自發張燈結彩、設壇慶賀,四方鄰國也紛紛遣使來朝,獻上賀禮。
整座京城仿佛沉浸在一片歡騰的海洋中,大街兩側商鋪懸彩,坊間戲臺鑼鼓不絕,茶樓酒肆中盡是議論儲君德行的交談聲。
皇太子冊封大典后沒幾天,便到了趙樽的生辰。
自從皇后娘娘“長眠不醒”,趙樽五年來從未給自己過過生辰,而這一次,他卻破天荒的廣發請柬,讓好友和大臣們到時候進宮來聚一聚,大家好好的樂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