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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賤民之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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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韓蕾吩咐了,駱海也不敢大意,連夜召集縣衙差役,親自督辦騰空魏大寶名下的一處三進宅院。

  這宅子雖不算奢華,但勝在院落寬敞,家具齊全。

  天蒙蒙亮時,駱海還特意命人在后院添置了幾株新移栽的果樹,又備齊了米面糧油,連廚房的柴火都碼得整整齊齊。

  次日辰時,駱海身著簇新的靛藍官服,帶著八名衙役來到悅來客棧。

  準備開門營業的店小二,正打著哈欠卸門板,見狀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摔了手中的門閂。

  “下官參見王爺、王妃。”駱海在客房外恭敬行禮,聲音不卑不亢,“新居已備妥,特來迎駕。”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荊州王劉衍身著半舊錦袍,眼下還帶著青影。

  他打量著眼前這個滿臉倦色的知州,忽然笑道:“駱大人倒是雷厲風行。昨夜本王還聽見街上車馬聲不絕,莫非就是在搬本王的住處?”

  駱海拱手答道:“驚擾王爺安寢,下官罪該萬死。只是想著客棧簡陋,實在委屈了貴人們。”

  這時荊州王妃沈艷茹牽著六歲的小世子走出內間,孩子揉著惺忪的睡眼嘟囔。

  “父王,我們要住大房子了嗎?”

  小世子稚嫩的童音,讓荊州王昨日才感覺松快了些的心又難過了幾分。

  他帶著一家人逃亡,雖然現在落腳蒼州,但想著前路茫茫,他總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

  搬遷的隊伍穿過晨霧未散的街道時,荊州王忽然勒住了韁繩。

  只見一隊身著統一墨綠色服飾的士兵正列隊行進,雖裝備簡陋,但著裝卻非常整齊,步伐整齊劃一。

  這樣的服飾他從未見過,看上去挺拔威武。

  他不知道的是,這是韓蕾特意為荊州逃過來的逃兵準備的軍服。是現代制式的作訓服,不但結實,操練起來還很方便。

  帶領士兵的親衛見到駱海一行人,立即抱拳行禮,隊伍竟自發停下讓道。

  “這些是……”劉衍瞇起眼睛。

  “回王爺,這是蒼州王妃整編的屯田兵。除了日常的操練之外,還要去種田。”

  駱海也沒有回避他,而是爽快的解釋:“這些士兵都是前些日子從荊州逃過來的。我們王爺可憐他們,加上蒼州現在到處都需要開荒種地,所以就把他們整編成屯田兵。”

  “哦!”

  荊州王了然點頭。

  荊州有大量逃兵的事,他是知道的。可沒想到蒼州王趙樽竟然膽大包天,敢全部接納。

  這些逃兵在這里不管是為兵還是為民,若是被朝廷知道了,那肯定都是死罪,可蒼州王偏偏就這樣做了。

  他很想知道蒼州王究竟有什么樣的底牌,能夠給他收留逃兵的勇氣,可以無視朝廷的律法。

  他想起朝廷上曾經有人說趙樽功高震主,趙樽父子鎮守北關多年,為大景朝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他一直很敬重趙樽,不相信他會功高震主而生出異心,但是現在看來,恐怕趙樽早就……

  荊州王正想著,耳邊又傳來駱海的聲音。

  “王爺,您看那邊正在招募流民,凡登記在冊者,均按能力分配活計。有力氣的去開荒,婦人孩子可做些紡織、養殖的輕活。”

  劉衍看見幾個窮書生模樣的人正在木桌前登記,有個瘸腿老漢激動地比劃著什么,隨后歡天喜地領了塊木牌往城西走去。

  更令他驚訝的是,街面雖人來人往,流民遍布,卻無半點混亂。連小販的攤位,都整齊劃一地排在用石灰劃好白線之內。

  荊州王暗暗感嘆趙樽的管理能力,這樣的秩序,別說在他的荊州,就是在京城也是不可能見到的。

  幫荊州王安置好新家,午后,駱海親自駕著馬車,帶王爺夫婦和郡主世子前往城郊的荒地項目參觀。

  車輪碾過新修的水泥路,竟比京城的青石板路還要平穩三分。

  沈王妃掀開車簾,忽然“呀”了一聲。路旁竟立著塊石碑,刻著“便民溝渠”四個大字,清冽的渠水正歡快地流向遠方的田壟。

  “這是下官主持修建的。”駱海的聲音透著自豪,“引的是山里的泉水,如今灌溉著附近三千多畝地。”

  當馬車駛入項目大門時,劉衍猛地抓住窗框。

  他目之所及盡是金燦燦的玉米垛,像一座座小金山般堆在空地上。

  幾十個民夫喊著號子搬運紅薯,那些沾著新鮮泥土的塊莖個個都有拳頭大。

  更遠處,幾個婦人正在教孩童們將土豆按大小分揀成堆,歡聲笑語在田地間隨風飄來。

  “駱大人,那些是什么?”荊州王指著那些豐收的糧食,滿臉好奇。

  “那些都是蒼州王妃搞來的糧食種子,一種叫玉米,那個大塊頭的是紅薯,黃白皮的那是土豆。這三種糧食的產量都很高,也容易保存。今年各縣豐收,明年蒼州就不缺糧食了。”

  “天吶!”沈王妃用手絹掩著張大的嘴,“這些糧食我們連聽都沒聽過。”

  “這……這真是荒地?你停車,我要下去看看。”

  荊州王忍不住跳下馬車,走下水泥路,抓起一把黑褐色的土壤在指間揉搓。

  不算肥沃的土質帶著潮濕的香氣,與他記憶中蒼州常見的貧瘠紅土已截然不同。

  沈王妃和郡主世子也跟著下了馬車,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對他們這種貴人來說,這是第一次下鄉,看著什么都覺得新鮮。

  駱海也跳下馬車陪著他們步行,他彎腰拾起一個被遺漏的小紅薯,用袖子擦了擦,然后掰成兩半遞給小世子和小郡主。

  “吃吧!拿刀削了皮,可以生吃。”他笑著和藹的說。

  荊州王環視了一下遠處,覺得簡直不可思議。蒼州山多地少,那些地也并不肥沃。

  整個大景朝的人,誰不知道蒼州是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可他今日看到的和他所了解的完全對不上號。

  清水縣縣城里秩序井然,這里開墾的荒地又種出了大量的糧食。趙樽那家伙究竟是怎樣辦到的?

  駱海看出他的疑惑,解釋道:“王爺請看,這些地原本確實都是石塊混雜之地。但百姓們將石塊挑揀出來做修葺之用,剩下泥土種地。”

  他又指向東南角,“那邊試驗田里還種著王妃說的什么……哦對,叫棉花。王妃說,蒼州的氣候非常適合種棉花,棉花的保暖性很好,有了棉花就可以做棉襖,而不只是像現在一樣只能穿麻布或者是綢緞。”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

  只見十多輛嶄新的獨輪車排成長龍,每輛車都滿載著玉米棒子。

  領頭的是個扎藍頭巾的姑娘,見到官差也不怯場,朗聲道:“駱大人,這批是要運往救濟倉的!”

  荊州王忽然發現個細節,那些推車的民夫雖然汗流浹背,但個個面色紅潤,甚至有人邊干活邊哼著小調。

  這與他在其他州縣見過的,被徭役壓彎了腰的農夫截然不同。

  “王爺可知他們工錢幾何?”駱海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壯勞力每日三十文,還管兩頓飽飯。若是超額完成,另有獎勵。”

  “這么多?還管飽飯?”

  荊州王愕然。雖然他自認還算大方,不像其他貴人那般過于壓榨佃戶或民夫,但每日給泥腿子如此豐厚的待遇,還是顛覆了他的認知。

  他站在田埂上久久不語。微風送來玉米的清香,沈王妃輕輕握住丈夫的手,發現他的掌心竟有些發抖。

  “愛妃,”劉衍聲音沙啞,“我們可能……真的小瞧了這位韓姑娘。”

  駱海在不遠處靜靜佇立,望著這對落魄的皇室夫婦。

  他想起韓蕾曾經說過說的話:“這天下,無論是誰,終究要讓百姓吃飽飯才坐得穩。”

  當時,他只覺得是韓蕾妄言,如今看著滿倉糧食,忽然覺得韓蕾那輕松舒適的運動服,似乎比龍袍更耀眼幾分。

  沿著荒地項目新修的水泥路緩緩前行,荊州王背著手,眉頭微蹙。今日一行,讓他對蒼州王趙樽的實力有了更深的認識。

  秋季的陽光透過路旁新栽的楊樹灑下斑駁光影,照在他繡著暗紋的錦袍上,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

  “這路倒是平整。”荊州王用靴尖輕輕點了點灰白色的路面,“比京城還要堅實幾分。”

  駱海聞言,連忙拱手答道:“回王爺,這是蒼州王妃特意研制的水泥所筑,不怕雨水沖刷,也不易生雜草。拖木溝修建的棱堡用的就是這個。”

  荊州王微微頷首,正欲再問,忽然一陣“哼哼唧唧”的聲音隨風飄來。

  他面色一僵,下意識地用袖子掩了掩鼻子:“這是……?”

  走在他身側的荊州王妃卻眼睛一亮,快走兩步上前:“駱大人,這是何物在叫?聲音如此奇特。”

  駱海臉上露出笑容:“回王妃,這是前方養豬場的豬叫聲。”

  “豬?”荊州王的聲音陡然提高,“這荒郊野外的,怎會有養豬場?”

  他眉頭皺得更緊,眼中閃過一絲嫌惡。作為皇室宗親,他自幼錦衣玉食,府中膳食從不沾豬肉這等“賤肉”,更遑論親耳聽聞豬叫。

  沈王妃卻興致勃勃,她出身武將世家,父親是被前景帝替換的前鎮南將軍。她雖為貴女卻比丈夫多了幾分豪爽。

  她輕輕拉了拉丈夫的袖子:“王爺,妾身還從未見過活豬呢,不如去看看?”

  小郡主和小世子早已按捺不住,拽著母親的衣角搖晃:“娘親,我也想看!那些豬長什么樣子呀?是不是像畫上的那樣圓滾滾的?”

  駱海見狀,連忙解釋:“王爺容稟,這養豬場是蒼州王妃去京前就著手試辦的。不僅開荒種糧,還配套建了這養豬場。豬糞用作肥料澆灌田地,改良土質;豬養肥了又可供應市集餐館,改善民夫伙食。一舉多得。”

  “這也是蒼州王妃弄的?”荊州王聞言,眉頭稍稍舒展,但仍帶著幾分懷疑:“你說……豬糞能肥田?”

  “正是。”駱海恭敬地回答,“過去這里的土地貧瘠,種不出好莊稼。自從用了豬糞肥田,土質大為改善,王爺看看那些種出的糧食便知。”

  “哦!難怪。”荊州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雖貴為王爺,卻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等農事。

  王妃則已經迫不及待:“駱大人,快帶我們去看看吧!”

  一行人轉過一片玉米地,眼前豁然開朗。一排排整齊的水泥建筑坐落在平地上,遠遠望去,竟有幾分軍營的規整感。

  “這……就是養豬場?”荊州王驚訝地停下腳步,他怎么感覺比他的王府還新穎呢?

  他想象中的養豬場應是泥濘不堪、臭氣熏天的地方,可眼前這些灰白色的建筑干凈整潔,若非偶爾傳來的豬叫聲,他幾乎要以為這是什么新建的糧倉。

  駱海引著他們向前走去:“王爺請看,這些豬舍都是用水泥砌成,地面有坡度,便于沖洗。每日都有專人打掃,所以并不臟亂。”

  八九歲的小郡主和六歲的小世子早已掙脫母親的手,像只歡快的小鹿般奔向最近的豬舍。

  透過木柵欄,能看到一格格的豬舍里面圓滾滾的肥豬,有的正在悠閑踱步,有的在食槽前拱食,有的懶洋洋地躺在干草上曬太陽。

  “爹爹,娘親,快來看!”小郡主興奮地招手,就像第一次逛動物園。

  小世子更是開心:“哇!這就是豬嗎?它們好可愛啊!圓滾滾的,像會走路的枕頭!”

  荊州王無奈地被女兒拉過去,當他看清豬舍內部時,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驚訝。

  地面干凈干燥,食槽水槽擺放整齊,每頭豬都毛色光亮,體型健碩,與他想象中的骯臟瘦弱的“賤畜”截然不同。

  “這些豬……養得倒是不錯。”荊州王勉強評價道。

  王妃則饒有興趣地詢問:“駱大人,這些豬都吃什么?多久出欄?”

  駱海詳細解答:“回王妃,主要喂食豆渣、飼料和豬草,一般養七八個月就能出欄,最重的能有二百來斤。”

  “二百斤?”小郡主驚呼,“那得有多少肉啊!豈不是個大胖子?”

  小郡主忽然想起什么,轉頭看向荊州王,“爹爹,為何我們府里從未吃過豬肉?”

  荊州王略顯尷尬地輕咳一聲:“豬肉乃賤民之食,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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