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常跟在裴泰亨身后，來到他所謂的停尸房。
停尸房處于黑暗之中，原本是考察站的冷庫，考察站還在正常運行時，這里被用來存放食物，當考察站不斷受到黑暗中怪物攻擊，頻繁有隊員死去，便用來臨時存放死者的尸體。
打開冷庫，里面橫七豎八的堆著二十幾具尸體，令人驚喜的是，這些尸體中，有一半左右身上都有淡紅色怨念。
從死者的衣著來看，里面只有三四名是位面土著，其余都是玩家。
玩家們身上沒有明顯的戰斗痕跡，有些能看到割喉或者吞彈之類的致命傷，但大多死得很輕松。
輕松，卻不平靜。
他們一個個雙目圓瞪，表情扭曲得如同名畫《吶喊》中的小禿頭，顯然都受到過巨大的心靈沖擊，導致意志崩潰，靈感暴走。
裴泰亨在一旁說道：“在我的記憶中，這些死者基本都死于黑暗中的怪物，黑暗中的怪物只會吞噬我們，他殺掉的后來者，都會陳列在考察站周圍，像是炫耀。”
裴泰亨打量著地上的尸體，仔細辨認一會，手指指向一名穿著米x鼠衣服的老黑，傳聞中就算你身處無人區，只要換上這套衣服，都會被迪x尼的法務部帶走出庭。
很可惜，藍星最強法務部，并沒能把手伸進深淵游戲。
“在我記憶中，他就是最后下水的考察員。我之前不清醒的時候，沒覺得有什么問題，現在看來，這樣的人都能當考察隊員嗎？”
吳常聳聳肩的，說道：“誰知道呢，也許他念米斯卡，莫斯卡就能直接召喚出遺跡中的隱藏房間。”
他打量著米老黑，初看沒覺得哪有問題，仔細觀察兩遍，發現米老黑上半身的黑色緊身衣有一處破口，破口處一片漆黑。
那并不是他皮膚的黑，而是某種更深邃的黑，像是要把什么東西抹去。
要是換其他人來，要想弄清被抹去的是什么，要費不少工夫。
吳常不用，米老黑的身體上有怨念，他可以直接問本人。
他看向米老黑的怨念，怨念扭動起來，宛若跳著鬼畜舞蹈的人形老鼠，一蹦一跳的向他走來。
下一刻，他的意識進入怨念。
這一次，他處于第三視角，他目光切入時，已經看到米老黑從裴泰亨手中拿過通往遺跡的鑰匙。
米老黑對流程很熟，他不需要裴泰亨指引，直接步入黑暗，來到潛水服存放的地方，明顯是有備而來。
要知道，當時戰栗冰原還未被破局，情報尚未共享，能將夜之島科研考察站的情報掌握如此透徹，米老黑絕對不是出自普通組織，不是來自白塔，就是來自西聯的法藍分部。
走在黑暗中，米老黑的衣服上散發出某種能量，抵擋著黑暗中的惡意。
能看出他穿著米x鼠的COS服并非完全出于愛好，那件衣服還是一件等級不低的防御型道具。
穿上潛水服，他直接前往地下空間，路過大片倒吊的魚人時，他連看都未看一看，突出一個訓練有素，目標明確。
他絕對是帶著任務來的，說不定讓他來上一段米斯卡莫斯卡，真能整出來點活。
米老黑跳入水潭，用鑰匙插入鎖孔，扭動三圈之后，通往地下的大門如閘口般打開。
他潛入門后，打開潛水服的頭燈。
頭燈照耀下，下方隱約浮現出一座建筑的輪廓，那就是沉沒在水中的遺跡，納魯族曾經的圣地，死亡神殿。
他繼續下潛，突然感覺到周圍出現異常的水流，似乎有什么東西在他周圍。他轉頭用頭燈照去，水中空無一物，只是黑暗。
他繼續下潛了十幾米，猛地再次回頭，這一次他有所發現，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黑影一晃而過。
水中有東西。
他拿出武器，一邊繼續下潛，一邊警惕著周圍。
他再次感覺到了那東西，轉頭看去，這一次頭燈照到了黑影。
那是一只體長超過二十米的巨大怪物，它像是一團黑霧，又像是一團蠕動的黏液，巨大的黏液團尾部，生長著七八條腐爛流膿的觸手。
在它身體最前端，長著一只小巧的白色尖角，準確來說，那是一只海螺。
頭燈照在白色海螺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刺眼的如同在深夜橫穿馬路，突然發現一輛打著遠光燈的超載大貨車疾馳而來。
那是一種有重量的耀眼。
燈光之下，他看到了他的童年，看到了他素未謀面的父親，看到了他經常零元購的小超市，和經常用他練槍法的胖警官。
怪物呼嘯而過，他尚未來得及看清，整個人就被怪物創飛出去。
怪物的觸須洞穿了潛水服，洞穿了米x鼠COS服的緊身黑上衣，狠狠戳在他的胸口，在上面蓋了個戳。
那是一個如同漩渦一般的紅色印記，他的傷口從印記中涌出，令漩渦旋轉起來。
旋轉的漩渦，將他的意識吸入其中，他還未看清漩渦內的內容，意志便被漩渦內的存在沖碎。
米老黑宛若牽線木偶，操控著身體緩緩上浮，在漩渦印記引導下，徑直離開科研考察站。
他站在黑暗中，胸口的紅色印記閃爍，散發著某種訊號。
沒過多久，一個身影便從黑暗中走出。
他取走米老黑身上的鑰匙，低聲說道：“未來不可逆轉，主勢必將清洗世間一切罪惡，我等已經準備好審判日的到來。”
下一刻，怨念中場景就此中斷。
吳常清醒過來，他回想著最后出現的身影，從體形和聲音來判斷，對方正是失蹤的藤田宏之。
吳常嫌棄地搖了搖頭，對藤田宏之有些失望，藤田宏之又是隱瞞遺跡線索，又是殺掉威爾斯，還策劃了考察站的襲擊。
付出這么多，他還以為對方有多大的野心，結果就這？
拋開藤田宏之，吳常看向米老黑胸口，那塊漆黑的部位，正是怨念中被印上漩渦印記的地方。
他順勢觀察其他死去的玩家，簡單查看了幾名玩家的怨念，他們與米老黑的怨念相似。
有些是下水后遭到水下怪物襲擊；有些是停留在考察站期間，冒險探索考察站內房間，受到幻覺和噩夢影響，胸口逐漸浮現出印記；還有些是直接被藤田宏之蠱惑，進入黑暗中。
一圈看下來，他得出兩個結論。
紅色的漩渦印記，能夠引來藤田宏之，他身上有打開水潭下鐵門的鑰匙。
而白色海螺，則在水下的黏液觸手怪體內。
見吳常一直沉默不語，裴泰亨問道：“您還好嗎？”
吳常回過神來，說道：“我已經看完了，發現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裴泰亨：“啊？”
他有點懵，心中暗自嘀咕，面前這家伙靠不靠譜？
連死者身體都沒碰一下，離著死者兩三米遠掃視一圈，前后不到一分鐘，這就看完了？
這么敷衍，能看出死的是幾男幾女，都算這小子心算快，還發現不少信息，你要真能發現，那福爾x斯應該讓你去演。
裴泰亨嘴一撇，已經認定吳常是水貨，將對方和自己劃為同一類人。
兩人離開冷庫，回到大廳，劍星等人湊來，問吳常情況如何。
吳常說道：“我在死者身上發現了明顯的共同點，對于下一步行動已經有了頭緒，不過需要稍作準備。”
高局長問道：“需要我們做什么？”
吳常搖頭道：“我自己就可以。”
另一邊，約翰遜拉住裴泰亨來到休息室，小聲問道：“情況如何？”
相比于吳常這些外來者，約翰遜更相信自己人，尤其是像親兒子一樣溫順的裴泰亨。
裴泰亨小聲說道：“小心那家伙，他說得好聽，實際很敷衍，調查連彎下腰都懶得做樣子。什么明顯的共同點，我怎么沒看到，他要是能有收獲，我就一年不吃泡菜！”
吳常并未注意隔壁發生了什么，他當著幾人的面，開始做準備。
藤田宏之十分狡猾，他只會襲擊落單的弱者，或者已經意志崩潰，身上浮現出紅色漩渦印記的目標。
吳常在來的路上驅散過惡意，裝弱者對方肯定不會上鉤，只能從漩渦印記著手。
換做其他玩家，想要釣出藤田宏之，只需要從約翰遜四人組，或者同行的伙伴中挑個幸運兒，令他們的意志崩潰，浮現出漩渦印記，再扔出去當做魚餌即可。
不過吳常不喜歡這種做法，而且也沒必要。
他翻看了多次怨念，每一次怨念都是一次親身體驗，對于漩渦印記的模樣和氣息十分了解。
他脫下上衣，看向自己胸口，在凝虛為實天賦作用下，他的胸口浮現出紅色漩渦模樣的印記。
劍星不解道；“你這是做什么？”
吳常說道：“所有死于黑暗中怪物的玩家，體表都有這個印記，它也許能幫我引出那怪物。”
高局長疑惑道：“只是簡單繪制出一個印記，就能讓對方上鉤嗎？”
吳常解釋道：“并不是簡單的外形像，我模仿了它的氣息。”
高局長略帶試探地說道：“我不記得你以前有這種能力。”
能模仿A級副本中BOSS標記的氣息，這可不是隨便什么技能都能做到的。
吳常毫無隱藏之意，語氣輕松地說道：“我沒來得及說，之前我消失的那幾天，其實并不是單純的偷懶，而是趁機去做了一個轉職。”
這句話一出，眾人的目光瞬間有所變化，吳常在眾人的印象里，向來不以戰斗見長，沒想到不聲不響就把轉職給做了。
劍星嘴巴微張，他剛想說什么，卻被高局長搶了先。
“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轉職是大事，馬虎不得，一旦完成，只有進入深淵二層才能靠進階轉職更改。”
“你的轉職走到了哪一步，只要沒進行完，出去趕緊把任務放棄掉，咱們局里還有兩個金色轉職，未必完全適合你，但起碼等級不弱，我能開特例批給你。”
吳常眨了眨眼，雖然在他眼里，除了隱藏轉職，其他轉職狗都不用，但即便在四大組織里，金色轉職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望海分局居然能存兩個？
“咱們局里還有這好東西？”
高局長得意道：“咱們局雖然小，但多虧上上任局長夠強，爭來一個夠分量的看家寶貝。每次它出動，都能掙不少出場費，咱們的家底，其實比某些一線城市還厚。”
吳常說道：“金色轉職那么珍貴，批給我合適嗎？”
高局長不屑道：“合不合適，還不是我說了算？你為望海市立過功，而且就憑你愿意進來，我覺得就合適，沒人比你更合適。”
一旁的雷火說道：“我也這么覺得，如果有人覺得有問題，他們可以來找我們談。”
望海分局的正副局長都同意，即便有人有意見，恐怕也難以開口。
見兩人如此表態，吳常若說沒有一點反應，那肯定不可能。
四大組織的上層，也許計劃著什么不為人知的陰謀，讓吳常對他們并不信任，甚至保持著警惕。
但他對處于最底層的各個分部，心中懷有極高的好感，尤其是望海分局，這段時間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
如果沒有他們，就算背后沒有畫匠指示，野生的超凡者都能把望海市鬧個底朝天。
吳常沉默了片刻，裝作局促地說道：
“多謝二位局長，不過不用了，我獲得的轉職十分契合我，不比金色轉職差。”
高局長瞇起眼睛，表情中帶著不信，金色轉職可不是大白菜，說撿就能撿到的，別說是吳常一個茍系玩家，就算是劍星這種超出副本當前水準的強力玩家，都未必能弄到金色轉職。
“吳常，現在可不是逞能的時候，能薅局里羊毛的時候可不多，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你要是覺得不合適，那就當欠局里一個金色轉職，以后成長起來，想辦法再還就是。”
吳常堅持道：“我真沒逞能，我上個副本機緣巧合開啟了隱藏任務，得到的轉職道具，是靈感和精神力方向的轉職，泛用性強，我很滿意。”
高局長還要再勸，劍星在一旁說道：
“吳常說的是真的，他對于他的轉職確實很滿意。”
劍星都這么說了，高局長只能相信，他看向吳常，笑道：“都說茍系玩家倒霉，容易遇到突發危機，你倒是好運氣。”
“雖然你說不用，但我說的話作數，你只要改變想法，隨時可以來找我。”
吳常點頭，說道：“我會的。”
他看向眾人，拿出手中號角，說道：“我靠著轉職的能力，可以暫時抵擋島上的黑暗，我現在就去把黑暗中的怪物釣上來。我手中的號角能讓人恢復清醒，那怪物迷惑不了我。”
“如果我發覺無法戰勝那怪物，就會吹動號角求援，到時你們再提著夜行燈殺出來。”
吳常用自身為餌的方法冒險，但眾人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計劃，只能叮囑吳常千萬小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大不了躲在考察站七天，等船來了再離開。
吳常比出一個的拿捏的手勢，對著鏡子醞釀片刻，隨后模仿怨念中玩家的模樣，目光呆滯宛若失魂，搖搖晃晃的進入黑暗。
離開考察站五十米左右，他模仿漩渦印記的發作時的氣息，令胸口的印記亮起紅光。
十幾秒后，他便感覺到黑暗中傳來窺視的目光。
裝作失魂，等對方上鉤。
過了兩分鐘左右，黑暗中的人影終于忍不住，朝著他靠了過來。
吳常能看到對方，正是消失的藤田宏之，親自見到對方，遠比隔著怨念看的更加明顯。
藤田宏之只是普通人，起碼威爾斯的記憶和約翰遜的描述中，他并沒有超凡力量，但他現在能生活在夜之島的黑暗中，還擁有蠱惑人心的力量，對此吳常不禁要問，那么代價是什么？
代價就是，藤田宏之的身體產生高度異化，在他的脖子處長有魚人的腮，兩只眼睛也變得如同魚眼，散發著詭異的光，裸露出體表的身體生長著魚鱗。
雖然沒有變成魚頭，但他魚人化的程度遠比吊在地下空間的考察隊員們更高。
當他靠近吳常五米的時候，他向前伸手，手臂如同軟體動物一般，拉伸到接近四米，在長度極限的時候，掌心裂開一條口子，一根帶黏液和黑色毒液的白色骨刺從中伸出，緩緩刺向漩渦印記。
這小子還挺謹慎。
雖說藤田宏之的骨刺破不了吳常的防，但他并不準備被那玩意扎一下。
他在骨刺即將刺中他的時候，一把將骨刺攥住，同時抬頭看向對方。
“藤田先生，我抓住你了。”
藤田宏之臉上露出驚慌之色，仿佛壁虎斷尾求生，直接主動斷開伸長的胳膊，轉身欲逃。
“晚了。”
吳常衣服上一顆不起眼的紐扣亮起光芒，朝著藤田宏之釋放出一道無形的沖擊波。
「道具技能：精神控制」
「技能說明：對目標發出一道精神攻擊，精神攻擊的強度取決于使用者的靈感，若精神攻擊沖破目標的意志屏障，則完全控制對方。」
在吳常高額的靈感下，藤田宏之的意志屏障一碰就碎，如同中了定身術，呆呆定在原地。
片刻之后，他一對魚眼中詭異的光黯淡下去，僵硬的走回吳常身前，躬身道：
“藤田宏之愿意為您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