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原野,奔騰的莽牛。
  阻道的狂獅,搏命的廝殺。
  所有的功法修行,都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搏命。
  化身為莽牛,與那狂獅搏命,每一擊都用盡全力。
  頂角。
  奔踏。
  蹬腿。
  沖撞。
  當一切的幻境散去,憨厚少年發現自己站在藏書閣后的青石小廣場中,滿身汗水。
  這是用來演練武道的地方,不少人都在這里演練翻閱典籍所看到的武道戰技。
  “來,我帶你走兩趟莽牛拳。”
  站在一旁的張遠開口,然后緩緩抬手,雙腳踏出。
  憨厚少年連忙跟著走拳法。
  很奇怪。
  當拳法招式擺出時候,他發現自己仿佛再次化身那莽牛,一拳一式全都是在與狂獅搏殺。
  他的拳法有些走形。
  只剩莽牛拳的影子。
  但他的每一擊,都是那莽牛有狂獅搏殺時候的殺招。
  力發于地。
  力出于鋒。
  兩趟拳法走過,張遠停住身形。
  憨厚少年還在揮拳。
  他的身外,淡淡的氣血激蕩。
  一頭淡薄的莽牛之影浮現。
  一牛之力,先天層次。
  不是這少年修為達到了先天境,而是其拳法力量,達到了一牛之力。
  其身軀底蘊,加上大成境的莽牛拳加持。
  張遠都沒想到,自己灌頂的拳法,竟然與這少年如此契合。
  或許,這就是心性淳樸,反而更容易領悟拳法玄妙?
  十三四歲的一牛之力,小廣場上不少人都轉過頭。
  “那是,周如?”
  “周司馬家的小子,有些憨憨的那位?”
  “這拳法,這小子能如此厲害?不是說他,有些,不靈光嗎?”
  等周如拳法走完,回過頭,看向張遠。
  “大哥,我這拳法,算不算震蕩疊加之力成了?”
  他雖然反應遲鈍,可好歹也是在武學修行,這力量變化,還是能感覺到的。
  張遠笑著點點頭:“這拳法,極適合你,等你修到大圓滿層次,會更有收獲。”
  周如面上閃過激動,握著拳道:“好,我一定好好練。”
  說完,他再次撓撓頭,低聲道:“大哥,那個,我若是還有不懂的地方,可能再請教你?”
  “行,我在藏書閣的時候,你都可來問我。”張遠點點頭。
  周如重重點頭,輕吸一口氣,然后看著張遠:“大哥,你說,我有修武道的天賦嗎?”
  天賦?
  “有。”張遠點頭,輕聲道,“今日,你給我帶來了驚喜。”
  郡城外,云臺山。
  半山腰的云臺書院,是鄭陽郡除去郡學之外,極有名的書院了。
  云臺先生左丘韌,乃是鄭陽郡的儒道大家,博學多通,書畫雙絕。
  云臺書院有學子數百,無論家境,資歷,天賦,只要愿來學,左丘先生都收。
  城中不少家族都年年奉上束脩,只為自家后輩能在書院中求學。
  后山,茅亭。
  穿著儒袍的趙瑜快步走到坐在琴臺邊的鳳鳴郡主身旁。
  “小姑姑,那嬴洛昨日離開郡城了。”
  趙瑜面上帶著幾分欣喜,低聲道:“這家伙近來在城中囂張的很,我還當他不走了呢。”
  正是因為看不慣嬴洛在城中的張揚,她才陪著嬴鳳蘭到書院里來。
  鳳鳴郡主也算是云臺先生的弟子,且在書院還教授那些女學子琴藝。
  “我知道,府中已經送信來。”
  “明日我們就回城吧。”
  鳳鳴郡主低語,轉頭看一眼趙瑜,目光轉向前方山嶺。
  府中不但送信來讓她和趙瑜回去,還提到擇婿之事。
  她,或者是趙瑜。
  昭王府需要借力,突破困局。
  這不是她大哥,昭王嬴季的安排,是她那位大侄子,昭王世子的謀劃。
  這位昭王府中話語權極重的世子,在與鎮西軍的盟約失敗后,就已經入皇城和其他郡城,尋求能幫到昭王府的新盟友。
  按照昭王世子信中所言,他會以文武集會的名義帶一些有意與昭王府聯姻的才俊到鄭陽郡城。
  世子希望鳳鳴郡主和趙瑜能幫助昭王府的前提下,也為自己尋到未來。
  如果昭王府再沉淪,還想尋到門當戶對的聯姻對象就越發難了。
  “我這就去向左丘先生辭行。”趙瑜帶著歡喜開口,她在山林中是住膩了。
  “左丘先生去城中,幫參加官試學子報名了,這事你忘了嗎?”鳳鳴郡主搖搖頭。
  趙瑜張張嘴,啞然失笑。
  “那我去吩咐人收拾行李。”
  郡城。
  裝裱店。
  穿著大袖儒袍,頭發花白的老者立在一幅還未裝裱完成的畫卷之前,面上全是茫然和失神。
  “山長。”
  一聲低喚,讓老者回過神來。
  “山長,您的字畫都裝裱好,我已經取了。”說話的中年文士抬頭,看到那春山圖,目中閃過驚異。
  “這幅字畫,郭老板說是一位下人送來,應該就住在唐外大街。”
  “不過,他們做生意的有規矩,不好打聽,也不好透露客商訊息。”
  聽到中年文士的畫,老者點點頭,輕嘆一聲。
  “夢溪比我還大十歲,若是還活著,如今也有近百歲了。”
  “可惜,天妒英才……”
  他從懷里拿出一張名帖,交給中年文士。
  “你將我的名帖留在店中,讓店主務必交給畫的主人。”
  “技深不壽,神傷難明,我也是到六十歲后,儒道大成,方才明白夢溪為何早亡。”
  “此人筆法意境意境絲毫不遜于夢溪,我要見他一面,看他能不能承受此等幾近于道的技藝,如此人物,我不能看著其走了夢溪的路……”
  中年文士點點頭,將名帖送到店后裝裱間去。
  走出店門,中年文士開口道:“山長,我們是直接去郡學,為學子們報名嗎?”
  聽到他的話,老者搖搖頭,輕笑道:“那怎么成。”
  “你先將我到城里的消息放出去,等人來宴請。”
  “我裝裱這些書畫都是為送人的。”
  “郡學中那些博士,教習,還有龔宇正祭學,”頓一下,老者輕聲道,“多給我云臺書院一個參加官試的名額,學子們就多一份機會。”
  “我左丘韌年輕時候不求人,如今才明白,如果彎腰能做到的事,一定要將腰彎下來。”
  “這世間,武人搏命,文士清談,不流血就能成的事,定要去做。”
  左丘韌,云臺山上書院之主。
  中年文士點點頭,躬身開口:“弟子明白。”
  “弟子這一次若是能官試得中,入仕為官,定記得老師的話。”
  左丘韌伸手拍拍中年文士的肩膀,笑著道:“徐渭啊,你是我門下難得的俊才,你要不能中,還有誰能中?”
  “你回客棧,我去拜訪周司馬。”
  “上次他請我為述職武官講課事情,我還沒有答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