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遇襲時,內城旗人的集體逃亡行為,為情報署提供了最大限度的掩護。
2日后,
劉千在郊區約定區域回收人手,僅僅少了9人。
這讓他喜出望外,同時也意識到清廷的統治衰微。
當然,
他沒想到是乾隆父子倆斗法,導致出城搜捕行動虎頭蛇尾。
不過,原先的路線走不了了。
津門府戒嚴,大沽口封鎖。
所以,眾人只能繞了一圈改走陸路,先入河南,再走安徽,最后從浦口段渡江。
浦口,是陛下的結拜兄弟胡之晃守著。
一路上,
劉千越想越佩服陛下,早早布棋浦口真乃妙招。
揚州和安慶北邊都被清軍嚴密把守,壕溝連綿,巡邏隊密布,嚴防死守。
唯獨浦口云淡風輕。
因為胡之晃部沒有剪辮,也沒有插吳旗。
落在清廷眼里,胡總兵依舊是個可以爭取的地方軍閥。
四九城,氣氛壓抑。
街道上少有行人,即使有也是低頭快走,生怕惹上麻煩。
紫禁城內由侍衛親軍和粘桿處控制,他們堅決擁護皇帝。
皇城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午門外,
擁護皇帝一方的軍隊和擁護儲君一方的軍隊,武裝對峙。
前鋒營、護軍營、健銳營、火器營擁護老皇帝。
驍騎營、虎槍營、善撲營支持儲君。
這些是京師的一流武裝。
二流武裝同時也是兵力最多的步軍統領衙門,內部分裂了。
倆營支持儲君,仨營擁護老皇帝。
南營,支持儲君。
千總福壽一臉興奮的站在隊伍里,按著刀柄。
按照上線指示,他已經托人將自己的效忠信遞給了嘉親王。
拿吳廷的錢,買大清的官。
拿大清的俸,當吳廷的差。
兩大帝國伺候著咱一人,福壽整個人都透著精神,腰間的紅帶子也愈發鮮艷。
總管太監秦駟站在午門城墻眺望,心里哆嗦。
只見各色旗幟飄揚,士兵們衣甲鮮亮,刀槍出鞘,戰馬嘶鳴。
眼尖的他甚至看到軍陣里混雜著大炮。
兔崽子 這要是火拼起來,不需要吳賊北伐,大清立馬土崩瓦解。
想到這里,秦駟就難受。
默默對上天祈禱:
“愿以信男10年陽壽換取大清平安,皇帝安康。”
“千總大人,今兒會不會打起來?”
“難說。”
福壽望著底下心驚膽戰的兵丁,腹誹都是一群沒見過大世面的南城胡同串子。
像今天這種好幾萬人的大場面絕對打不起來。
四九城打架的一大特色,到場的人越多就越打不起來。
最后,
肯定有借坡下驢的機會。
兩方各自宣布取得了勝利,然后呼朋喚友吃酒去。
想到這里,福壽肚子咕咕。
于是吩咐:
“你們幾個,去,買點吃食。”
“大人,能行嗎?”
“把嗎字去掉。今兒是為國事,告訴掌柜的掛步軍衙門的賬。”
“嗻。”
一隊兵丁興沖沖去了前門大街。
小半個時辰后,推著獨輪車滿載而歸,驢肉火燒,油條花卷,再配碗豆汁兒。
兵丁們分著吃,興高采烈。
福壽扯著嗓子朝對面喊:
“護軍營的弟兄們,別踏馬繃著了。自己人,都自己人啊。”
“咱們在這戳著,御膳房也不管飯喲。”
瞬間,
對面森嚴的軍陣,就騷亂了。
旗丁們齊刷刷望向佐領。
佐領東張西望,猶豫了半天,嘆了一口氣。
“去吧。”
“嗻。”
沒一會,兩邊都坐下了。
再過了會,兩邊都開始卸甲了。
又過了會,兩邊開始交換食物吃了。
福壽敞開衣襟好似關二爺附體,單刀赴會。
坐到護軍營方陣里開始攀親戚。
四九城的旗人,只要肯聊。
祖上都是親戚 福壽如魚得水,拍著匈膛:
“一會散了場。哥兒幾個誰都不許回家,跟著哥哥我砂鍋居走起,今兒不喝倒下2個,就不算好漢。”
護軍營的旗丁能說啥呢,感激涕零唄。
有富哥們請客去著名的砂鍋居吃一頓油水很足的大餐,總能給家里節約2斤嚼谷不是 這年頭,
旗人家里也沒余糧啊。
四九城的人都是懂人情世故的。
沒過多會,
步軍統領衙門南營和護軍營在午門外打起了麻將,一片烏煙瘴氣。
正如福壽所說,御膳房今兒不管飯。
上萬人餓到傍晚,饑腸轆轆,罵罵咧咧解散,各回各家。
福壽呼朋喚友,一喝,就喝到了第二天天蒙蒙亮。
酒錢,吳廷付!
有那么一瞬間,福壽弄不清自己到底算哪邊的人?兩邊坑?
養心殿東暖閣內,
乾隆躺在炕上,有進氣沒出氣。
御醫表情肅穆,斟酌語氣:
“皇上主要是急火攻心,加之上了年齡,一時間難以支撐,需好好療養,龍體或或或”
永琰冒出一句:
“龍體必定無恙。”
“是,是。”
“皇阿瑪確實需要好生療養,軍機處要多承擔一些。”永琰冷不丁冒出一句,“于老大人,你去軍機處幫著分擔一二。”
“老臣謹遵王爺。”
和珅望了于敏中一眼,眼神復雜。
再望向乾隆,頓時悲從心中來,哭的不能自己。
傍晚,
人都散了,秦駟端著銅盆進來幫著擦洗。
突然看到塌上的乾隆睜著眼睛 嚇的差點摔掉銅盆。
“主子,您沒事了?”
望著這個忠心奴才,乾隆感慨萬千,國難見忠臣啊。
“朕這一生最愛面子,如今,被全天下人當成笑料了吧?”
秦駟痛哭流涕,望著一臉落寞的老皇帝,心如刀割。
他懂,這叫羞辱。
就和當初他從敬事房撇著腿出來的感覺差不多,男人的自尊啊信心啊被割去了。
乾隆輕輕一揮手:
“別哭。去,把永琰叫來。”
“主子,要不要召侍”
“不需要。朕就剩下這一個兒子了,朕沒瘋。”
接到召喚,永琰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常服內穿上了軟甲,靴子里塞了匕首,腰后別了西洋進貢的小巧短銃。
還帶上了最得力的侍衛,約定大喊“萬歲”為號。
誰也不知道父子倆見面聊了什么。
總之,
次日上朝,所有人都驚呆了。
乾隆穿龍袍,嘉親王也穿龍袍,只不過龍少了一個爪子而已。
“皇阿瑪,您小心。”
永琰小心的攙扶著乾隆。
溫馨一幕,父慈子孝。
乾隆坐上龍椅,語調平靜:
“吳賊襲擊皇城,燒了幾間屋子,無關緊要,無傷大雅,三大殿嘛,也不是第一次燒。所謂的神火飛鴉,也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大清底蘊深厚,他想打,便打下去。”
“不過,朕年老體衰,不堪朝政繁瑣。皇十五子永琰,純良敦厚,恭敬謙讓,朕想給他壓點擔子。”
“永琰。”
“兒臣在。”
永琰跪地。
“即日起,你以監國身份,兼任順天府尹、九門提督、鑲黃旗滿都統,節制驍騎營、虎槍營、善撲營和西山健銳營,出入儀仗等同于朕。”
“兒臣遵旨。”
大臣們釋然。
這個結果也算是情理之外,意料當中。
于敏中的腦子里冒出一個詞:
相忍為國。
清初,代善和多爾袞就是這樣,互相克制沒有發生火拼。
在這一點上,
八旗貴族比當時的南明要英明。
南明的內斗那可真是嘆為觀止,比八大胡同的道德水準還低了一大截。
當天,
永琰就離開了紫禁城,開府建衙。
父子倆都松了一口氣。
保持點距離好。
否則,
養心殿到奉先殿之間,要挖壕溝布拒馬的。
與其父子倆都睡不好。
不如乾隆讓權,永琰退步,父慈子孝,將當前最大的一顆地雷排掉了。
接下來就是報復。
報復李郁?那是不可能的。
報復一下四九城的爺們,手拿把攥。
在火箭彈落入宮城之后的第6天,情報署行動人員已經在河南街頭吃熱騰騰的木板豆腐時。
步軍統領衙門傾巢出動,挨家挨戶搜捕嫌疑犯。
四個城門領被下獄,抄家流放。
當天負責巡街的順天府官佐吏全部流放。
如此僅限于此,那就太低估了乾隆的報復心。
東安門大街附近50丈,
一戶鑲白旗旗人打開屋門,望著外面烏泱泱的兵丁。
連忙高呼:
“我是旗人。”
“旗人罪加一等。鎖起來,帶走。”
東安門大街附近2里的百姓,全部被抓。
乾隆痛斥這些人眼睛瞎了!
賊人在東安門外把那么些噴火的玩意發射上天,你們為何不能提前發現?為何不能沖去阻止?
朝陽門,
乾隆站在城墻上望著城外好似被1萬頭騾子踩過的翻漿泥地,就憤怒的不能自已。
刺殺當天,
四九城至少跑出去了幾萬人。
南城那些窮鬼跑,乾隆可以理解,本來朝廷對他們就無甚恩情。
但是,
內城的駐防八旗集體逃亡不可饒恕。
他們本該是拱衛皇城,拿起刀槍主動搜捕圍攻刺客。結果呢,賊人一喊,一呼百應,萬人奔跑。
御筆一揮,
全部有罪!
流放寧古塔。
一來為懲罰,二來是時候布局遼東了。
關外除了缺人,什么都不缺。糧食、鐵礦。煤礦、河流、森林,皮毛應有盡有。
有些事不能說,但是要做。
四九城哭聲震天。
躲到高碑店的蔣天木狐疑,數次派人打探是不是乾隆死了?
結果發現是集體流放的人在哭泣。
烏泱泱的京旗子弟一路號喪,哭天抹淚。
直隸的百姓沿途圍觀。
乾隆一口氣流放了三千旗丁連同家眷共計一萬五千余人。這些人是軟蛋當中的軟蛋,慫貨當中的慫貨。
留在京城除了發牢騷、喝茶吃飯,沒有一點正面作用。
乾隆甚至惡毒的公開說:
“假使吳賊打過了黃河,朕就算臨時從保定招募壯丁,都比這些敗類能打。”
“朕對這些人無法存有一絲憐憫。讓關外的風雪、野狼,好好的教訓他們。”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可能是京旗的表現過于惡劣,也可能是乾隆失了心智,居然想起了北邊的窮親戚們。
第一道旨意:
順天府抄了直隸的百余家窯子,將2000多窯姐打包發配黑龍江給索倫人為奴。
初春,正是一路向北的好時節。
下雪之前,
凡是能活著走到大興安嶺的窯姐都能躺進索倫人的獸皮褥子。
生育!
索倫不生崽,朝廷就沒有精兵。
曾經,那些京旗子弟哈著、腆著、供著,10兩喝茶、50兩聊天、100兩全壘打的當紅姐兒 索倫人不花一分錢。
皇恩浩蕩 第二道旨意:
大規模召回出旗的漢軍旗后裔。
京旗不可靠,地方駐防八旗不敢調。
乾隆覺得,還是漢軍旗眉清目秀。
而且兵部尚書何國宗揭穿了一個事實,之前被出旗的那些人都是真正干活的,留下的多是會拍馬送禮的廢物。
所以,
召回很有必要。
所有被召回的漢軍旗后裔,朝廷補發其祖輩被出旗后的歷年基本餉銀。
這一筆大數目,來自于議罪銀。
一時間,
直隸以及山東、河南、山西各省的漢軍旗后裔感恩戴德。
丟掉鋤頭,置辦行頭。
進京沐浴皇恩,被編成了新漢軍八旗。
養心殿造辦處生產的各類槍炮,乾隆也不打算再給滿八旗了,而是全部撥給了這些新漢軍旗。
帝心,傷透。
數千里外,湖南衡陽。
車隊穿梭不停,士兵們行色匆匆。
整座城池好似一座巨大的軍營。
經濟大臣范京匆匆入城,見到了駐扎在此坐鎮指揮的陸軍大臣林淮生。
一番寒暄后,屏退左右。
“這是陛下的親筆書信。”
林淮生接過仔細看了2遍。
抬頭說道:
“沒問題,必要時候大軍會配合你。不過,時間是有限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明白,這你放心。”
范京心情不錯,甚至透露了一個機密。
除了廣西方面,他還派了一路使者去貴州銅仁府勸降鎮遠總兵。
“王生烈?”
“對。”
“我記得此人曾在江西和我軍交過手,敗的很慘。”
“正因如此,本官覺得他會冷靜思考歸降的。”
廣西平樂府。
范京派來的使者已在此等候了3日。
住宿條件不錯,每日有酒有肉,屋外有士兵站崗。
直到某一日,
廣西團練大臣陸廷升秘密趕到,展開了談判。
“貴使如何稱呼?”
“傅聰,曾為軍前小卒。”
陸廷升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感覺受到了羞辱。
傅聰似笑非笑,甩出一封書信。
“此乃我吳廷重臣親筆書寫,大人請過目。”
陸廷升看完,臉色稍緩。
“廣西可以歸附吳朝,條件是桂人治桂,接受朝廷派遣流官,但不接受駐軍。鄙人欲效云南沐氏,世世代代忠于吳朝,扼守邊疆。絕不讓南邊的猴子們前進一步。”
傅聰輕蔑的吐出2個字:
“做夢。”
陸廷升勃然大怒,起身怒目。
傅聰也起身,握拳怒目。
幾十息后,
陸廷升放聲大笑。
“傅先生,請坐請坐。你看我的腦后”
他摘下帽子。
辮子,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