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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京師年關難過旗人難乾隆更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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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4章京師年關難過!旗人難!乾隆更難!

  乾隆四十一年的最后一個月份,俗稱“臘月”。

  京城照例是很熱鬧的,四九城的旗人們籌備過年,這里面的講究可多了,一般人壓根學不來。

  距離衙門“封印日”還有幾天,

  許多人家已經開始籌備年貨了。

  吃食是大頭,瓜果酒肉,葷素點心,羊頭豬頭,講究繁多,一樣都不能少!

  一身嶄新衣裳也是必須的,不然走出去被街坊四鄰恥笑窮困潦倒,整個一破衣爛衫!

  親戚朋友上司伍的,也要走動一二!

  這些開支加起來是個龐大的數字。實際上有一半的京旗人家囊中羞澀,打腫臉沖充胖子,借錢過年!

  理藩院衙門當差的正紅旗旗人,那三爺,這幾天心神不寧。

  “當家的,你每天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竄,你有啥心事?”

  “我,我有啥心事,我就吃飽了撐的想遛彎。你一婦道人家胡咧咧啥?”

  “得了吧,院兒里的大黃狗都瞧出來了。您吶,愁銀子!”

  “去泰豐樓,有位外地窮縣為官的老友進京,邀我一敘。10年未見,甚是想念。”

  “爺,去哪兒?”

  那位訂館子的同僚甭看官袍鮮亮,口氣挺大。

  那三爺笑道:

  “您這又是?”

  是旗人覺得很跌份的一件事。

  “吉林來的。共一個老太爺的爹。”

  快出巷子口又遇到一衙門同僚,拱手行禮:

  “那爺,您這是?”

  一路上,

  “爺,到了。”

  那爺家住城東,溜溜的跑到城西找當鋪,不是閑得慌,而是為了遮羞。

  家里老爺們負責銀子,否則她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中年胖婦人,無可奈何的笑笑:

  “我懂,家丑不可外揚。對吧?”

  又雇了輛馬車,方便隱匿。

  那三爺嚇了一跳:“噓。”

  “哪個鄉下?”

  “咱旗人活的就是個體面。這種不體面的話,以后少講。”

  典當,

  “年關難過!”

  總之,只有京旗才是正宗。

  黑龍江的旗人就甭提了,簡直是不開化的野人。

  不斷遇到熟人打招呼,車簾子就沒放下來的機會。

  雖是同根同源,可在京旗眼里,吉林那幫旗人都是土老帽。

  盛京稍微好點,相當于保定廊坊這種鄉下檔次。

  那三爺閉著眼睛,正襟危坐,心中默念:

  離開了熟人區域,車把式明顯加快了速度,頭也不回的問道:

  “得嘞,您老坐穩了。”

  “喲,您老這人脈真是深不見底。”

  “西市胡同。”

  那三爺在院子里踱步,下定決心,去當幾件東西。找了塊藍綢布把兩件祖傳的瓷器包了。

  關內的駐防八旗,那又要區分看待的。南方的高人一等,西北的全是苦哈哈。

  “誰說不是呢。”

  那三爺擺出上位者的姿態,居高臨下,滿懷憐憫道:

  “年關難過呀。”

  車把式雖是廊坊人,但久混京城,熟悉這片地面爺們的德行。悄悄的放慢了車速,方便客戶多吹噓幾句。

  婦人丟下個白眼,自顧自的離開了,去鄰居家嗑瓜子閑聊。

  “哦哦,鄉下來了幾個窮親戚,我這不是去館子訂上兩桌,不能丟了咱京旗的禮數。”

  “得,當我白說。”

  甚至比只生丫頭不生兒子還要跌份,畢竟沒兒子可以甩鍋老婆,沒銀子的鍋甩不出去。

  實際上也就隔壁二葷鋪去買點豬頭肉、鹵大腸、油炸花生米,再打2斤渾酒。糊弄吉林來的親戚,足夠了。

  “伺候著。”

  車把式拿下小凳子放地上,又伸出一只手臂扶客人下車。

  那三爺的眼光從未在他的臉上停留一刻,下車的動作十分尊貴,拿捏的恰到好處。快一分顯急躁,慢一分顯老態。

  已仙逝的阿瑪曾經叮囑過:

  對待一般人是不能給臉的,否則他們就會看輕了你,蹬鼻子上臉。你朝他笑,他覺得你也是。你朝他甩臉子,他反而覺得你是貴人。

  當鋪門口,

  兩個膀大腰圓抱著胳膊的漢子見了,立馬走過來,擠出笑容:

  “這位爺,您是要當東西嗎?”

  那三爺矜持的點點頭,依舊目不斜視,眼神從不在這倆打手臉上停留半分。

這種貴人作派倒是挺唬人。至少車把式和打手們都認為,介是位爺  然而進了當鋪。

  見多識廣的朝奉是瞞不住的。

  他只是眼皮一抬,就看透了這位大清早第一個上門的客人成色。

  頭戴一頂鑲玉瓜皮帽,5年前的款式。

  一身暗紋紅綢夾襖倒是值點銀子,可滾邊的皮毛明顯暗沉,不蓬松。這是穿久了洗多了的緣故,說明此人平時出門就指著這一件體面衣裳,沒得替換!

  走道的那官步倒是蠻標準的。

  但無轎子,無護兵,說明此人雖在衙門,但絕不是官。

  也不會是翰林院都察院的清水官,因為沒有那股子窮酸氣,傲氣!

  一句話:中不溜丟的京旗大爺,糠蘿卜!

  朝奉擱下毛筆,走下柜臺:

  “這位爺,您請。”

  “請。”

  就好似演練過一般,配合默契。

  那三爺將2個瓷瓶放在柜臺上,解開藍綢布。退后3步,坐下喝茶。

  朝奉則是端起來,端詳了幾眼。

  隨即放下瓶子,笑道:

  “您的家世不簡單,祖上必定是出過二三品大員的。”

  那三爺則是矜持的笑道:

  “祖上也就是外放過一兩任糧道。”

  朝奉笑道:

  “咱大清的糧道可比二品大員都實在,您吶,深藏不露。這位爺咱言歸正傳。如果是死當,值50兩。如果是活當,那對不住您,小鋪只能給25兩。”

  端茶送水的大伙計心中一跳。

  死當50兩倒是良心價,可活當25兩,屬實黑了點。

  他有些不解師傅的用意,只能待客人走了再仔細詢問這里頭的學問。

  那三爺優雅的刮了刮茶碗蓋,喝下一口茶水,語速不緊不慢:

  “自然是活當!”

  朝奉點點頭,轉頭吩咐:

  “去,給這位爺開票,取銀子。”

  “是。”

  大伙計手腳麻利,沒一會就辦妥了。

  出來時,只聽得那三爺悠然說道:

  “東西擱在您這省心。家里頭地方緊,磕碎了好幾個,管家見了覺得心疼,三番五次的跟我嘮叨。我說得,存當鋪吧。又安全又省心。”

  “您說的是。”

  那三爺輕輕放下茶碗,拿起桑皮紙包著的銀子,并不打開清點。

  一拱手:

  “再會!”

  朝奉連忙拱手,幅度更大一些:

  “您多照顧。”

  望著那三爺離開的背影,大伙計低聲問道:

  “師傅,他為什么不選更劃算的死當?還有,他為什么不點一下銀子數量?”

  “今日為師就教,典當一行的最深學問――看人!”朝奉擦拭著瓷瓶,“活當,就是客人給自己留下一絲希望,將來或許還可以贖回。他壓根不會再來了,可為了那股傲氣,倒驢也不倒架,寧愿選擇活當,也不要被咱們看扁了。”

  大伙計煥然大悟,點點頭:

  “我明白了。他不清點銀子也是為了告訴我們,他有錢,不把銀子當回事。師傅您吹捧他祖上的那番話,是給他保齊面子。”

  “是啊。”

  朝奉似乎頗有感慨,突然扭頭囑咐道:

  “記住,以后遇上這種客人你可以壓價,但給銀子千萬不可短了秤。言語上更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輕視!”

  “是。”

  大伙計沒有繼續追問。

  雖然他有些不理解,可師傅說的話一定是正確的,照辦就是!

  他是這間鋪子里看貨眼光最好的學徒。可今日才知,會看貨只是尋常,會看人才是王道。

  “明日起,你就算學徒出師了。”

  “謝謝師傅。”

  大伙計興奮的眼眶發紅,跪地磕了倆響頭。

  學徒6年只包吃住,沒有工錢。

  出師后就能拿每月2兩的工錢了,而且以后還會漲,一旦做到掌柜二掌柜,還能獲得身股拿分紅,一直拿到咽氣。

  寬進嚴出,這就是晉商的智慧!

  銀子到手,精明能干的女人們就成群的開始采購了。

  今年,砍價特別狠!

  八旗姑奶奶們組團砍價,口燦蓮花,掌柜的都招架不住。

  進入臘月,京城物價飛漲,漲的太猛,一斤米都到30文了。而大米是民生基礎,一漲百漲。

  裕泰茶館,

  一群旗人老爺們都在憤怒的詛咒那些奸商,同時咒罵都統衙門和順天府太軟弱。

  這次所有人都站在一個戰壕里,對當前的生活很不滿。實際上京城里的漢人也不滿,但不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怨言。

  普遍的怨氣和即將過年的喜氣纏繞在一起。

  四九城的氣氛顯的很詭異!

  而四九城的核心,紫禁城的氣氛就更詭異了。

  侍衛們臉色肅穆,按刀宛如雕塑,并無往日的輕松感。

  因為,

  帝國的南方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

  大清立國130年,只有三藩之亂和準噶爾能夠媲美的危機。

  “罪臣阿桂,泣血上奏。江南偽吳王統兵10萬,出徽州下饒州,湖口滿漢官兵苦戰皆亡副都統歧征以下數十名八旗官佐陣亡,綠營總兵副將游擊陣亡無算,另有數目不詳兵丁被俘。長江水師一戰盡墨,提督以下十余人戰死,鄱陽湖以東水域盡喪敵手。”

  “九江告急!江西告急!東南告急!”

  京城3品以上官員全部在殿。

  總管太監秦駟不帶感情的朗讀著折子,確保聲音足夠所有重臣聽得見,卻又不至于刺耳。語調略帶悲憤,卻又正氣凜然,暗藏信心。

  光這份播音技能,若是放到某個時代的半島王朝,也能混個御用播音員。

  讀完子,他就悄悄隱匿到了殿內的陰影當中。

  死寂。

  所有人都低著頭,默默消化這個震撼的戰敗消息。

  乾隆突然暴怒:

  “你們都是啞巴嗎?”

  呼啦啦,瞬間跪倒一片。

  朝臣們皆是腦袋觸地,雙手按著金磚。從后面看有點像在練瑜伽!

  于敏中畢竟老邁,有些眩暈。

  扭頭望了一眼跪在旁邊的和,見這小子正在神游四方。

  “和,于敏中你們說,朕該如何處置阿桂?”

  和抬頭,昂起身子:

  “江南賊勢已成,如今不宜局部圍剿。應當舉全國之精兵齊集江南,泰山壓頂,沒有50萬兵都不宜開戰。”

  “奴才還看過撫遠大將軍呈送兵部的軍報,其中談到了偽吳王之精銳多來自皖北。”

  “嗯?”乾隆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帶歪了。

  連忙問道:

  “可有此事?”

  兵部尚書立馬出列,證明了和所言不虛。

  于是,如何處置阿桂的議題,又變成了討論淮西的民風。

  “奴才建議,以皖制皖。”

  眾大臣心中唏噓,感慨和真是靈活,又被他總結到了。

  果然,乾隆點頭:

  “以皖制皖,微言大義。朕讀史也常有此感慨,淮西人素來兇狠。江南李逆倒是好算計。”

  一番討論,

  朝堂達成了共識,擴建安徽綠營。

  準確的說,是建一支安徽綠營新軍,區別于以前的老綠營。

  兵額直接定為5萬!

  所需餉銀戶部撥一半,另外一半由蘇皖共建。

  于敏中突然冒出一句:

  “皇上,老臣覺得可以暫時放松圍剿。”

  頓時引起了眾人側目,乾隆也有些無名火,眼神不善!

  “老臣覺得,江南偽吳政權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個敵人。或可暫時放棄軍事進攻,轉而從其他方面著手,比如說商業?士紳?民心?”

  “于愛卿的意思朕懂了,殺人未必要用刀。朝廷一面集結天下重兵,一邊在看不見的戰場進攻,麻痹江南眾賊。”

  “皇上圣明。”

  于敏中抬頭望著乾隆。

  乾隆點頭,對這個老家伙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一層。

  腦海中冒出一個評價:老奸巨猾!

  “兩位愛卿所言都是老成謀國之計。歷來對江南的圍剿太過急切,太過倉促。綠營兵數量再多,也挑不起大梁。是朕輕看了這個落榜書生。”

  殿內眾大臣瞬間琢磨到了味道。

  萬歲爺還是圣明啊,居然能承認自己的錯誤。

  看來阿桂的這頓板子依舊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懲罰不疼不癢而已。

  同時也對兩位軍機大臣十分欽佩。難怪他們能混到這份上,靠的就是這份眼力見。知道這次摁不死阿桂,干脆就不潑臟水。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低估了朝堂傾軋的殘酷。

  次日,

  都察院一年輕御史就遞上了彈劾阿桂的折子。

  羅列罪名5項,其中最要命的一項是:剛愎自用,忽視預警,以至饒州府失陷,大軍南撤路線被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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