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洛恩整理思緒之際,查驗過現場的摩根也給出了一致的推測:
“和葛溫一樣,阿爾比恩也支撐不下去了。只不過它死后的影響,恐怕要比葛溫帶來的狂獵之災嚴重得多。”
這可是那些華納土著用賽德巫術和千年信仰,從不列顛島的大地意志中凝結出的幻獸。
連它都在一次次的動亂中變成了這副模樣,那么只能證明整個凱爾特神代已經狂奔在加速滅亡的路上。
正當摩根心中惆悵之際,極致的危險氣息勢若奔雷,瞬息而至。
“閃開!”
伴隨著耳畔炸起的一聲暴喝,她整個人被一旁更加警覺的洛恩拽著拖向后方。
與此同時,一只猙獰慘白的骨爪帶著尖銳的呼嘯,拍在了湖畔,激起數丈高的煙塵。
看著那三分之二為白骨,三分之一為腐肉的龐大巨物沖出水面,直奔自己而來,摩根臉色微變。
這玩意還沒死?!
“吼!”
掛著腐肉的巨龍引動魔力因子,發出嘶吼。
森白的骨架染上了濃墨般的色彩,周圍的光暈被陰影吞噬。目光所及下,眾人仿佛看到了一個鑿穿世界的大洞。
里面是極致的漆黑,仿佛布滿了無數的尸骨和亡靈,代表著這片土地所累積的死滅意志。
它誓要吞噬光明,將不列顛島上一切都拉進地獄。
僅僅一瞬的注視,眾人頓時感受到那股惡意是如此極致,如此純粹。
現在,已經不能把它叫做白龍,或者阿爾比恩了,應該是:
魔龍——伏提庚!
“轟!”
平靜的湖面劇烈震蕩,早已隕落和失墮的神圣之龍裹挾著紅黑色的以太狂潮,嘶吼著席卷而來。
其翼如刀,其爪如矛。
“止于此,終于此,理想之鄉,止境之地,萬物不得僭越,生滅自當輪序——阿瓦隆!”
摩根緊急舞動魔杖,同時唇齒以極快的速度翕動開合,吟唱出高速神言。
瞬間,伴隨著神言律令的激蕩,周圍的空間驟然扭曲,一座由意志所化的永恒島嶼,從她身后拔地而起,將魔龍掀動的萬丈魔力潮汐強行驅散并鎮壓。
愛爾蘭的死亡女神,不列顛的湖之魔女,君臨在舊日大地意志的面前,宣告著自己對這片國度的強權和統治。
“圣槍,拔錨!”
而在摩根舉起魔杖暴喝的剎那,天空如破碎的鏡面般裂解開來,十二根由魔力編織的藍黑色以太之槍,穿過巨大的魔法陣圖,形如摧毀世界的倒置尖塔,朝向地面一寸寸碾壓。
同時,試圖振動骨翼起飛的魔龍行動遲滯,雙翼凝結出層層青黑色的寒霜,周圍的空間不斷向中央擠壓。
整個世界仿佛淪為了一具活體棺材。
而這十二根光矛,就是一枚枚嵌入蓋板的長釘,將這座島上曾經的死滅意志徹底埋葬。
這是摩根結合自身“鏡”、“塔”、“庭、“棺”等四項大魔法的知識,所創造的最強術式。
在不列顛這片土地上,它的威力接近于法理。
“噗噗噗噗!”
十二根光矛接連墜落,遭受重擊的魔龍,嘶吼著被砸向地面,恍若被長釘釘死的大號標本。
大股宛如濃墨般的黑氣從創口處噴涌而出,濺落向四周,將周圍腐蝕出滋滋響聲。
結束了嗎?
拼盡全力施展著這一擊,還要分擔出精力,去鎮壓自身神域中封存的其它災厄,摩根幾近虛脫。
不過,看到前方的魔龍已經被釘在地上,一動不動,摩根還是不由輕舒了口氣,緊繃的心弦略有松懈。
但剎那,魔龍空洞的眼眶中燃起一團紅黑色的火光,慘白的骨翅猛地振動,竟將那插入身軀關節的一根根魔力之槍抖落,龐大而猙獰的身軀裹挾著洶涌的以太浪潮,再度沖鋒而來。
糟了!大地加護!
摩根瞳孔微縮,瞬間明白了癥結所在。
龍種天生有著超乎尋常的對魔力,也就是所謂的魔法抗性。
作為實力堪比主神的純血巨龍,阿爾比恩的魔法抗性幾乎是天花板的級別。
更要命的是,這只怪物是整個不列顛島的曾經意志的產物,擁有最高級別的世界加護。
也就是說,她這個外來戶的世界權限未必高過土生土長的阿爾比恩,以此為根基創造出的法理級禁咒,打在阿爾比恩身上會被嚴重嚴重削弱。
但倉促之下,被魔龍鎖定氣息的摩根已經來不及閃避,虛弱的身體也讓她難以構筑新的魔法進行反擊和防御。
“死者,血泣——痛幻哭奏!”
“吾劍,燃燒——卡文汀!”
千鈞一發之際,芭萬希和巴格斯特兩位妖精騎士一左一右沖上前方,手中解放了真名的銀色寶槌和妖精大劍瘋狂聚集魔力,朝著那呼嘯而來的魔龍轟去。
“轟隆!”
魔龍身軀一晃,體表宛如墨汁般的黑色死氣沸騰開來,進攻的勢頭為之一緩。
然而,不等芭萬希和巴格斯特高興,魔龍發出憤怒的嘶吼,方圓數百里的魔力因子如同千川入海般,匯流向那懸浮半空的龍軀。
“嗡!”
下一刻,空間鳴顫,一束讓太陽都黯然失色的紅黑色光流從魔龍的口中激射向地面。
那是由死滅意志所化的末日龍炎!
亦是湮沒萬物生機的詛咒之火!
焰光尚未落下,那股凍結靈魂的龍威便撲面而來。
尚未成為大母的芭萬希和巴格斯特,僵在了原地。
“轟!”
末日龍炎掃過地面,首當其沖的三道身影瞬間消融,化作一朵朵粉白色的花瓣飄飛。
而百米之外,兩個劫后余生的妖精騎士單手扶著一旁的樹干,低頭大口喘著粗氣。
得,得救了……
“拉一個和拉三個的難度可不一樣,兩位小朋友,下次別那么沖動,否則,大姐姐我可是很為難的。”
慵懶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不知何時遠離戰場,溜到樹杈上摸魚劃水的另一位湖仙女薇薇安,戲謔地數落著兩位妖精后輩。
摩根抬起頭,向自己這個似乎一貫不著調的妹妹冷哼:
“你有時間在這里說風涼話,還不如盡快動手,把那東西解決掉!”
“我打阿爾比恩,真的假的?”
薇薇安裝出一副被嚇到的模樣,隨即翻起白眼,道,
“拜托,那玩意連你都搞不定,我能怎么辦?用頭打?”
湖仙女之中,大姐摩高斯主掌創造和生命,二姐摩根主掌戰爭和死亡,她負責變化和發展。
正面對抗,摩根毫無疑問是最強的那個。
眼下,連她的禁咒和權能都啃不動阿爾比恩這塊硬骨頭,她這個習慣了摸魚劃水的小妹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薇薇安想了想,為了免得日后被隊友舉報,決定還是要發揮點作用:
“要不,我帶你們跑吧?”
眾人聞言,直翻白眼。
“一頭死去的圣龍,還不至于讓我們掉頭跑路。而且,它也不是沒有弱點,看它胸口!”
聽到洛恩的提醒,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在接連的消耗下,魔龍體表的黑色死氣淡化了不少,露出白骨的胸口之內,一顆鮮紅的肉團在規律性地跳動。
那正是巨龍原本心臟的位置。
而它每跳動一次,龍骨之外的黑色死氣就會規律性地擴張或收縮一個周期。
原來弱點在這兒!
眾人心中一喜,不由振奮了起來。
而與此同時,魔龍也似乎察覺到了威脅,再度扭頭張口,朝著百米開外的眾人噴射出那可怕的末日龍炎。
“噗噗噗噗!!”
伴隨著洶涌的詛咒之火掃過地面,五道身影化為片片飄飛的粉色無害花瓣,讓這片荒涼的死亡區域增添了幾分夢幻的美感。
懷抱魔杖,帶著眾人出現在另一側灌木后的薇薇安,向天空中的魔龍笑瞇瞇地揮手。
“老師,接下來看你的了!”
強烈的危機感從身后驟然升起,魔龍即便死去,卻依舊能通過本能感知到那可怕的威脅。
然而,來不及調轉身形,一束輝映著星河的黃金之光,便攜雷霆萬鈞之威,穿過它的軀體。
“轟!”
巨龍隕墜,地動山搖。
隨著煙塵散去,之前兇威赫赫的魔龍癱倒在地,肋骨被斬碎,胸腔破開大洞,里面充當心臟的肉團早已不翼而飛。
“吼……”
伴隨著溢滿不甘和憤怒的終焉咆哮,被死滅意志侵蝕和支配的魔龍,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一寸寸崩解幻滅。
而林中經久不散的濃霧,也逐漸淡化。
“你怎么把這東西也帶來了?真惡心,晚上我可不吃!”
薇薇安看著洛恩懷中那塊還在蠕動的肉團,或者說魔龍的心臟,捏著鼻子提出抗議。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洛恩白了薇薇安一眼,冷哼道,
“你忘了我們這次來是要找什么了?”
一旁的摩根聞言,猛然驚覺,快步走上前,伸手撫摸向洛恩懷中的肉團。
果不其然,陣陣如同心臟起搏的跳動從內部傳來。
那是從死亡中孕育的新生!
“噗嗤!”
兩只粉白的小手撕破外側的胎衣,一個全身沾滿粘液,有著摩根和洛恩同款銀白色長發,以及蛇類金豎瞳的幼女,好奇地打量著的眾人。
片刻后,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抱向洛恩:
“爸爸”
摩根聞言,頓時有些吃味:
“你是我的妖精騎士!”
幼女回過頭,上下打量了摩根一眼,隨即似乎想到了什么,奶聲奶氣地開口:
“媽媽”
“噗嗤”
一旁的薇薇安不由笑出了聲,調侃道,
“連孩子都有了,要不你們倆原地結婚吧?”
“我同意!之前在奧克尼買來的婚慶用品我都還帶著,什么時候開始喵?”
哈貝特洛特也從灌木從中跳了出來,興奮地催促著。
然而,兩柄擦著兩人頭頂飛過的光矛,讓薇薇安和哈貝特洛特嚇得一縮脖子,果斷閉嘴。
摩根冷哼一聲,收回了陰森的目光和臉上的一絲潮紅,從洛恩懷里接過那只銀發幼女,仔細檢查了一遍后,眸中不由顯露出一絲滿意。
不愧是從終末之龍阿爾比恩尸骸中孕育出的生命,剛一出生,體內的魔力濃度就超過芭萬希和巴格斯特。
如果帶回去好好調教,要不了多久,這孩子就會成為她麾下最強的妖精騎士。
不過……
摩根抬起頭,看向洛恩,輕咳道:
“既然她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你,也是你將她從龍骸中帶了出來,不如就由你來為她賜名吧。”
洛恩想了想,沉吟道:
“就叫她‘美露莘’吧。”
女王和懷中的騎士對視一眼,紛紛露出滿意的神色,顯然頗為喜歡這個名字。
而洛恩眸中,則閃爍著一絲意味深長的色彩。
美露莘,一種擁有蛇之下半身與龍之羽翼(巨龍血統)的半人半妖美女。是在人類父親(牢洛)與妖精母親(摩根)間誕生的妖精,嬌小而美麗。
但,她的故事起源并非不列顛,而是法蘭西。
這是法國傳說中的一種妖精。
實際上,在未來亞瑟王麾下的諸多圓桌騎士中,也有這么一位由法蘭西文化孕育出的英雄。
——湖之騎士,蘭斯洛特。
而他,也是導致圓桌騎士覆滅,亞瑟王理想國度崩塌的元兇!
——其名為背叛,其身為原罪。
摩根,我的學生,該告訴你的,我都已經說了。
雖然我本來的名字并不叫“梅林”,但很多事,我沒有對你撒謊。
至于能不能領悟這些話的含義,那就讓凱爾特和北歐各自的天命來決定吧。
那么接下來,旅行游戲要結束了。
洛恩掃了身后的湖泊一眼,目光漸漸變得冷冽。
“噗!”
突然間,正逗弄美露莘的摩根臉色一變,張口嘔出一灘金血。
洛恩一愣,有些錯愕。
他只是動了點心思還沒到動手呢,對面怎么就吐血了?
“二姐,你怎么了?”薇薇安連忙上前詢問。
摩根一把抓住薇薇安的手臂,揚起蒼白的臉頰,嘶啞著嗓子道:
“奧克尼出事了,有人破壞了我留下的禁制,快回去!”
奧克尼?禁制?
洛恩眼前不由冒出一個像貓又像狗的小獸形象,心頭驟然一沉。
威爾士第三災厄——凱西帕魯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