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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日新聞》頭版刊登了九條唯辭職信的放大照片,歷史上首位女性警視總監最終選擇直面引咎辭職的下場。
1994年春,NHK新聞播報訃告:
巢鴨警署刑事課刑警源玉子(享年23歲)因公殉職,警視廳追授一等功。東京塔事件中,她在制服極惡罪犯時被流彈擊中,經搶救無效于當日23時17分逝世。
遵照遺愿,遺體將捐贈給醫療機構。告別式限定親屬參加,民眾可于2月20日前往增上寺獻花。
同年五月,襲擊案在多方妥協下正式開庭。
旁聽席擠滿了人,前排是統一穿黑西裝的官僚,中間是口罩遮面的受害者家屬,后排是記者區,架滿了拍攝設備,現場直播,全國都在關注這起這起庭審。
防彈玻璃將被告席隔成透明囚籠,伏見鹿身穿橘黃色囚服,腳上的鐐銬鎖在金屬地板上,每次挪動都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他幾個月沒剪頭發、沒刮胡子,整個人看上去頹唐了許多。頭發遮住了眼睛,下巴滿是胡茬,像是三十多歲的大叔。
法官敲擊法槌,宣布庭審正式開始。
這一次沒有控辯交易、沒有律政勾結,只有光明正大的審判,務求一切量刑都合法合規。
檢察官正式提起訴訟,陳列諸如‘故意殺人’、‘故意縱火’、‘引發爆炸’、‘非法囚禁’等大小十八條刑法罪名。
法官詢問被告人是否有異議,被告人保持沉默,法官只好視作默認,由檢察官繼續發言。
接下來檢察官陳列人證物證,以證明警視廳襲擊案與東京塔劫持案確是嫌犯所為,板上釘釘、證據確鑿,要求死刑。
法官詢問被告人是否認罪,直播鏡頭給了一個長焦面部特寫,伏見鹿似乎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好,接下來由被告辯護律師發言。”法官敲擊法槌。
伏見鹿的辯護律師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敢接下這起舉國關注的大案,說明他對自己很有自信——如果他能把案子打成無期,那就足以聲名大噪、享譽律師圈。
為此他做了十二分準備,從犯罪動機著手切入,申明是東京警視廳不作為在先,犯罪嫌疑人的行為并不屬于‘因利導向’。
他在法庭上慷慨陳詞:
“當司法系統本身成為犯罪的溫床時,公民的自救行為是否仍該被定義為犯罪?”
“請看看這些被官方檔案標注為‘自殺’或‘失蹤’的名字!當警視廳將報案記錄塞進碎紙機,當檢察廳篡改驗尸報告,我的當事人不過是在填補這個國家失能的正義!”
律師的演講很成功,旁聽席位掌聲雷動,認識伏見鹿的人甚至能在他身上看到故人身影。
法官點頭,表示量刑時將會考慮這一點。
裁判員表決后,法官暫時休庭,內部開會討論量刑。眾人等待了兩個多小時,法院再次開庭,在最后宣判前,法官第二次詢問被告是否認罪。
“這關于你的量刑,還請被告認真回答。”法官語氣鄭重的說道。
辯護律師淺井凌斗聽到了無期的希望,他緊盯著自己的當事人,湊過去小聲耳語,提示伏見鹿該說認罪。
只要說認罪,就能活下去。
伏見鹿微微抬頭,斜睨淺井凌斗,雜亂頭發的縫隙透出瞳孔的冷光。
他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戲謔道:“人家在耍你呢,你看不出來么?”
淺井凌斗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向法官,后者依舊是一絲不茍的古板表情。
“怎么會,你不要多想,這位法官很負責……”
不等他說完,伏見鹿忽然抬起頭,挺直了身體,站起身來。
僅僅是起身這一個動作,就成為法院視線聚焦中心。旁聽席屏息凝神,裁判員身子后仰,法官十指交叉,等待著他的發言。
伏見鹿環視一圈,還未開口,工作人員就已經把麥克風放到了他面前。
“諸位,我不想為自己辯護。”
“趁著我還能開口,趁著還有人愿意聽我說話,我在這里只說一件事。”
“關于所謂的天罰。”
“或許大家都覺得,我殺的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不干壞事就不會死了’,大家抱著這樣的想法,看待那些死者,其實和那些瀆職的裁判官、議員、警視廳刑警都并無不同。”
“為什么法官的判決總會引人質疑?”
“因為他們跟你們一樣,很難避免生而為人的劣根性。‘不嫖娼就不會被誣陷了’、‘不動手不就不會挨打了’、‘強勢群體應該向弱勢群體讓步’……每個人都會有先入為主的想法,在腦海中給一個人貼上標簽。”
“他是好人,他是壞人,他不占理卻身世可憐,他占理卻咄咄逼人。”
“想要實施真正的正義是一件很繁瑣很困難的事情,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能力也沒有精力去掰扯清楚每一件事,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于是我們就忍不住開始走捷徑。”
“只要抓到犯人,證據什么的都無所謂了;”
“只要違法犯罪,量刑大小那就看嫌犯態度吧;”
“只要有利可圖,執法人員也能去鉆法律的空子;”
“如此類比下去,只要能復仇,那么以暴制暴也并無不可。到最后想要個公道,也只能等來一句:‘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只能怪你自己倒霉’。”
“物質基礎決定一切,我知道其實現在的東亞沒有能力構建一個相對公平的執法環境,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談。但只有發現問題、正視問題,才能夠解決問題。”
“一切試圖以非正義的方式規訓民眾者,無論最終目的多么高尚,其本質都是偽善。”
伏見鹿頓了頓,在一片嘩然中,他坦然說道:
“是的,我并不在乎受害者家屬。”
“是的,我并不在乎所謂的公義。”
“我只是為了滿足內心的傲慢、虛榮、偽善,而四處殺人的罪犯罷了。”
“同理,一個執法者,如果是出于審判權力的傲慢、出于公眾輿論的虛榮、出于法律尊嚴的偽善,而下達的判決,那么他同樣也是一名罪犯。”
“依照法律,犯以上十八條重罪者,無可爭議應處以死刑。”
“我不知道他們這兩個小時到底在討論什么。”
“我只知道,如果我活著,如果法官能容忍所謂的‘天罰’,那日本法律的尊嚴將蕩然無存。”
“沒錯。”
“還請諸君判我死刑。”
法庭陷入寂靜,落針可聞。
直播鏡頭長焦移到裁判長臉上,給了個大特寫。后者摘下眼睛,扶額長嘆,臉色鐵青。
“休庭。”法官重重地敲擊法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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