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藍,
陽光晴好,
從宮門門洞中走出來的王若弗不禁瞇了瞇眼睛。
雖說王若弗的誥命昨日連升兩階,從‘安人’升為了‘恭人’,
但進宮前,她還是要按照品級,同孫氏、白氏、吳大娘子等高階命婦分開,和相同品級的恭人誥命們站在一起。
跟著人群沿著宮中道路走走停停,王若弗忽然有了些許上朝的感覺。
不知跨過幾道宮門,官眷誥命們的隊伍終于緩緩停了下來。
站在人群中,王若弗微微抬眼看去。
只見不遠處的大殿恢宏巍峨,殿頂的琉璃瓦映著些許光芒。
宮殿檐下掛著一排喜慶的宮燈,宮燈旁的廊柱上,則繞著各種或新鮮采摘或絹布制成的吉祥草木。
身姿高大神態嚴肅的金甲禁衛和內官、女官們分列殿門兩旁。
而眾命婦們腳下,也踩在了紅色的氈毯之上。
殿外等候的京中命婦頗多,
人群中卻絲毫沒有說話聲。
只有命婦們精致華麗的各色禮冠禮服,在陽光下閃動著各色的光芒。
因為禮冠禮服上的裝飾不同,品階越高裝飾越繁復貴重,所以眾命婦們禮冠禮服閃著的光芒也是有區別的,從前向后,光芒依次遞減。
正當王若弗對此景象頗為感觸的時候,便看到有三人正一前兩后的自殿內走了出來,后面兩人之一,王若弗還感覺有些熟悉。
而走在最前面的命婦,
身穿超品命婦才能穿的深青色的翟衣(翟乃翟鳥,尾羽長而華麗的雉雞,翟衣就是繡著翟鳥的華服),
頭戴超品命婦才能佩戴的九翚四鳳冠。
禮冠上裝飾繁復華麗珠翠滿盈,
上面成排的珠翟(翟鳥形的珍珠飾品)、花樹(各色珍珠寶石制成了花朵、葉子)、金質翟簪(翟鳥形金簪)等飾品,
鳳冠兩側又有四扇垂到肩膀的裝飾著珠翠云紋的博鬢,
這些貴重飾品在陽光下閃著的光芒,和最前面的幾位高階命婦相比,也是最亮的幾位之一。
只是看了兩眼,王若弗便認出為首的是衛國夫人柴錚錚。
身后跟著的,自然是郡夫人榮飛燕和明蘭。
王若弗看著衣飾只比柴錚錚減一等的明蘭,再看看自己的恭人禮服,她瞬間感覺自己從昨日持續到現在的喜悅少了大半還多!
最前面的柴錚錚,和榮飛燕、明蘭一起朝著孫氏微微躬身一禮。
因是在宮中并非在徐家,故柴錚錚行完禮后在階下所站位置,依著品級還在和白氏并肩站著的孫氏前面。
而榮飛燕和明蘭的位置,則在孫氏身后,和吳大娘子等侯夫人并排著。
為何孫氏和白氏并肩站著,也是因為之前顧廷燁在北上貝州時立了功,用功勞給生母白氏升了誥命。
待明蘭等人站定片刻,有內官從殿內邁出,在殿門口站定。
看著殿門口的眾多誥命,內官眨了眨被明亮首飾閃到的眼睛。
隨后,
“當——”
一聲莊重悠揚的鐘聲響起,
站在殿前的眾誥命們紛紛扶了扶禮冠、撫了撫禮服。
有節奏的鐘聲里,動聽的玉磬、絲竹管樂之聲響起。
十幾個呼吸后。
“咚!”
“嚓!”
有節奏的鼓聲和镲聲加入了進來。
樂聲中,鼓聲和镲聲響了七八次,
殿門前的內官同站在最前面的命婦們對視了一眼,示意她們做好準備。
隨后,內官便在雅樂中高聲喊道:“宣——衛國郡王王妃!諸,一品誥命夫人進殿!”
“咚!”柴錚錚聽著樂聲中的鼓點,緩緩邁出了一步。
“嚓!”柴錚錚站定,禮冠上的珠寶飾品顫了顫,閃光耀眼。
“咚!”柴錚錚又邁一步。
“嚓!”柴錚錚站定。
柴錚錚走一步,她身后的一品誥命們便跟一步。
最前面的誥命夫人隨著鼓聲一步一停的朝前走著,她們身后的命婦們也是隨著這個節奏。
于是,殿前的諸誥命們,便隨著恢宏的雅樂有節奏的邁步向前。
王若弗站在中間位置,只朝前邁了五六步,便再次站定。
等了一會兒后,前方內官喊道:“宣——諸,二品誥命夫人進殿!”
樂聲中,王若弗同身邊的官眷一起,再次邁步上前。
“咚!”
“嚓!”
雅樂中,隨著內官的喊聲,王若弗的位置也漸漸靠近殿門口,最終成了最前一排。
看著殿內的景象,王若弗忽然感覺有些喘不上氣。
“宣——諸,四品恭人進殿!”
“咚!”
聽著耳邊內官的喊聲和鼓聲一起響起,王若弗瞬間感覺自己不知道要邁哪條腿了。
好在王若弗機靈,見一旁同品級的官眷沒動,她便也沒動。
待鼓聲再次響起,王若弗這才朝前一步,邁上臺階后緩步進殿。
剛一進到大殿,其他裝飾不看,王若弗最先注意到的就是放置在一旁桌上的數只長頸花瓶,每只花瓶里都有小荷葉襯著一支綻開的并蒂蓮花。
好一會兒后,樂聲稍歇。
接下來的獻禮、洗三等各種流程,王若弗便只有在旁觀禮的份兒了。
禮畢后,宮中設宴。
寬敞的宮殿中,諸位誥命們紛紛依著品階落座。
氣氛相較入宮的時候放松了很多,眾人紛紛交頭接耳的低聲說話。
人一多了,整個宮殿中便是嗡嗡的聲音。
吳大娘子作為侯爵夫人,座位自也是十分靠前的,看著前面和國公夫人們坐一起的柴錚錚,吳大娘子不禁感嘆搖頭 原因無他,和柴錚錚坐在一起的誥命們,就沒一個如她這般年輕的。
不僅是柴錚錚附近,明蘭和榮飛燕周遭,也沒幾位年紀和她們相仿的。
顧侯夫人白氏湊到吳大娘子一旁,笑道:“吳姐姐,您這是怎么了?”
不遠處的孫氏和斜前方的平寧郡主也看了過來,眼中滿是關心的神色。
吳大娘子笑了笑:“妹妹,沒什么!就是想起,我上次見到那么年輕的新媳婦坐在國公夫人們身邊,還是平寧郡主大婚那年。”
此話一出,平寧郡主當即愣住。
柴錚錚、榮飛燕和明蘭不禁害羞的對視了一眼。
孫氏和白氏紛紛看著平寧郡主,笑著點頭:“姐姐說的是!”
當年平寧郡主嫁到齊家身有郡主封號,雖說當時齊益秋只是國公府嫡次子,但她所坐位置依舊很靠前。
平寧郡主笑著擺手:“那都是多少年的舊事了,如今我這眼角都有皺紋了!”
周圍官眷誥命們聽到此話,附和感嘆了兩句時光飛逝。
隨著殿中樂曲和表演的變化,皇后都會舉盞敬酒,命婦們皆是舉杯附和。
柴錚錚自然受到了特殊照顧,沒有喝酒只喝了飲子。
眾人吃菜時,吳大娘子朝著被不時敬酒的王若弗看了眼。
眼中憂慮一閃而過后,吳大娘子又同孫氏耳語了兩句,孫氏聽完笑著點頭。
“兩位姐姐,你們這是說什么悄悄話呢?”斜前方的平寧郡主舉杯笑問道。
吳大娘子趕忙舉杯,故意揶揄的笑道:“郡主娘娘,瞧著您上午開始就笑容不斷,臉上的喜色和前面找了探花郎當女婿的海家夫人有的一比!我倆正好奇呢!”
“啊?”平寧郡主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周圍眾人:“有那么明顯么?”
白氏等人笑著點頭。
“郡主娘娘,這是喜事將近了?”吳大娘子又意味不明笑著問道。
平寧郡主看了看不遠處的申夫人,點頭配合道:“是!還得多謝吳姐姐您!我家衡兒的婚事定下了!”
“是申家姑娘?”白氏問道。
平寧郡主微笑頷首:“對!多虧人家不嫌棄衡兒這個惹禍精,這才解開了我心里的愁悶!”
“郡主娘娘說話也忒謙虛了!就小公爺的出身,齊家的門第,京里哪家姑娘不想嫁過去。”吳大娘子得意笑道。
平寧郡主笑著擺手:“他不給我和國公爺惹麻煩,我倆就燒高香了。”
“那婚期定在什么時候?”孫氏笑著問道。
平寧郡主:“比盛家二郎稍晚幾日!兩家錯開,才能邀諸位親戚好友們一起去我家高樂一番。”
附近眾人紛紛應和。
宮中宴會已經結束,
進宮慶賀的百官以及命婦們,正緩步朝外走著。
此時,雖日頭偏西,但并未落山。
地面被陽光照的滾燙,眾人行走在宮中,依舊能感受到不少熱意。
不少命婦手里的團扇被搖的飛快。
出宮的路上,
明蘭抽了下眼角,抬眼看著自己發髻上的禮冠。
“怎么,不舒服了?”一旁的榮飛燕搖著團扇問道。
明蘭蹙眉點頭:“嗯,這禮冠壓的我都有些暈了。”
榮飛燕抬了抬眉,低聲道:“再忍忍吧!等咱們出了宮門,就能摘下來了。”
“天爺,我覺著成婚那日都沒這么累。”明蘭點頭道。
榮飛燕頷首同意,看著前面說道:“明蘭,你說婆母她和你嫡母在說什么呢?”
看了看走在孫氏身邊,笑的比哭都難看的王若弗,明蘭低聲道:“我猜,多半是在說我娘家四姐姐的婚事。”
榮飛燕挑了下眉毛:“盛四姑娘,墨蘭?”
明蘭點頭:“嗯!之前官人和我說,迎親那日,梁家六郎就對我四姐姐”
想著之前在京中雅集的幾番相見,榮飛燕頷首道:“梁六郎眼光不錯!就是.”
“姐姐,就是什么?”明蘭追問道。
榮飛燕搖頭:“沒什么!我說多了,怕讓吳大娘子知道后,去婆母跟前告狀。”
明蘭看了看被謝氏和平梅圍著的柴錚錚之后,低聲道:“姐姐,是不是和一位姓萬的姑娘有關?”
榮飛燕眼睛一瞪,低聲道:“這你都知道?你聽誰說的?”
明蘭抿嘴點頭:“我娘家堂姐品蘭,她之前一直和京中富戶的姑娘們打馬球,經常能在馬球場碰到那位萬姑娘。”
“堂姐她說,萬姑娘可是經常和梁六郎一起打馬球!”
“哦——”榮飛燕一臉了然,這才壓低聲音解釋道:“我是聽我哥哥說的。”
“那梁家”
看著明蘭擔憂的樣子,榮飛燕安撫道:“放心吧,梁家庶長子因為甘家的事兒,在朝中不受重用,在梁家也失了寵!那萬姑娘掀不起什么風浪。”
“嗯——”明蘭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可惜的點著頭:“可是,我覺著四姐姐她可能看不上梁家六郎。”
榮飛燕不置可否的抿了下嘴角,環顧四周時,笑道:“官人來了。”
明蘭趕忙抬頭看去。
果然,穿著郡王禮服的徐載靖,正走在一眾紫袍大相公們身邊說著話。
察覺到兩人的視線后,徐載靖還朝兩人點了下頭。
出了東華門,
站在宮門樓的影子下面,
徐載靖朝著幾位紫袍大員躬身一禮:“多謝幾位大相公不吝賜教。”
“誒!任之,你這是哪里話!”須發皆白的大相公蹙眉道:“問我們幾個老家伙兩句,我們還需你道謝?”
“就是就是。”一旁須發黑白相間老大人點頭附和:“要是沒你徐任之,老夫在金明池就.”
“咳!”有位宰輔咳嗽了一聲。
“對對對,瞧我嘴,大喜的日子是該慎言。”老大人笑道。
咳嗽的宰輔點頭后,又同徐載靖道:“任之,這些年我為官的一些心得,你看的怎么樣了?”
徐載靖自又是說了一番見解,直讓幾位老大人聽的直點頭。
同幾位大相公分別,徐載靖走到孫氏附近說了幾句話。
因為柴錚錚有孕在身,孫氏自又是一番語重心長的叮囑。
“母親,兒子知道了!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徐載靖無奈道。
“錚錚,飛燕,還有明蘭,他若有什么不知輕重的,你們直接派人來找我,看我不教訓他。”孫氏道。
柴錚錚如同是找到了靠山,在孫氏身邊眼神挑釁的連連點頭:“是,母親。”
榮飛燕輕咬著嘴唇沒說什么。
明蘭只是一個勁兒的傻笑。
又說了兩句后,孫氏擺手道:“行了,這一身的禮冠禮服也夠沉的,你們趕緊回去吧。”
一番告別,徐載靖目送家人離開后,看著三位夫人上了自家王府的馬車。
但他倒沒著急進去,而是看著云木、細步和小桃捧著各種箱籠車上車下的進進出出。
等徐載靖進到寬大的馬車中,自家三位夫人已經都已摘了禮冠,換了禮服,一臉疲憊的坐在了清涼的車廂里。
“天爺,之前怎么沒感覺這等慶典如此累人啊!”柴錚錚一邊伸手接過徐載靖摘下的進賢冠,一邊感嘆道。
徐載靖笑道:“頭戴禮冠,必承其重。”
明蘭打開車上的箱籠,接過柴錚錚遞過來的進賢冠嘆道:“哇,官人這個好輕!”
接過徐載靖腰間玉帶的榮飛燕,好奇的朝著明蘭看了一眼。
很快,
在車夫的馭馬聲中,馬車動了起來。
當徐載靖喝著車里冰涼的飲子時,
“啪。”
徐載靖拍掉了柴錚錚伸過來小手:“這是你能喝的么?”
柴錚錚面露難色:“我我聞聞還不行么?”
“不行。”徐載靖正色道。
柴錚錚看著喝飲子的榮飛燕和明蘭,無奈道:“好吧。”
路上,
坊市的喧鬧聲不絕于耳。
馬車中,徐載靖看著三位夫人,笑道:“今日參加典禮,感覺如何?”
“累。”柴錚錚倚靠在徐載靖身邊道。
“很累。”明蘭點頭附和。
兩人說完,看向了還沒發言的榮飛燕。
“飛燕你覺著呢?”柴錚錚問道。
榮飛燕抿了下嘴,笑看著柴錚錚和明蘭道:“累,是很累!但最大的感覺,還是吳大娘子說的一句話。”
“唔?什么話?”
柴錚錚和明蘭朝榮飛燕投來了好奇的眼神。
看著徐載靖同樣興致盎然,榮飛燕笑道:“吳大娘子說,這自家男人在百官堆里是什么位置,這后宅婦人們便在命婦堆里什么位置。”
柴錚錚和明蘭聞言,立馬看著徐載靖,連連點頭贊同。
看著三人的目光,徐載靖很是享受的頷首道:“唔——此言甚是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