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夜空中一絲星光也無,
人口百萬的汴京城,九成九的地方一片黑暗,只有青樓附近亮著些許燈籠。
隱約傳來的報時聲,顯得汴京城中愈發的安靜。
皇城,
東華門外大街,
街旁高聳的望樓上,
“嗡——”
“啪!”
正環顧四周預防火情的鋪兵,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周圍黑暗,鋪兵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拍到蚊子,但周圍好像沒蚊子叫了。
看著一片黑暗的夜空,鋪兵嗅了嗅周圍的味道后,自言自語道:“聞著是要下雨啊!”
下雨可是好事兒,是能防火的,在望樓上值的鋪兵自可以偷懶松快。
自言自語沒多久,
“嗚!”
帶著涼意的夜風從望樓附近拂過。
舒爽的夜風讓望樓上的鋪兵舒服的呼了口氣。
忽然!
如墨一般的夜空瞬間一閃,
不僅望樓周圍一下變的亮如白晝,
還將空中厚重的烏云照的甚是清楚,
幾個呼吸后,
“轟——轟——隆——”
雷聲傳來,鋪兵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在震動。
雷聲還未消散。
天空又是一道閃電,
“轟——隆——”
雷聲逐漸遠去。
“啪!”
“啪啪!”
雨滴落在了望樓頂上,開始是一兩滴,十幾個呼吸后就變的密集了起來。
正當鋪兵想要坐下歇息一下時,
“駕!”
望樓不遠處,隱約之間有馭馬聲傳來。
鋪兵趕忙憑高望去。
只見南邊的宮城方向,有舉著火把的騎馬身影出現。
離得近了,鋪兵這才看清楚,是穿著精美騎軍甲胄的宮中禁軍。
十幾匹馬兒從望樓下的大街上朝北奔跑著。
天空中又是一閃,片刻后雷聲傳來。
望樓位置頗高,鋪兵能看到雨幕下的騎軍,往北之后再往東,停在了被高大樊樓擋住的某處。
衛國郡王府,
明蘭院兒一片黑暗,
閃著的雷電,不時照亮院子以及籠罩院子的瓢潑大雨。
“嘩啦啦——”
雨水沿著屋檐沖下來,動靜頗大。
躺在徐載靖身邊的明蘭被雨聲吵醒,側耳傾聽了片刻后,就閉上眼朝著床邊翻了個身。
結果一翻身,就發現自己翻進了徐載靖的懷里。
徐載靖被深夜和涼席降溫的肌膚,明蘭摸著的感覺很好。
又一道雷電閃過,屋內明亮剎那后,又陷入了黑暗中。
隆隆雷聲中,還未繼續睡著的明蘭,就感覺她掌下徐載靖的肌膚,忽然起了層雞皮疙瘩。
明蘭不用問,只是感覺就知道徐載靖醒了。
屋外依舊有嘩啦的雨聲。
“官人。”
“嗯。有人來了。”徐載靖沉聲道。
“唔?”明蘭納悶兒的時候,他身旁的徐載靖已經坐起身。
片刻后,
窗外便有明黃的燈籠光顯現。
與此同時,
“噠噠噠——”
還有雨滴重重砸在傘上的聲音傳來。
當丹橘端著蠟燭,準備進臥房通傳,可她剛繞過屏風,就看到徐載靖已經站在那里。
不顧自己被嚇了一下,丹橘急聲道:“主君,宮里來人了,說是太子妃臨盆,陛下召您進宮。”
屋內的徐載靖一愣,隨即道:“掌燈,穿衣。”
“是。”
趿拉著拖鞋的明蘭也聽到了對話,趕忙上手幫忙。
很快,
徐載靖便邁步出屋,
明蘭也帶著丹橘送到了門口門廊邊兒上。
“嘩啦啦!”
雨依舊很大。
看著徐載靖撐傘挑著燈籠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明蘭雙手合十的祈禱兩句。
丹橘感受著隨風飄進來的雨珠:“姑娘,咱們回屋吧。”
“嗯,丹橘,你派人和其他院兒的姐姐說一聲。”
“是。”
隨后,
大雨中的郡王府,幾個院落先后亮起了燭光。
柴錚錚院兒,
站在門廊下的云木聽完女使的通傳后點了下頭。
雨聲中,
云木看了眼沒有亮燈的臥房,低聲道:“好,我知道了。等王妃醒了,我會的。”
“是。”
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后,云木轉身進屋,屋內的小女使小心的合上了房門。
另一處院落,
屋內,
“姑娘,醒醒。”
在女使細步的呼喚聲中,榮飛燕蹙眉睜開了眼睛:“怎么了?”
“姑娘,方才盛側妃那兒派人來傳信,說太子妃臨盆,主君被召進宮里了。”
“什么?”
榮飛燕聞言一下清醒了過來,坐起身后,看著窗外閃過的雷電,低聲道:“盼著太子妃能一切順利。”
細步點頭。
屋內安靜了片刻,榮飛燕嘆了口氣:“瞧著,青草她是真的要出府了!官人他居然真的能忍下心這樣做。”
說著,榮飛燕還搖了下頭。
細步低聲道:“姑娘,青草是主君身邊的一等女使,以后如何安排,全看主君和王妃,咱們也說不上話的。”
蹙眉的榮飛燕眼中滿是思慮的神色,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說什么話,點頭嘆道:“你說得對。”
這時,
屋外有連綿的雷電閃過。
隆隆雷聲中,細步關切的說道:“姑娘,天越來越熱,您本就苦夏,還是再睡一覺吧。”
“嗯。”榮飛燕說著躺回了榻上。
細步離開后。
“唉。”
薄紗的帳幔中傳來了一聲輕嘆。
女使院兒中。
自搬到郡王府,青草便是自己一間屋子。
“轟隆——”
雷聲中,一道閃電亮起,照亮了屋內簡樸、干凈而整齊的擺設,以及窗邊被夜風吹的亂動的窗簾。
閃電過后,屋內再次陷入黑暗中。
當閃電再次亮起,屋內窗邊條案前,多了一個身影正在關窗的身影。
閃電明亮,照亮了青草蹙著的眉頭。
不知是外面的雨絲飄進來,還是出汗了,總之青草的額頭一片小水珠。
關好窗戶后,青草蹙著眉頭捂著肚子,緩步朝著床榻走去。
走到床榻邊,坐下后青草松了口氣。
“嘶——”
“啊——”
青草忍著疼的痛呼聲不時傳來。
聽著外面的雨聲,因為小腹疼而睡不著的青草,忍著疼翻了個身。
感受著額頭上沁出的虛汗,青草閉著眼睛抬起袖子擦了擦。
屋外,雨聲依舊。
天黑之后就開始腹痛的青草,不知道自己忍了有多久,此時她已經有些虛脫。
腹痛稍緩了些,一直沒睡著的青草剛睡著,就又被腹痛疼醒。
“嗡嗡——”
困極的青草,聽著耳邊尖細的嗡嗡蚊子叫,半睡半醒之間,她只能徒勞而無力的揮了下手。
這么一瞬間,青草感覺她自己又回到了幾年前。
那是她第一次來月事,那次她也是疼的不行。
青草感受著腹痛和耳邊的蚊子聲,不知為何,她心中清晰的記起了那次,自己耳邊也有蚊子叫。
不僅有蚊子叫,還有一個人雙手一拍,拍死蚊子后,輕輕說的那聲‘睡吧’。
“嗡——”
蚊子繼續囂張的叫著。
青草剛揮了兩下手,就感覺肚子如針扎一般的疼了起來。
隨后,
蚊子叫消失,青草剛想歇息,就感覺脖子有一陣刺癢。
青草剛用手撓了兩下,肚子再次疼了起來。
疼的青草渾身再次出了虛汗,汗液不斷蒸發,讓她有了些冷的感覺。
這般折騰下,
不知何時,青草發現自己正走在曲園街國公府,那條通往跑馬場的過道中。
季節好像是冬天,這讓她身上有些發冷。
周圍一片黑暗,
感受著有些冷的胳膊,青草低頭看了看自己抽了棉絮的袖子,她不敢抬頭,因為她知道旁邊的人正用心疼又責怪的目光看著她。
忽的,
季節又到了秋天,依稀之間青草知道是早晨,正在下雨。
“公子,我去拿傘吧。”
“這點雨,拿什么傘,走吧。”
溫暖的聲音中,青草便感覺自己脖子后一熱,她知道,這是自家公子幫她戴上了披風兜帽。
恍恍惚惚之間,
各種光怪陸離的場景,感受,如同旋轉的花燈一般在青草心中閃過,
有的是青草小時候,第一次和自家公子共乘馬車時的緊張;
有的是在盛家,同房媽媽衛小娘學藝時的佩服開心;
有的是在曲園街家中,自家公子出征白高時的擔憂;
有的是在吃撥霞供、洗手蟹等等美食的愉悅。
等等不一而足。
忽的,
“既然陛下讓你清點,那些東西便是你的了,以后你嫁人了,那便是你的嫁妝。”
“你可是我第一個女使,總不能虧待了你去,不準不要。”
徐載靖的聲音再次響起,聽到此話的青草,心中如遭雷擊,雷聲轟隆。
隨即,柴錚錚、榮飛燕、明蘭的極美容顏在青草心中閃過,
漫天的自卑、委屈、難受、羞愧涌上了她的心頭。
光影變幻。
“青草,你今天這是怎么了?”
眼前,自家公子神情愉快而輕松的問道。
“公,公子,若是可以我,我想出府。”
自家公子神情依舊,笑著道:“出府,這事兒你同我說?你想什么時候出去,什么時候出去就行。”
青草委屈的低下頭,看著自家公子身前的地面,用莫大的勇氣說道:“公子,我想出府嫁人。”
周圍一下安靜了下來。
青草豎起耳朵,心中無比期盼的想要聽到自家公子的聲音。
同時,青草又希望周圍的安靜一直持續下去。
那么,她就可以不再如同等待審判一樣,等待著自家公子的答復。
“出府.是這個出府啊,我還以為你想出去玩兒呢。”
聽著自家公子的聲音,青草低著頭點了點。
“青草,你.”
再次陷入的安靜,讓青草心中有了那么一絲希冀。
“也好,那我讓.讓錚錚她給你準備一下,選什么人當你官人,定要你自己先過眼。”
“是多謝公子。”
青草心中空蕩蕩的回道。
忽的,周圍一暗,那晚在國公府眾人團圓的場景,出現在青草跟前。
“錚錚!難道?”國公夫人驚訝的聲音傳來。
青草眼中背對她的王妃點了點頭。
看到此景,聽著國公暢快的笑聲,一股喜悅涌上了青草的心頭。
看著自家公子朝她挑眉得瑟,青草不禁笑了起來。
莫名其妙的,青草想起自己第一次喝酒,當時喉嚨和肚子難受的暖熱記憶浮上心頭。
隨后,便是諸般情緒混雜的恍惚。
“這樣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青草心中有個聲音響起,她卻越想心中越酸澀。
“快快醒來吧!”
說話聲在青草心中響起。
青草很是認可,自言自語道:“以后.以后可不會像現在這樣,能每日見到公子了。”可說這些,讓青草感覺更想哭了。
心思一定,青草發現自己醒了過來。
“青草姐姐?”
剛睜開眼,青草就聽到耳邊一聲女子的呼喚,迷迷糊糊的也聽不出是誰。
“嗯。”感覺眼皮有些累的青草,看著頭頂的帳幔,應了一聲后便再次閉眼歇息。
隨即,有驚喜莫名的喊聲傳來:“醒了!青草姐姐醒了!”
“我睡覺睡醒了而已,你們大驚小怪什么!”淡淡的心思從青草心頭飄過。
“呱呱——呱呱”
屋外,聲音不大的陣陣蛙鳴聲傳來。
青草深呼吸了一下后,再次閉上了眼睛。
不知不覺間,青草耳邊傳來了腳步聲,一股讓她感覺心思安穩的氣息出現在了她身旁。
青草睜開眼睛,入眼就是蹙著眉頭,眼中滿是心疼神色看著他的徐載靖。
“公子。”青草笑著喚道。
不說話不知道,一說話青草才感覺自己有些使不上力。
“再休息休息吧。”徐載靖溫聲道。
青草擠出一絲笑容:“公子,我沒事,就是昨晚肚子疼的厲害而已。”
“呼——”徐載靖噴出了一口氣,看著面色蒼白,眼周發青的青草,蹙眉道:“疼的厲害,還而已?”
青草:“公子,我.”
青草話沒說完,徐載靖就轉頭看向別處,沉默片刻后站起身,朝外走去。
青草視線跟著徐載靖的身影,看到屋內的屏風,這才發現她已經不在自己屋里了。
“照顧好她。”
“是,主君。”
“官人,青草她.”柴錚錚關心的聲音傳來。
“沒事,你們別擔心,已經醒了。”
“還好,還好。”榮飛燕和明蘭的聲音響起。
說話間,
云想已經繞過屏風,走到了青草床前。
“云想,到底是怎么了?”青草茫然的問道:“現在什么時辰了?”
“青草姐姐,已經是巳時末刻了。”(上午十一點后)
“什么?”青草一臉的不可置信說完,便眉頭一皺:“嘶!”
“青草姐姐,你忍忍,任醫娘說醒后還疼也是正常的!等會兒喝了藥,便能緩解一二。”
青草蹙眉點頭。
緩了片刻后,青草閉著眼低聲道:“瞧著,是我疼暈過去了?”
“嗯!”云想點頭:“現在想來,是昨天中午吃的東西,有些寒涼的,姐姐你又貪嘴。”
青草郁悶的嘆了口氣:“我這真是.記吃不記打。”
說著,青草疲憊的睜開眼:“給王妃和主君添麻煩了。”
云想抿了下嘴,低聲道:“青草姐姐,你真要出府么?”
沒等青草回答,云想繼續低聲道:“你是沒看到,公子一身疲憊的回府,知道你暈倒時的著急樣子。”
“我,我都和公子、主母說過了,自是要走的。”青草低聲道。
云木抿了下嘴,道:“青草姐姐,你可能走不了了。”
“唔?”青草蹙眉,疑惑的看著云想。
云想低聲道:“早晨的時候,公子回府沒多久,咱家大姑爺就跟著來了。”
“寧遠侯世子?”青草問道。
云想點頭:“聽王妃身邊的姐姐說,寧遠侯世子在書房里,很是生氣的訓了公子一頓,公子隨后便讓人來找你,這才看到.”
“任醫娘給你診脈灌藥的時候,你說了不少胡話,公子在旁全聽到了”
“我瞧著公子是又自責,又難受,花想她都看哭了。”
青草低下頭,心情寂寥的說道:“那,那主母和其他兩位側妃,會覺著我是裝的,就為了留下,就像盛家那位.”
云木搖頭,握著青草冰涼發膩的手:“青草姐姐,任醫娘可不是庸醫,你是不是裝的,她一診脈就知道。”
“你第一次醒的時候,我去公子那兒稟告,回來時聽小桃說,當時公子和王妃她們商量定了,姐姐你走不了了。”
“以后我們還能繼續待在一起。”
聽到此話,看著微笑的云想,青草只感覺心中十分踏實,視野則逐漸被淚水填滿。
眨了下眼睛,看著給自己擦眼淚的云想,青草笑著輕輕點頭。
“對了!忘記告訴青草姐姐一件大喜事兒了!”云想握著青草的手笑道:“太子妃今日臨盆,陛下有了第一個皇孫。”
“啊?”青草滿眼驚訝。
云想點頭肯定:“聽說,今早宮里的池苑中,還有宮人發現了數朵新開的并蒂蓮花呢!”
青草低聲道:“那可真是祥瑞!”
“是啊!公子回來的時候,又帶回很多的賞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