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從盛家二郎身上收回視線,笑道:“哦?聽你這話,五郎你心中是有人選了?”
徐載靖輕輕點頭。
微醺的皇帝眼中有些許疑惑,一時之間也沒搞明白,徐載靖為什么擔心別人不愿意。
侍立在皇后身邊的貼身女官卻反應極快心思周到。
看到徐載靖的表情,女官眼睛一轉便躬身湊到皇后耳邊,耳語了兩句自己的猜想。
皇后仔細聽女官說話時,一旁的趙枋表情頗有些不忿,朝著徐載靖搖頭:“靖哥,你乃我大周郡王,又是今科狀元!跨馬游街的時候,多少貴女對你傾心?”
“王府側妃之位,京中哪家貴女會不愿意?”
徐載靖看著趙枋無奈的笑了笑:“殿下,有些事情實在不好說。婚姻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時,
皇后娘娘身旁的貼身女官已經說完話語站直身子,發覺徐載靖的視線,這位女官還朝著他點頭致意。
眼中帶著了然神色的皇后娘娘,朝著徐載靖笑了下后,探身湊到了皇帝身邊耳語了兩句。
皇帝一邊聽,一邊眼神放空的看著某處,似乎是在回憶什么場景。
聽完皇后的幾句耳語解釋,微微點頭想到了什么的皇帝,便將目光轉向了正在和同僚碰杯飲酒的盛紘。
沒等盛紘發覺皇帝目光掃過,皇帝又看向了不遠處的齊國公。
趙枋看到此景,茫然的說道:“父皇母后,你們說什么呢”
皇帝沒理趙枋,只是再次看著徐載靖微微點頭,說道:“五郎,你這孩子思慮的很有道理。”
徐載靖不是很確定,那位貼身女官和帝后是否真的明白自己的意思,只能帶著疑問的眼神,有些緊張的看著上首帝后二人。
看著徐載靖的表情,皇帝捋著胡須笑了起來:“呵呵——你這小子眼光倒是不錯。”
皇后娘娘認可的微笑點頭。
趙枋看著帝后,又側頭看著徐載靖,語氣著急的問道:“靖哥,你和父皇母后在打什么謎語呢?”
皇后朝著身后擺了下手。
貼身女官便快步朝趙枋走去,躬身后和趙枋低語了幾句:“殿下,郡王殿下所想的側妃之位,多半是想要給盛家姑娘。”
趙枋聞言眼睛一下瞪大:“盛家?”
說著,趙枋不禁側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齊國公。
雖說正月進宮拜年時,齊衡求賜婚的時候沒有說出是哪家姑娘。
但是好聽八卦的趙枋還是能從別人的猜想中知道:多半是盛家的姑娘。
只是盛家有三個女兒,趙枋不確定是哪個姑娘而已。
貼身女官繼續道:“齊國公世子和郡王殿下都是盛家書塾的同窗,總要多考慮一下盛家的名聲。”
趙枋聞言緩緩點頭。
半年不到,和盛家姑娘一起讀書的齊衡和徐載靖,都想娶盛家的姑娘。
知道的內情的,會說盛家想讓自家姑娘讀書明理。
可不知道內情或在外面妄加揣測的,可能會說盛家姑娘狐媚高門公子!盛家也是想借著讀書的機會,讓自己的女兒攀高枝兒。
盡管盛紘的確是寵妾滅妻嫡庶不分,盛家內宅里也有不少勾心斗角的糟心事兒。
了解內情的人也會說一句‘書香門第,全是打戲。’
卻也說了,得有人了解內情。
盛家很多事兒都是關上門來說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捂住了。
所以盛紘如今看來,也是治家有方頗有清名的官員。
徐載靖這事兒的風言風語,確實能影響盛家在外的風評的。
“聽聞盛家老祖宗是乃是姜桂之性,老而彌辣,又是郡王殿下的長輩!”
“盛大人也頗有清名,若是郡王殿下冒然提起此事,為了家族名聲考慮,盛家或許真的會婉拒這門親事。”
女官說完,便直起身回到了皇后娘娘身旁。
女官和趙枋說話時,帝后二人也沒閑著,而是湊著一起低聲說著話。
皇帝一句:“金明池那日,朕好像見過盛家的女兒。”
皇后回一句:“馭馬踢開北岸船塢的便是盛家女兒,那日在臨水殿中,好像是和錚錚站在一起。”
皇帝又道:“那孩子好像是盛家庶女吧?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
皇后笑道:“陛下好記性!確實如此。”
帝后說話時,侍立在旁的大內官不住的點頭。
皇帝挑了下眉毛,察覺到大內官的動作后,側頭看向了一旁:“你個老貨跟著點什么頭?”
大內官看了眼徐載靖,躬身笑道:“回陛下,奴婢就是覺著郡王殿下好眼光。”
帝后聞言紛紛笑了起來。
在一旁聽到不少的趙枋,也笑著看向了帝后二人,低聲道:“父皇,母后,你們一說,兒臣也想起來了!”
眼睛轉了轉之后,趙枋又沒頭沒尾的說了句:“怪不得.”
這句是在說徐載靖,還是說別人,這就不得而知了。
看著徐載靖的樣子,皇帝笑道:“五郎,此事在你那兒是個不小的事兒!可在朕這里卻十分好說。”
說著,皇帝看向了皇后。
皇后點頭笑道:“陛下說的是!尤其是盛家那孩子還在金明池中立過功勞。”
皇帝酒意上涌,呼出一口酒氣,道:“不如皇后今日就把事情辦完,省的這小子出宮回家后還要牽掛此事。”
“臣妾遵旨。”
皇后點頭說完,看著欲言又止的徐載靖,皇后又給了徐載靖一個安心的眼神。
隨后皇后和皇帝低聲說道:“陛下,錚錚和飛燕這兩個孩子,咱們都是提前問過的她們的!若是盛家那孩子心有他屬.”
在龍椅上坐了幾十年的皇帝,向來是一言九鼎口含天憲。
聽到皇后的話語,皇帝便微微蹙眉,習慣性的問道:“心有他屬又如何?”
心有他屬也是要聽圣旨的。
皇帝說完,看著皇后面帶微笑卻滿是嗔怪的眼神,思忖片刻后笑了笑,說道:“哈哈!皇后想的有理!五郎這孩子也不知道朕今日會一時興起問他這個。”
說著皇帝看向了徐載靖:“自然也不會提前問清楚人家姑娘的想法。”
“五郎自是可以用一句‘并無他想’來敷衍朕,可方才卻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朕的確不能好心辦壞事,辜負了五郎的坦誠。”
皇后聽著連連點頭,眼中滿是敬仰的看著皇帝。
皇帝輕拍桌面,笑道:“好!若是那孩子不樂意,那就此作罷,請皇后再給五郎你找一位側妃就是了。”
皇帝說完,徐載靖趕忙坐著躬身一禮:“小侄多謝陛下。有勞娘娘和殿下操心。”
旁邊的趙枋搖著頭:“郡王側妃的位子,放在汴京城里也是會被人搶破頭的!到了靖哥你這兒,反而怕別人不進王府的門。”
沒等表情尷尬的徐載靖說話,趙枋又道:“靖哥對父皇也太坦誠了。”
皇后瞪了眼趙枋后,朝一旁的貼身女官招了招手:“去,拿著本宮的令牌,命宮門外的快馬將盛家六姑娘接來宮里。”
“就說.就說本宮感念其遇事果斷,想見見那孩子。”
“還有,事后盛家六姑娘若是同意,不要忘了提醒本宮,命人去知會柴、榮兩家。”
“是,娘娘。”
積英巷,盛家。
壽安堂內外一片安靜。
屋內,
羅漢椅上的小桌幾已經被移開,
老夫人躺在羅漢椅上枕著靠枕,打著輕呼舒坦的午睡著。
不遠處的窗戶邊,明蘭拿著繃子卻沒有刺繡,只是有些出神的看著窗外的風景。
這時,
抱著一套新衣的小桃和丹橘,腳步輕輕的走了進來。
直到來到明蘭身邊,明蘭這才察覺到兩人。
兩人嚇了明蘭一哆嗦,手里的繃子都拿不穩,差點給扔了。
看著明蘭的被嚇到的樣子,丹橘和小桃疑惑的對視了一眼。
明蘭趕忙看了眼羅漢椅上的老夫人,見老夫人繼續酣睡,這才蹙眉看著兩個女使,故作生氣的低聲說道:“你們走路怎么沒動靜?!”
聽到此話,
小桃無奈低聲回道:“姑娘,是你看著窗外走神了!”
“我,我哪里走神了?”明蘭眼睛瞥向別處狡辯道。
“丹橘姐姐在一旁就叫過你一聲,你都沒聽到。”小桃直接道。
明蘭話語一滯,眼睛一轉后便說道:“低聲些!你是要吵醒祖母么!”
小桃聞言趕忙捂住嘴,小心的看了眼睡午覺的老太太。
丹橘看了眼明蘭,低聲笑道:“姑娘,這是小娘特意給您做的衣服,說是準備著您去國公府做客的時候穿。”
“奴婢瞧著料子用的可是好呢!”
明蘭放下繃子,站起身接過丹橘遞過來的衣服。
在身上比量了一下之后,明蘭贊許的點著頭,低聲道:“小娘她的手藝就是好。”
小桃和丹橘點頭同意。
“姑娘,國公府的謝恩宴,到時定然有很多的官眷貴婦相看在室的男女。”
“您穿這一身衣服,定然能讓她們過目難忘。”
丹橘低聲說完,小桃接話道:“姑娘,奴婢聽九兒說,老太太和大娘子,也有些不知道給咱家姑娘相看什么人家了呢。”
明蘭撫摸著新衣服的料子,道:“嗯。”
隨著長柏中試、勇毅侯晉升國公,徐載靖被封郡王。
徐家各個實在親戚家的兒女,地位也在水漲船高。
像如蘭這樣的嫡女,之前若是嫁回王家,還有些高攀的意味。
但如今卻是有些平娶平嫁,若是參考盛家未來以及王衍不怎么順利的仕途之路,如蘭都有些低嫁的味道了。
同為庶女的墨蘭,也沾到了光,名義上的大姐姐華蘭是國公府媳婦,墨蘭便是嫁個侯爵小房當了主母,也是可以的。
而且這些時日,賀家老太太來盛家也明顯頻繁了不少。
“放好吧!等祖母醒了,就讓她老人家看看。”
明蘭話音方落,
“老太太?老太太?”
崔媽媽的呼喚聲從窗外傳來。
明蘭朝外看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崔媽媽小跑著朝正屋走來。
看到窗邊明蘭的身影,崔媽媽趕忙道:“六姑娘,快,快叫醒老太太!宮里來人了!”
明蘭驚訝一瞬后,趕忙朝羅漢椅走去。
在側間休息的房媽媽,也聞聲走了過來。
剛到祖母身邊,明蘭便發現老夫人已經蹙眉睜開了眼。
“明兒,怎么了?”
“祖母,崔媽媽說宮里來人了!”
明蘭說完,老夫人便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隨即扶著明蘭和房媽媽的胳膊坐直了身子:“宮里來人了?”
明蘭點頭時,崔媽媽已經進了屋子。
“老太太,皇后娘娘派了宮中的女官來咱家,說是要想見見六姑娘。”
崔媽媽說著看向了明蘭。
“皇后娘娘要見明兒?”老夫人十分驚訝,又問道:“大娘子呢?”
“翠微已經去通傳了!”崔媽媽回道。
“好!給我換件肅重些的衣服,再理理頭發,咱們也去見禮。”
“去給明兒找一件.”看著小桃抱著的新衣服,老夫人道:“就這件吧,趕緊讓明兒換上。”
丹橘和小桃趕忙應是。
“老夫人,六姑娘要進宮,要不在您箱籠里挑幾個貴重首飾給六姑娘戴上?”房媽媽問道。
“嗯!可以。”
見老夫人點頭,崔媽媽便趕忙朝老夫人的放置首飾的箱籠走去。
看了眼明蘭新衣服的顏色款式后,崔媽媽很是熟悉的抽出幾個小抽屜,從中拿出各色首飾。
后院兒正廳,
“大娘子,這飲子真是好。”坐在上首的女官笑道。
“您謬贊了!”王若弗咧嘴笑看著宮中女官說道。
隨后王若弗又小心的詢問道:“是只有我家明兒進宮是吧?”
“是的,大娘子,皇后娘娘只提了咱家六姑娘。”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這生怕我自己記錯了,耽誤了您的事兒。”
“大娘子多慮了。”
“老夫人來了。”
隨著女使的通傳聲,
宮中女官趕忙放下杯子站起身,目光看向一旁的屏風。
老夫人繞過屏風后,便笑著說道:“方才老身在午睡,讓天使久等,還請天使恕罪。”
“老夫人您說的哪里話!”女官看著朝她躬身行禮的老夫人,趕忙邊說邊回禮。
“當年在曹家跟在娘娘身邊的時候,我還和您身邊的房媽媽學過扎發髻的手藝呢。”
說著,女官朝著房媽媽笑著頷首。
房媽媽趕忙回禮。
“這位就是六姑娘吧!”女官眼中滿是驚艷的看著明蘭。
“盛家明蘭見過天使。”穿著新衣的明蘭趕忙再次行禮。
女官笑著頷首:“娘娘還在宮里等著,事不宜遲,老夫人,王大娘子,我就帶六姑娘離開了。”
“好好!”王若弗趕忙點頭。
老夫人眼中稍有些疑慮的笑著伸手:“天使請。”
看著老夫人的神色,本想說讓老夫人留步的女官,便沒說什么,同樣伸手:“老夫人,您也請。”
出府的路上,被王若弗攙扶的老夫人斟酌著說道:“想來此時,宮中正有慶祝的御宴,老身斗膽請問,娘娘為何會突然想見我這孫女兒?”
王若弗聞言,也是一臉好奇的看著女官。
女官抿了下嘴,邊走邊看著身邊的老夫人。
“若是天使不方便說,老身就不問了。”老夫人正色道。
女官斟酌片刻后,意味深長的朝著老夫人身后看了一眼。
老夫人立馬會意,趕忙同攙扶她的王若弗說道:“大娘子,你和房媽媽”
“哦!兒媳省的。”
眾人出二門時,
女官邊走邊在老夫人耳邊說了兩句。
簡單的說了下之前徐載靖遇到的情況。
老夫人聽完,眼中滿是驚訝的看了女官。
“郡王殿下心里所想好瞞,但他在汴京內外的所作所為卻不好瞞。”
聽著女官的低聲解釋,老夫人感慨的點了下頭:“老身了解。”
“老夫人也無需擔憂,我來之前娘娘說過,無論如何,您膝前的這位姑娘,總是有兩個選擇。”
女官說完,老夫人回頭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明蘭等人。
大周皇宮,
距離御宴所在大殿不遠的偏殿,
殿內,
皇后笑容和藹的看著神情局促的明蘭:“盛家孩子,若是本宮要給你賜婚,去郡王府當個側妃,你可愿意?”
皇后娘娘身后不遠處還立著一面高大的屏風。
屏風后,抱著肚子的高滔滔,透過屏風縫隙好奇的看著明蘭。
“側,側妃?”明蘭抬頭驚訝的看著皇后,有些結巴的問道:“郡王府?”
皇后娘娘笑道:“對,就是今日在宮里賜宴的那位新晉郡王。”
明蘭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一臉迷茫的搖著頭。
皇后娘娘雖心中意外,但笑容卻沒有變化:“也好!看來那小子是單相思了。”
高滔滔側頭和身旁的良娣驚訝的對視,眼中滿是‘莫非這姑娘,真心喜歡的是齊衡?’的神色。
“不,不是,娘娘!我,臣女搖頭是,是不敢相信!”
“不是不同意”
說著,明蘭低下頭,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皇后娘娘笑著無奈搖頭:“好。”
站起身后,皇后娘娘又道:“去吧。”
明蘭茫然的福了一禮,又看了眼有笑聲傳出的屏風后,這才轉身準備離開。
“唔——這身衣服很不錯,看得出是用了心的。”皇后娘娘又笑道。
明蘭聞言,趕忙手忙腳亂的回身再次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