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弓箭鋪后院兒,
周侗捋著發白的胡須道:“小小年紀,居然用這般大的石鎖鍛煉,看來膂力驚人天資出眾啊!”
說完,周侗還贊賞的看了一眼徐載靖。
徐載靖身高臂長,膂力天資周侗一眼就能看出來。
徐載靖在一旁點頭稱是。
看了眼徐載靖,周侗拱手說道:“在此,先謝過五郎想到老夫。”
“但,也不瞞著五郎,是否收他為弟子,老夫還要親自去看上一眼。”
站在一旁的周娘子,有些埋怨的看了自家父親一眼。
徐載靖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周侗的意思是先看孩子品性如何。
品性不好,本事越大危害越大。
又說了幾句閑話后,徐載靖起身告辭。
周侗和周娘子將人送到店鋪門口,看著遠去的徐載靖的背影,周娘子說道:“爹爹,那孩子品性不好您真不收徒?那豈不是惡了勇毅侯府的公子?您先收到門下,斟酌著授藝就行,怎么還說出來呢!”
周侗背著手搖頭道:“丑話說到前面,什么事兒都好辦,真要是個品性低劣的,你爹我教還是不教?教的不好以為你別人看不出來?”
周娘子點點頭道:“嗯!還是爹爹思慮周全。”
柴家,
秋聲苑,
暖和的屋內,
云木等三個女使各司其職,有的接過暖手爐,有的解開柴錚錚胸前系著的披風系帶,有的去一旁端茶水飲子。
拂衣一手拿著暖手爐,另一只手接過云木遞過來的披風后,轉身去旁邊放置好。
云木則跟著柴錚錚踩著地毯,朝著里間走去。
坐在桌后的椅子上,柴錚錚道:“把焚香的物件拿過來吧。”
“是,姑娘。”
待云木將東西放好,紫藤也把暖身的飲子端了過來。
看著低頭的柴錚錚,云木低聲道:
“姑娘,您看要不要找人去問問,今日徐家五郎去周家到底干嘛?”
低頭制香的柴錚錚動作一停,搖了下頭。
云木看到此景,眼中有了些意外的神色。
抬眼看了下女使,柴錚錚微笑道:“我想了一路。”
一旁的云木嘴角帶笑的抬了下眉毛。
“他是侯府嫡子,今日帶著禮品去周家,想想就知道是有事相求。”
“不是我猜的請教箭藝,便是.”
看著說了半截話的柴錚錚,云木疑惑道:“姑娘,便是什么呀?”
柴錚錚道:“你想想周家老主君的三個徒兒?”
云木眼睛一轉,有了恍然的神色:“哦!是”
隨后,制香的柴錚錚,不知想到了什么,低頭淺笑了一下。
下午,
太陽西斜的厲害,即將落下。
曲園街附近,
沿街的一處小院兒,
“咚咚鏘!咚咚鏘!”
門外有鑼鼓的聲音響起。
院子里的元飛星一臉疑惑的看著青草,道:“姐,門外是怎么了?”
正在收拾包袱的青草笑著搖頭,道:“沒什么,就是些侯府故舊家的孩子,在打夜胡呢。”
說著,青草從袖子里掏出一串銅錢朝院兒門走去。
很快,一番道謝的喊聲后,青草笑著走了回來。
看了眼院子里的小弟,青草笑著和他一起進了屋子。
屋內,
青草將包袱系好,道:“小弟,能去李家首飾鋪子當學徒,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你去了可要珍惜。”
“嗯!姐,我還以為能和你過個年呢。”元飛星語氣黯然的說道。
青草搖頭:“你年紀也不小了,學個養活自己的手藝,才是最重要的!有了手藝也好找個好娘子。”
“你在老家的事,別人都不知道,你也別老放在心里,知道了?”
“嗯!”元飛星重重點頭。
“嗒嗒!青草,你們好了沒有?”青云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青云哥,好了!”
青草說著,拎著包袱朝門口走去。
放假的日子里,
徐載靖較往常晚起半個時辰,
也時常會帶著三個女使一起去跑馬場,他錘煉武藝,三個女使則練習舞劍。
白天或讀書或在寒冷的書房里完成課業。
期間還聽說,
北遼派來的道歉使團攜帶了十幾車的賠禮,已經入住到驛館中。
交年,也就是臘月二十四的時候,
青云帶著阿蘭尋書他們,去宜春巷將定好的年畫桃符等物件帶回了侯府。
后面,盧家又送了幾車煙花。
孫氏留下一車后,其余的都分給了親戚們。
六七天后,
便到了除夕,
汴京城內到處張燈結彩。
下午的時候,
百姓紛紛歸家,
除了幾家正店酒樓附近還算熱鬧,其他街道上已經看不到什么人了。
天色還未完全暗下去,
各種煙花爆竹便開始零落的響了起來。
待天黑后,
汴京內外的各種響聲,便開始大了起來。
惠和坊,
廉國公府,
內院一棟二層木樓上,
“咚!”
一朵又大又亮又響的煙花,在宮城上空炸響,炸響的一瞬間照亮了在二樓的徐載靖和盧澤宗。
今年徐載靖沒有被禁皇帝禁足,是和自家義弟看完大儺儀后,策馬在城外繞了繞后來的盧家。
“哇!真好看!”
盧澤宗由衷的贊嘆道。
沒等徐載靖說話,盧澤宗又道:“義兄,你說這些煙花,要是在戰場上平放著發射,會是什么樣子啊?”
徐載靖側頭看了眼自家義弟,笑道:“宗哥兒,你覺著呢?”
盧澤宗想了一會兒,說道:“唔,傷人,驚馬,還能引火!”
徐載靖點頭,贊賞道:“不錯!”
“義兄,我聽祖父說,咱們大周用的硫磺是從倭國買的,這是真的么”
廉國公府和工部淵源頗深,對其中的門道自然了解的清楚。
徐載靖一愣,笑道:“自然是真的!”
“咱家親戚潘家和白家的龐大船隊,有三分之一便是專門走去倭國的海運路線。”
“其中很多大船,裝的就是硫磺。”
“哦!”盧澤宗點了下頭:“為什么要從倭國買呀?”
徐載靖笑了笑,正想說因為倭國的硫磺品質好純度高,方便制火藥和中藥的時候,盧澤宗又道:“為什么不把倭國占領下來呢?那樣豈不是就不用買了。”
徐載靖啞然的看著自家義弟,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宗哥兒,你這.還得是年輕人啊!”
“義兄,你在說什么?”盧澤宗問道。
徐載靖笑了笑:“沒什么。”
這時,
盧家嬤嬤踩著樓梯走了上來,笑著道:“小公爺,五郎,老夫人問院子里的煙花你們還放不放,不放的話就進屋吃飯了。”
“放,放的!”盧澤宗扯著徐載靖的袖子喊道。
玩了好一會兒,
徐載靖才和盧澤宗帶著一身的煙火硝煙味兒,笑著回到了屋子里。
惠和坊南,
南講堂巷,
榮家,
今年榮顯不在家中,少了燃放炮竹煙花的主力,院子里有些冷清。
暖和的正屋里,
“嗚嗚嗚!”有哭聲傳來。
“大過年的,你在這兒哭什么啊!”富昌侯蹙眉生氣的說道。
富昌侯大娘子用手絹兒擦了擦眼淚:
“二郎從我肚子里出來這么多年了,從沒離開過我身邊!如今遠在幾千里外的南邊,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冷不冷有沒有受凍挨餓!”
榮飛燕擠出一絲笑容,道:“母親,南邊天氣暖和,哥哥他凍不著的。”
富昌侯大娘子的哭聲停了下,道:“燕兒,是真的?”
榮飛燕頷首。
“那就好。你嫂嫂怎么還不過來吃飯?”富昌侯大娘子問道。
“嫂嫂說侄女侄兒兩人老是哭.”榮飛燕話沒說完,
富昌侯大娘子皺眉道:“不是有奶媽子在么?還用得著她一個官眷?燕兒,要不你去看看?”
榮飛燕抿了下嘴,點頭道:“是,母親。”
披上御寒的斗篷,榮飛燕帶著女使出了屋子。
今日此時院子里張燈結彩,倒也不用專門提燈籠了。
“咚。”
遠處一聲炸響,
榮家院子里亮了一下,
榮飛燕抬頭看去,越過屋頂,只能看到宮城中煙花的邊邊角角。
離著榮顯的院子近了,一個嬰孩兒的哭聲傳到了榮飛燕耳中。
沿著游廊走到門前的時候,外面也沒有女使站著。
“哭哭哭!這個孽障就知道哭!”竇氏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大娘子,不行就加個奶媽子吧!一個奶媽兩個嬰孩兒,實在是”女使的聲音傳來。
“加什么加,餓死這個賤婢生的孽障才好!”
“大娘子,不行的,真要出了這樣的事,京中不知道會怎么說你呢!”
一旁的細步看了表情陰晴不定的榮飛燕一眼,稍候了片刻后,出聲喊道:“大娘子!”
榮飛燕則當沒聽到剛才的對話,面上掛著一絲笑容,直接朝屋子走去。
進屋后,
臉色難看的竇氏,看著榮飛燕生硬的擠出了個笑容。
榮飛燕蹙著眉頭,有些厭惡看了嚎哭的侄兒一眼后,道:“嫂嫂,這個庶出的怎么哭的這么厲害!可別吵到我侄女兒才好。”
“沒事的”竇氏笑了笑。
榮飛燕點頭:“那還好。嫂嫂,父親母親請您過去吃飯。咱們.”
“哦!好!讓奶媽子過來,抱著這倆小的,咱們去吃飯守歲。”
姑嫂二人回到富昌侯夫婦所在的院子。
屋內,
外間,解下斗篷的竇氏率先帶著孩子和女使,去到了富昌侯夫婦面前。
跟在后面的榮飛燕,動作則慢了許多。
一旁的凝香看著榮飛燕,低聲道:“姑娘,瞧著大娘子的兇狠模樣,要不咱們幫小公子尋個奶媽?不行抱到咱們院里養吧。”
細步擔憂的看了眼榮飛燕,蹙眉壓低聲音道:“凝香你胡說什么?侯爺和夫人都在,姑娘還是個未出閣的,說什么抱到咱們院兒養?!這樣做竇家的臉面何在?”
“哦”凝香訕訕。
“便是看不下去,也要侯爺夫人說話,養在夫人膝前才對。”細步繼續道。
榮飛燕深呼吸了一下,點頭道:“說得對,走吧,咱們過去。”
細步松了口氣趕忙跟上。
積英巷,
盛家,
自從大房來到汴京,每當過年盛家便十分熱鬧。
前院正廳前,
兩房的哥兒姐兒聚在一起,看著長梧和長楓在院子里點爆竹放煙花。
“六妹妹,大姐姐送來的這車煙花,瞧著就是和買的不一”
如蘭話沒說完,長楓便捂著耳朵,快步朝這邊跑來。
隨后便是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
“三哥哥,我點一個,讓我點一個!”品蘭在旁邊,朝著長楓伸手道。
“喏。”
長楓笑著將手里燒著的線香遞了出去。
待冬榮將煙火擺好,品蘭便興沖沖的湊了過去。
進退了好幾下,品蘭這才將引線點著。
快步跑回來時,明亮的焰火便噴涌出來照亮了院子。
旁邊,
盛長槙牽著衛恕意的手,看了眼焰火又看了眼自家小娘的臉龐。
察覺到視線的衛恕意,伸手摸了摸兒子有些涼的小臉兒,笑道:“好看么?”
長槙看著衛恕意被焰火照亮的眼眸,蹭了蹭她溫熱的手掌重重點頭:“嗯!”
當明蘭和如蘭,也在說著話想要去點爆竹的時候。
盛紘和盛維兩人站在各自母親身邊。
看著騰起的焰火,盛維加大聲音道:“母親,咱家姑爺說過,您和嬸嬸上了年紀不好多聞這個,咱們還是進去吧!”
和院子里,墨蘭身邊的林噙霜對視一眼的盛紘,聽到此話后轉過道:“維大哥說的是,母親,身體為重,咱們去后院?”
“好!”
兩位老夫人笑著點頭。
回了后院,
周圍安靜了不少,
爆竹煙火的硝煙味更是幾近于無。
盛紘和盛維陪著兩位老夫人在后院屋里聊天,女使嬤嬤們則開始忙著布菜。
玩了好一會兒,
眾人這才回了內院。
在大大的飯桌前落座后,
盛紘笑著提議,讓孩子們在桌前吟詩一首。
推辭之下,長梧率先站起身,磕磕巴巴的背了一首詩后坐回椅子上。
盛紘笑看著兒子,道:“長柏,你來!”
王若弗滿懷希冀的看著長柏,一旁的如蘭在旁邊說道:“母親,您還對二哥哥抱希望呢?”
“胡說什么?”王若弗側頭瞪了眼如蘭。
如蘭撇嘴:“二哥哥他不會變的,肯定還是”
話沒說完,長柏清了下嗓子,朝著桌上長輩們微微躬身一禮,朗聲道:“欲知垂盡歲少年猶可夸!”
長柏吟第一句的時候,如蘭一副“你瞧是吧”的神色看著王若弗,惹得王若弗撇嘴不已。
坐在桌邊只露出一個腦袋的長槙,小大人似的連連點頭,也不知他懂了什么。
大年初一,
徐載靖和前年一般的去惠和坊附近的人家拜年,
自然也見到了不少人家的姑娘。
和盧家眾人從東華門進宮的時候,
盧澤宗扯了扯正在和盧駙馬說話的徐載靖,道:“義兄,小叔,你們快看。”
徐載靖依言朝不遠處看去,就看到襄陽侯一副得瑟模樣的在前站著,后面跟著的齊衡,一臉苦相的兩手各自牽著一個小孩兒。
而且襄陽侯走的很慢,不時拱手和旁邊的勛貴門戶說話。
看到徐載靖一行人,還笑著朝這邊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