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說完,坐在最后面的明蘭點頭道:“是啊!如今北邊不知道有多冷。”
明蘭一出聲,齊衡條件反射的看了過去。
而坐在上首的莊學究,笑容不減的繼續道:“可知道是北方哪里打的?”
青云躬身一禮:“回學究,只說是北邊,具體何處還不知道。等小人回了門口,再托人去問問。”
莊學究頷首。
齊衡從明蘭身上收回視線,側頭看了眼顧廷燁之后,道:“二叔,這等時節北遼有什么不敢動兵的!幾十年前北遼新帝登基,臘月里動兵都是有的!”
“哇,元若哥哥,幾十年前的事情你都知道啊!”一旁的墨蘭笑著道。
齊衡微笑了一下:“四妹妹,我只是在書中看過而已。”
說著齊衡又回頭看了眼明蘭后,順勢朝后面的小廝說道:“不為,你也和青云一起去打聽打聽。”
“是,公子。”
不為起身應是,朝著門口走去。
顧廷燁則挑了下眉毛,眼角掃了掃左邊的幾人,并未反駁什么。
而徐載靖,則朝躬身一禮準備離開學堂的青云點了下頭。
中午時分,
青云和不為回了學堂,
正站起身準備離開的莊學究,重新坐回了椅子,靜待兩人說話。
“可打聽清楚了?”齊衡興致盎然的問道。
不為和青云對視了一眼,躬身道:“回小公爺,打聽清楚了,說是在西北豐州東打的。”
此話一出,
長柏看了自家姐夫載章一眼,顧廷燁齊衡等則看向了徐載靖。
“西北豐州.東.是哪里啊?”如蘭看完徐載靖后,一臉迷惑的出聲問道。
同樣不知道的明蘭和墨蘭,便看向了一旁。
“元若哥哥,你知道么?”墨蘭笑著問道。
齊衡眼中滿是思索的神色,道:“應該是在.以前白高和北遼兩國交界的地方吧。”
說完,有些不確定的齊衡趕忙看向了徐載靖。
瞧著徐載靖微笑搖頭的樣子,齊衡說道:“靖哥兒,想來你知道的更清楚些。”
徐載靖笑道:“元若,長柏最愛看輿圖,你該問他才是。”
前面同樣看向徐載靖的長柏,聽到此話后,笑著搖頭道:“靖哥兒,我書房中的輿圖,豐州可大了,籠統模糊你讓我如何說?”
載章頷首道:“不錯,長柏的書房中的輿圖,我也看過,的確如此。小五,你是咱們之中唯一一個去過西北的,不如就給咱們畫一畫?”
“徐三哥說的是,靖哥兒,來吧!”顧廷燁笑道。
上首的莊學究,也是樂見其成的朝徐載靖招了招手。
見此,徐載靖只能走上前,來到莊學究桌前后,接過莊學究親手遞上的毛筆,在一張大大的白紙上劃了幾下。
給莊學究展示了一下后,徐載靖朝不為招了招手,又朝著青云使了個眼神。
青云拱手行禮退出學堂,不為則上前雙手拿著白紙,成了‘人形展板’
徐載靖指了指白紙下面的地方,道:“此處便是我等所處的汴京,這里是九原城,往東便是一片水草豐美北靠大山的平原。”
“未收復白高故地前,這里便是我朝為數不多的養馬場。”
“這里,便是我朝和北遼相持幾十年的分界處,也就是豐州東。”
徐載靖說完,學堂中眾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長柏看了眼莊學究后,問道:“靖哥兒,這北遼為何會選在這個時候尋釁,與我朝打仗?”
徐載靖視線從學堂中眾人臉上掃過,微微一笑道:“長柏,你是如何知道是北遼尋釁的?”
“呃難道是我朝挑的事?”長柏不確定的說道。
徐載靖趕忙擺手:“誒!長柏,我可沒這么說!”
看到此景,學堂中眾人紛紛笑了起來。
莊學究更是看著徐載靖連連點頭,道:“載靖,我聽朝中老友說,我朝西北的邊軍,在袍甲之中配了棉襖?”
“是的學究!豐州靠北,天氣較北邊其他地方冷許多,陛下體恤將士,冬日前下旨恩賜了不少棉襖配發到北邊。”徐載靖回道。
其實不止棉襖,不少如盧俊義祝慶虎這等將校級別的,還有精致的又保暖又有防護的棉甲。
聽到對話的顧廷燁,思忖片刻后,眼中有了恍然的神色。
后面的長楓探身道:“顧二哥哥,如今廣銳軍中也是如此配置的么?”
顧廷燁搖頭:“并無。如今棉花還算金貴,一身棉襖可要不少銀錢的!哪能全軍配發。”
前面的徐載靖繼續道:“之前在白高立過功勛的士卒,手里還算寬裕,哪怕配發不到,也能自己掏錢買件衣服。”
齊衡聽著前后的對話點頭不止,側頭同顧廷燁道:“二叔,剛才看到你眼中有了然的神色,是想到了什么?”
顧廷燁笑著頷首:“元若,方才是我想到了,之前我外祖家可是送了許多船的貨,多數是從南邊種植收購的棉花。”
“西北的士卒手里有錢,想來這么多的東西,多半是成了棉襖運到西北去了。”
長楓插話道:“小公爺,顧二哥哥,你們這么一說,那在北邊打起來,豈不是事半功倍?”
顧廷燁笑道:“長楓,那就要看北遼舍不舍得給士卒配發保暖的棉衣了。”
眾人正在說話的時候,
“崩崩!”
外面傳來一陣動靜。
因為隔著門簾,響聲并不是很大,但也讓眾人聽出來,是積英巷附近有人家在放炮仗。
下午下學,
歸家途中,
徐載靖隨口問道:“青云,中午時分是哪家在放炮仗?”
“回公子,是不遠處的一戶人家,聽聞北方捷報,放炮仗是與國同賀。”
徐載靖頷首。
回到勇毅侯府,
天色已暗,
換了身衣服的徐載靖來到了母親的院子。
“五公子來了。”
院子里有小女使通傳道。
待徐載靖穿過棉簾進到屋子里,正好看到哥哥載章將一封信放到身旁的桌幾上。
徐載靖朝著母親嫂嫂躬身一禮后,朝著椅子走去,道:“哥,怎么了這是?”
載章將身邊的信遞給了徐載靖:“小五你自己看吧。”
徐載靖接信展開,一目十行的看完后,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肅重了。
將信紙放到一旁桌上后,徐載靖輕嘆一口氣。
只要打仗,不論輸贏都是會死人的。
勇毅侯世子徐載端,雖然在西北的冰天雪地里打了場勝仗,但身邊也有親信尉校戰歿在了軍陣中。
“母親,大哥的意思是,讓咱們府上派人去一趟相州湯陰,慰問一二??”徐載靖問道。
孫氏點頭:“朝廷雖有恩賞撫恤,但不知什么時候能送到,這都臘月了,咱們送些碳火吃食銀錢衣服總是好的。”
載章道:“母親,那我就請幾日假,帶人去吧。”
孫氏搖頭,看了徐載靖一眼。
徐載靖道:“母親,我也跟著哥哥去一趟。”
孫氏又搖了一下頭,看著一旁的謝氏說道:“大郎家的,我的意思是讓代哥兒跟著他倆也去一趟。”
“啊?”謝氏驚訝的站了起來。
華蘭愣住,看了眼夫君載章,起身道:“母親,代哥兒今年不到六歲,讓他這么一個小娃娃跟著,是不是有些不妥。”
謝氏很是感謝的看了華蘭一眼,這些話就是她想說的。
孫氏笑了笑,示意兩個兒媳坐下后,說道:“這次他們兄弟倆去,我的意思是帶著些京中的好料子和金銀,菜糧則直接從祝家堡里抽一些。”
“這樣輕騎快馬,年前便能回來。”
“代哥兒是嫡長孫,以后是要繼承爵位的。侯爺麾下的將士戰歿,總要看看有無咱們能幫上忙的。”
“他親爹還在戰場上,不能帶著他做這些,那就跟著兩個叔叔去,這也算是鍛煉了。”
華蘭有些擔憂的看了謝氏一眼。
謝氏思考片刻就站起身道:“一切聽母親的。”
第二日一早,
積英巷,
盛家,
明蘭帶著女使來到學堂,看著坐在后方木臺上的青草,以及空蕩蕩的蠟燭都沒點燃的徐載靖座位,道:“青草,靖表哥呢?”
青草站起身,躬身一禮后道:“回六姑娘,公子今日有事。”
“哦!”明蘭頷首。
青草轉身蹲下,從一旁的提籃里拿出了一團絲線,道:“六姑娘,這是云想去逛街的時候,買到的好絲線。公子他囑咐奴婢將這個給您。”
“哦哦!”明蘭笑著趕忙接了過去。
如蘭來的時候,青草將一個精致的玉雕蟈蟈籠送給了她。
如蘭看著精致的蟈蟈籠,頗有些上愁的說道:“靖表哥這送來送去的,我都沒好東西回禮了。”
聽到此話的青草福了一禮,笑道:“五姑娘,這個公子說了,不用回禮的。”
“那還好!”
墨蘭收到的則是一塊很不錯的墨錠。
天色大亮,
有西北風,
黃河北岸,
去往相州的官道上,
“轟隆轟隆”
一陣馬蹄聲從南邊傳來。
這讓很多渡河不久朝北趕去的路人,紛紛回頭看去。
馬蹄帶起的塵土在北風的吹拂下,飛騰到了空中,晃得一看以為是大股騎兵。
待馬蹄聲近了,路人這才看的清楚,人并不多,不過八九人而已。
但是這八九個人卻是一人雙騎,速度不慢的跑在官道上,聲勢自然有些大。
經過的時候,路人看到幾匹馬兒的鞍韉兩側,還掛著十分精致的皮質馬包。
不一會兒,
一行騎士便消失在路人視野中,
只有遠處飄起來的黃色塵土,隱約顯示著他們的位置。
轟隆的蹄聲中,
騎馬跟在徐載靖身邊的載章,用帶著手套的手指了指徐載靖鼓鼓囊囊的身前。
徐載靖朝著身前大氅中看了一眼后,大聲喊道:“睡著了!”
載章點了點頭。
今日去相州,侄兒徐興代一開始坐在徐載靖身前,被厚實的大氅裹著。
出城渡河的時候,徐興代還一臉的興奮好奇。
待眾人開始狂奔,坐在小驪駒平穩的馬背上,躲在小叔暖和的懷里,徐興代很快便打著哈欠睡了過去。
徐興代醒過來時,感受著身下的顛簸,便知道馬兒依舊在跑著。
倚靠著小叔的上身,徐興代悄悄的將身前合攏的大氅打開了一個縫隙。
只一打開,刺骨的涼風便涌了進來,吹得徐興代一個機靈。
“醒了?”
頭上有些悶悶的聲音響起。
“小叔,咱們到哪兒了?”徐興代將嘴湊到縫隙處,頂著涼風問道。
“快要到延津了,想睡就繼續睡。”徐載靖說道。
“睡夠了!”徐興代大聲道。
說著,徐興代便要從大氅中探出頭。
可探出一半,就被徐載靖用手按了回去:“習慣一下涼風,戴好面罩你再探頭出來。”
“哦”
過了好一會兒,戴著棉帽子和面罩,帽子下還系著抹額的徐興代便探出了頭。
寒冷的西北風吹拂著,眾人又是逆風而行。
徐興代探出頭,便被迎面的寒風吹得瞇起了眼睛。
從小到大沒出過京城的徐興代,逐漸被沿路的風景吸引,眼睛咕嚕嚕的轉個不停。
看著一旁侄兒的樣子,戴著面罩的載章,露出的眼睛也笑彎了。
“小叔,沿著這條路騎馬,就能抵達爹爹和祖父的軍營么?”徐興代在面罩下悶悶的說道。
“沿著路不知道要拐多少次彎兒后,就能抵達了。”
“哦。”
“等會兒熱熱身子,騎一會兒馬。”
“好的小叔!”
中午,
眾人在路邊驛站中用飯,坐騎也被青云阿蘭他們伺候著吃著精糧。
徐載靖坐在桌邊,手里拿著載端的來信,遲疑的說道:“哥,這位戰歿的岳指揮,咱們之前可能還見過一面。”
“唔?見過一面,是和大哥或者父親回過京?”載章疑惑道。
徐載靖搖頭:“瞧著履歷,應該是宗哥兒出事那年,咱們在道院外遇到的那幾位精悍壯士之一。”
當時勇毅侯剛開始獨當一面,成軍不久還沒有對白高開戰,資歷要比后面的武松王演等人還要老一些。
載章蹙眉回憶一番后點頭道:“小五,你這么一說我有印象了。怪不得大哥要咱家親自去一趟。”
天色擦黑的時候,
風塵仆仆的一行人進到了湯陰縣城中。
第二天,
徐載靖等人沒有如孫氏所說去相州北的祝家堡調米糧,而是直接在縣城尋到縣令,找了帶路會騎馬的吏員,又采買了東西后,雇了輛馬車出城而去。
一路上,徐興代一直蹙著眉頭。
倒沒別的原因,就是徐興代從小到大沒騎這么久這么遠,大腿根被磨得有些疼而已。
路上,
一行人轟隆的馬蹄聲和騰起的煙塵,吸引了不少沿途村莊中的村民出門查看。
查看的村民們,不少人手里還持著弓箭長槍,顯然是以為出什么事了。
距離目的地近了,
徐載靖一行人附近,有持著弓箭長槍騎馬的人,一個兩個的出現。
到最后居然變成了十幾個人,結成一隊在徐載靖等人周遭游蕩。
瞧著一幫人馭馬嫻熟,絕不是騎馬一兩日能練出來的。
徐載靖目力頗好,能看出那十幾人神色上多是戒備,并無其他神色。
“衙內,不如小人騎馬和周遭的人說一說吧!瞧他們應該是周遭幾個莊子上的良家子。”騎馬的縣吏說道。
“到了再說吧!”徐載靖道。
“是。”
又跑了好一會兒,
“吁!”
村莊口的麥場空地上,一陣勒馬的聲音傳來。
“汪汪汪!”
眼前村中的狗吠聲變得清晰了許多。
徐載靖等人馬呼出的白氣,很快便消失在空氣中。
路上一直在周遭游蕩的騎士,此時也馭馬圍了過來。
青云調轉馬頭后,馭馬迎了過去。
拱手和騎士說了幾句話,那便就有一陣喧嘩聲傳來:“當真是勇毅侯府?那可是咱家的親戚!”
“徐家五郎可來了?我家和廉國公家有親!”
“我兄弟倆乃是英國公張家的遠方族親.”
“可否讓我等和五郎說句話?”
說完話的青云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眾人,一是驚訝于他們說的話,二是驚訝于自家公子,居然在此處都這么有名。
聽到這些,徐載靖心中便也明白,為何這些人馭馬如此嫻熟了。
相州北的祝家堡中、徐家祖籍代州莊子上,一些少年們也是如此早早的開始習練馭馬。
隨后,
一路跟來的眾人下了馬,走到徐載靖和載章跟前,一起說了幾句話。
待得知徐載靖是去岳家后,眾人又是一陣說話。
捋一捋就是,他們和這岳家有些親戚。
門口的喧嘩聲,
也吸引了一個頭戴白巾,一身孝服的少年走出門朝外看著。
少年身旁還跟著一位婦人。
見此,眾人趕忙肅靜。
載章帶著徐興代,同后面跟上來的徐載靖一起朝院子走去。
后面的青云等人則把良駒和馬車上的東西搬了下來。
大人們敘話憑吊的時候,
徐興代站在一旁,看著眼前比自己大好幾歲的少年,眼神真摯的說道:“我叫徐興代,勇毅侯是我祖父!我我也好久沒見到父親了。”
親人的逝去似乎讓孝服少年褪去了青澀,眼神中沒了多少天真,看著眼前眼神真摯的徐興代,少年抽了一下鼻子。
不知是凍得還是哭的,少年帶著鼻子不通的聲音,道:“我叫岳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