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
勇毅侯府 外院跑馬場附近,馬廄中亮著燈籠,隱約有馬兒咀嚼夜草和打響鼻的動靜。
因是初二,
月亮要卯時正刻(早六點)才升起,故夜空中只有繁星點點。
沒了月亮的清輝,晨色有些昏暗。
“喔喔喔”
不知附近誰家公雞打鳴,聲音傳進院子,顯得侯府內外更加安靜。
“汪汪”
又有犬吠聲遠遠傳來,徐家趴在木屋旁的大犬卻是連頭都沒抬一下。
走路聲傳來,
喂完馬穿著舊襖的阿蘭打著哈欠從馬廄中走了出來。
來到居住的木屋附近時,
“唔?”
趴在地上的兩只大犬卻猛地抬起狗頭,朝著不遠處通往內院兒的過道看去。
阿蘭順著大犬的視線看去,看到黑暗中一盞燈籠正搖搖晃晃的走來。
朝著燈籠方向躬身拱手一禮后,阿蘭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隨著不遠處的燈籠逐漸靠近,門口的兩只大犬站起身,尾巴搖的如同蒲扇一般。
很快,
燈籠旁的主仆二人進到了木屋中,
徐載靖開始熱身的時候,花想將用布包著的骨頭,放到了木屋門口兩只大犬的食盆內。
隨即便有狗兒咬骨頭的動靜響起。
淅淅索索,
一陣走路聲傳來,
就著木屋檐下的燈籠,依稀能看出是住在不遠處廂房的侯府親兵。
“見過五郎。”
看著正在拉腿熱身的徐載靖,親兵們紛紛拱手一禮。
“嗯,今早你們要練什么?”
“回五郎,負甲齊奔。”
“哦?”
徐載靖站直身子,看著眼前用捍腰將皮甲裹在一起,負在背后的親兵,道:“熱熱身,我和你們一起!”
“是,五郎!”
聽到徐載靖此話,侯府親兵們拱手應是后,臉上都有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能被選做徐明驊親兵的,無不是在軍中出類拔萃,自小習練武藝的精兵,精兵自然心高氣傲不服輸。
雖然之前他們見識過徐載靖的騎術和箭術,但大多數人還是想和徐載靖較量較量。
輸贏不說,至少能知道自己和這位功勛卓著的五公子,有多大差距。
說話的時間里,
青云也從大門方向走了過來,聽了徐載靖的幾句話,便從木屋中將兩人的甲胄給搬了出來。
青云蹲著整理甲胄的時候,徐載靖一邊幫忙,一邊問親兵們,道:“你們齊奔的時候,呼吸法是什么樣的?”
熱身的親兵們對視了一眼后,有人道:“五公子,我們按你的來!”
青云笑著搖了下頭,道:“你們按照公子的呼吸法來,怕是不會太習慣,還是按你們的來吧!”
徐載靖笑著頷首,道:“青云說的不錯。”
親兵們雖然有些不服氣,但依然道出了自己是幾步一吸氣,幾步一呼氣。
一把將綁好的甲胄負在背上,徐載靖道:“好,整隊!咱們開始。”
“是!”
隨后,
眾人便列隊繞著跑馬場跑了起來。
跑了幾十步后,徐載靖、青云以及眾親兵,呼吸以及步伐的節奏便開始變得一致。
這么多人齊齊吸氣、呼氣和邁步,動靜很是不小。
每當眾人呼氣的時候,便是一片白氣在隊伍上方飄起。
跑著跑著,早晨的月亮升了起來。
和徐載靖一起跑步的親兵隊伍中,已經有人的呼吸節奏變得紊亂,臉上表情也有些不好看。
“今日只是鍛煉,莫要傷了自己的身體。”
額頭微微見汗的徐載靖朗聲說道。
很快,便有親兵堅持不住,離開隊列放緩腳步跑了一段后,拄著雙膝痛苦不已的大口呼吸著。
隨后,
太陽升起,天色已亮。
徐載靖和青云自一開始,邁步的節奏速度便沒怎么變化過。
但此時能跟上兩人節奏速度的親兵,已然不到六個人。
“公,公子!我等,我等要跑不動了。”
大汗淋漓的親兵,氣喘吁吁的在一旁喊道。
“好!歇息歇息。”
徐載靖氣息平緩的說著,逐漸放緩了速度。
拄著雙膝大口呼吸著清晨冰涼的空氣,侯府親兵們相互對視了幾眼。
在軍中這般跑步,親兵們向來是拉爆袍澤之所在。
徐載靖的此時微微喘息一臉輕松的樣子,才是他們在軍中的模樣。
可沒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別說徐載靖這個五公子,就連青云他們都有些扛不住,實實在在的被跑服了。
花想從木屋中走出來,將溫熱的水葫蘆遞給了徐載靖。
徐載靖漱了漱口后,道:“中午,讓廚司給親兵們加幾個硬菜,銀錢從我這兒出。”
“是,公子。”花想笑著應道。
“多謝五公子。”
徐載靖笑著點了下頭。
一番奔跑,徐載靖也是一身的暢快,又和親兵們一起玩了會兒摔跤,這才帶著一身塵土回了自己院兒。
洗漱一番用了早飯,府中便開始忙碌起來。
早上,有阿蘭和尋書陪著楚戰一起騎馬去了城外,參加梁晗組織的每年初二的賽馬。
他們幾個能不能跑第一是次要的,主要是給梁晗充個人數。
又有女使嬤嬤們忙著從侯府庫房中搬出東西,裝到府中的平板馬車上,方便謝氏和華蘭回娘家的時候能帶著去。
徐載靖和載章更是早早的吩咐人,將各自備好的玩具禮物給搬到孫氏的院子里。
辰時剛過(早九點后)
一輛名貴的馬車便駛進了曲園街。
徐家門房遙遙看了一眼,便趕忙讓小廝進府稟告。
當平梅帶著兒女出馬車的時候,娘家親人們便都在二門處等著了。
還沒下馬車,孫氏就走到車旁:“行哥兒,妍姐兒,來,姥姥抱。”
沒等平梅說話,顧士行笑著張開手:“外祖母。”
見到哥哥叫人,妍姐兒也脆聲跟著叫了聲。
“唉!”
孫氏應著,將兩個孩子抱在了懷里。
平梅下了馬車后,朝著眾人福了一禮:“父親母親。”
“姐。”
徐載靖和載章笑著喊道。
平梅笑著點頭后,看向一旁道:“嫂嫂,華蘭,今日你倆可真好看了!”
謝氏和華蘭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姑姑。”
徐興代看了眼孫氏懷里的顧士行,大聲喊道。
徐明驊懷里的徐興仲和儀姐兒也跟著叫了起來。
“唉!真是我的好侄兒,好侄女兒!”平梅夸獎完孩子后,道:“安梅還沒來?”
話音未落,
華蘭看著大門方向,笑道:“來了。”
平梅回頭看去,就看到呼延家的馬車也進了大門。
顧家馬車離開二門朝跑馬場走去,呼延家的馬車駛了過來。
很快,抱著兒子的安梅一臉笑容的下了馬車。
徐載靖有眼力勁兒的將母親孫氏懷里的孩子接到了自己手中。
孫氏贊賞了看了眼小兒子后,迎上去,抱起了自己的小外孫。
隨后,徐載靖肩膀上坐著抱緊了他腦袋的顧士行,懷里還摟著妍姐兒和徐興仲,就這么‘渾身是娃’的朝內院兒走去。
一路走,一路都是顧士行‘哈哈哈哈’的大笑聲。
跟在后面的安梅,看著孫氏懷里的兒子道:“璧兒,等你大些,也讓你小舅舅扛著走!”
呼延璧沒說話,和安梅很像的眼睛卻是轉來轉去。
進屋了,將孩子們脫了鞋子放到臥榻上,自有一床的玩具讓孩子們玩兒。
解了披風斗篷的平梅和安梅也落座后,和娘家人說著話。
“二郎怎么沒跟著來,不是說要去盛家的么?”
徐載靖一只手按著顧士行的腦袋,讓外甥打不到自己,一邊轉頭和平梅說道。
平梅無視兒子受‘欺負’,道:“今日姑姑家去侯府,二郎表弟也要去,公爹便讓他先在府里陪陪親戚,過一會兒應該就能到。”
徐載靖笑著點頭。
又說了會兒話,孫氏看著謝氏道:“大郎家的,趁著時辰還早,你也趕緊啟程吧,別讓親家等著急了。”
“是,母親。”謝氏站起身笑道。
想要去抱兒子的時候,徐興代卻搖頭說道:“母親,我不想去外祖母家!我要和小叔,表弟們一起玩兒!”
謝氏還未發話,平梅笑道:“代哥兒,你小叔叔等會兒要去書塾的。”
“啊?”
代哥兒看著一旁點頭的徐載靖,轉頭向謝氏伸手,道:“母親,我去外祖家。”
隨后,謝氏三令五申不讓平梅安梅送她出門后,帶著一雙兒女離開了屋子。
平梅和孫氏說話的時候,
安梅站在勇毅侯徐明驊身邊,看著一臉喜愛抱著外孫的父親,問了幾句自家夫君的事情。
“北方事情繁多,開春后不少河道還要清淤,你官人自是要把公事放在心上。這也是在為你們拼搏。”
安梅抿嘴點了點頭。
“雖然你和你官人都是老幺上面還有兄長嫂嫂。但是對你公爹婆母,你也要上心,要從心底里尊敬愛護,不要因為咱們家世好你就就失了禮數。”
勇毅侯徐明驊這些年,先是擔任天武軍指揮,后來又在北方開疆拓土,說是有滅國之功也不是妄言,指揮過的將士兵卒何止十萬眾。
不知不覺間,身上便積累了很大的威勢。
這般威勢,讓嫁出去的安梅都不敢多說什么,只是再次點頭:“是,女兒知道。”
“嗯。”
徐明驊笑著頷首后,一臉喜愛的看著懷里的外孫,道:“這小子,瞧著與你大哥小時候一般模樣。”
“爹,大哥小時候的樣子,您還記得的啊?”安梅試探的問道。
“你們幾個小時候的樣子,我都記得。”徐明驊笑道。
安梅笑著點頭:“哦”
“去玩兒吧。”
抱著不哭不鬧的外孫,徐明驊擺手道。
安梅福了一禮后走到平梅身邊坐下,一邊吃著干果,一邊同母親、嫂嫂和姐姐說著話。
興國坊,
齊國公府,
后院,
齊衡站在衣架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不為,這件衣服如何?”
站在一旁的不為躬身道:“回公子,這些衣服都是郡主娘娘精心給您挑選的,都很是好看!”
齊衡笑了笑,有些自得的撫了撫身上的料子,又同一旁的女使道:“你瞧著呢?”
女使低頭不看齊衡,道:“小公爺穿什么都英俊瀟灑。”
齊衡有些無奈的撇了下嘴。
又看了眼銅鏡中的自己,齊衡摸著腰間的蹀躞帶道:“我看.再換一條腰帶,我瞧瞧。”
“是,公子。”女使應道。
待蹀躞帶換好,齊衡摸了摸頭上發帶,看著有些不搭的配色,搖頭道:“算了,還是剛才那一條吧。”
展開手臂,任由女使幫他綁著腰帶,齊衡側頭看著不為,道:“顧二叔還要多久才去勇毅侯府?”
“公子,顧家親戚來了還沒多久,想是要等一會兒的。”
齊衡嘆了口氣,道:“嗯!對了,讓人看好那盒要帶去盛家的蜜浮酥柰花。”
不為點頭:“是,公子!”
不為說完,便指揮著女使將其他衣服腰帶抱走。
女使們剛離開,便有齊家的管事媽媽來到門口,道:“小公爺,顧家二郎身邊的小廝稚闕來了,說顧家二郎這就啟程。”
聽到此話,笑容瞬間浮上齊衡的臉龐:“好好好!我馬上去!”
待管事媽媽離開,齊衡掩不住高興的在屋內走了幾步,稍待片刻后,笑著道:“走!”
剛走了一步,后面的不為喊道:“公子!斗篷!”
齊衡坐車出了齊國公府,在興國坊的街道上等候的時候,車外的不為道:“公子,顧二公子是騎馬去的。”
“什么?”
撩開車窗簾,齊衡這才看到顧廷燁騎馬陪在一輛馬車旁。
看到騎馬走近的顧廷燁,齊衡還未說話,顧廷燁便側身下馬,朝著齊家馬車快步走來。
踩著車凳進了齊家馬車后,顧廷燁搓了搓手道:“呼!還是馬車里暖和。”
看著疑惑的齊衡,顧廷燁繼續道:“三娘她順道跟我去徐家。”
“哦哦,原來是三姑姑也去!”
說著,顧廷燁撩開車窗簾,朝著顧家馬車道:“走!”
放下車簾,在轔轔車聲中,‘嗅嗅’,顧廷燁抽了抽鼻子,道::“元若,我怎么聞到點心的香味兒了!”
“呃,二叔,我帶了一盒蜜浮酥柰花”
顧廷燁連連點頭:“還是元若想的周到。”
巳時正刻(上午十點后)
積英巷盛家,
前院正廳,
王若弗捏著手絹兒朝大門方向探頭看著。
見還沒有車馬出現,王若弗一甩袖子,語氣有些著急道:“這都什么時辰了,華兒一家怎么還沒到?”
一旁的劉媽媽扶著王若弗,輕聲道:“大娘子,既然說今日學堂中的哥兒都來拜年,那咱家姑爺就不好直接過來了。”
聽到此話,王若弗有些郁悶的皺起眉頭呼了口氣。
“大娘子,您心里別有氣,姑爺和大姑娘不好早來,卻是可以晚走的。”劉媽媽勸道。
王若弗重重點頭:“嗯!不行就讓華兒在家住上一晚。”
彩環從后院兒走來,福了一禮,道:“大娘子,衛小娘說后廚已經準備好了,只等您的吩咐。”
“跟她說,再等等!”
話音剛落,
大門附近的小廝便笑著快步朝這邊走過來。
王若弗高興的和劉媽媽對視了一眼,道:“彩環,讓后廚開始吧,人來了!”
“還有,把柏哥兒還有長楓都叫來。”
彩環趕忙應是而去。
齊衡下了馬車,昂著頭,臉上滿是高興的看著盛家院子,隨后再次掃視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看著走在一旁的徐載靖,齊衡笑道:“靖哥,我們是直接去壽安堂么?”
徐載靖搖頭,道:“元若,我們要先去莊學究院兒,給學究拜年,再去后院兒正廳。”
“哦哦!對!”
齊衡趕忙點頭,面帶笑容的朝盛家后院兒方向看了一眼道:“不為,先讓人把點心送去。”不為趕忙應是。
說著話,
眾人走到二門處,
等載章和華蘭同盛紘王若弗等人了招呼,徐載靖三人這才上前說話。
“盛世叔,今日我等來訪,多有打擾。”
年紀最大的顧廷燁拱手說道。
徐載靖和齊衡跟著重復了一遍。
“誒!孩子們說的什么話!”盛紘笑著說完,回頭看了眼長柏,道:“柏兒,楓兒,照顧好你的同窗們。”
“是,父親!”
長柏長楓拱手應道。
隨著徐載靖等人抵達的消息傳來,盛家后院兒幾個院子便忙碌了起來。
“快快,把我墨兒的斗篷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