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還有他的一具雕像呢,有些風化了,大致還能看出來,公子要看看嗎?”黎雪衣道。
“看看!”
兩人沿著面前的湖一路行去,在湖岸,他看到了一具雕像。
確切地說,是兩具。
一男一女,女的,很漂亮,典型的黎族女人面孔。
男的,東方面孔,看著蠻清秀的,斯斯文文的,身著一件長衫,頗像一個儒生。給他某種熟悉感。
林小蘇人道蘭心剎那間翻閱了識海中全部的記憶。
這熟悉感從何而來?
來自一個人!
震神!
震神雖然身上帶著混血的特征,看著更像是一個西方人,但是,他身上也有東方人的一些特點,此刻在他頭腦中浮現,透過人道蘭心的勾連。
他突然覺得,震神跟這位開創神廟的神廟之主,單從外貌來看,還真的很有父子像。
“他們……有無子女?”
“當年這位長老離開黎神山的時候,是沒有子女的,幾十年前聽說她生過一個兒子,還繼承了黎族人血脈中的震動之力。”
“震動之力?”林小蘇道:“是怎樣一種力量?”
黎雪衣手一伸,一塊湖畔青石飛入她的手中,突然,她停下了:“糾兒!”
“小姐!”
糾兒急匆匆地跑過來。
黎雪衣優雅地將這塊石頭遞給她:“給公子演示下震之力。”
糾兒真不知道該如何說話,手兒一動,這塊石頭化成粉末,老著臉搓手。
林小蘇看清了。
這一手特殊的技能,正是震神的拿手好戲。
捏碎石頭當然不算什么,但這不是捏碎,這是憑某種特殊的震動感,直接摧毀石頭內部結構的。
他也看清了另一點。
那就是黎雪衣還在裝她的優雅、斯文、弱質的人設。
她在向自己強調,她很弱,她捏不碎這石頭,丫頭很野蠻很強大,丫頭可以……
這,也真是相當讓人無語了。
吃過晚飯。
姑且算是晚飯吧。
這里早已分不清白天黑夜,事實上,也沒有什么白天黑夜的概念區分。
但林小蘇來的時候吃過一頓,如果那一頓算中飯的話,這一頓就該是晚飯……
如果還需要印證的話,那就是糾兒的一句話:“長夜漫漫,小姐你彈一曲吧,外界嘈雜,還是在青菀中彈琴,更動聽些。”
于是,黎雪衣又彈了一曲。
這一曲名《清心靜語》。
曲聲如水流,曲聲若夜語,林小蘇聽得甚是陶醉。
整個地底下,大概也只有青菀之中聽到這種曲子,才不違和,清涼之地,才有清心靜語不是嗎?在蒸籠里,可沒辦法清心。
但他沒想到的是,糾兒這丫頭似乎很壞,她想聽小姐的曲子是假,真正的動機隱藏在她人畜無害的天真小臉蛋后面……
這丫頭在小姐彈完這一曲之后,變戲法一般拿出了一根笛子,遞給林小蘇:“公子,船上無笛,青菀有一管,還是小姐親手制作的呢,給你吹曲……”
“還真要我吹啊?”林小蘇瞪著她。
“嗯,小姐都彈兩曲了,你一曲不吹像話嗎?”丫頭回瞪他。
“小姐,你這丫頭……是不是多少有點壞?”林小蘇望著黎雪衣。
黎雪衣笑瞇瞇的,不置是否。
糾兒大喊不公:“我是這青菀里最老實的人了。”
“行了行了,我吹!我吹一曲還不行嗎?”
林小蘇接過了笛。
笛,他小時候就吹過,柳笛、竹笛、甚至在山間放牛的時候,嘴里含塊樹葉也能吹響。
當然,那個時候的吹笛,純屬好玩。
人道蘭心上身之后,他學什么東西都快。有了真氣之后,但凡涉及氣息吞吐方面的事兒,他也是相當的隨心所欲。
吹笛于他,沒有任何壓力……
這管笛,乃是一種紅色玉石所制,紅玉如竹,纖巧中空,妙手制作,妙器天成。
林小蘇張口一吹,聲波激發。
黎雪衣臉上的笑意陡然凝固了,她的小嘴兒不自覺地張開。
糾兒眼睛也一下子睜大,吃驚地盯著這幅笛。
笛聲若春風,掀開了一層嫩柳,在她們面前展示了一個無比美妙的世界。
這方世界里,人海茫茫。
這方世界里,情人相向。
每一個音節,似乎都是情人間的問候。
每一個轉折,似乎都是情人間的回眸。
一道道山梁,一次次回顧。
水滴石穿,山盟海誓。
沒有歌詞,沒有文字,僅僅只是一段優美到了極點的旋律,就足以勾起少男少女全部的情素……
笛聲在青菀流過。
似乎順河而下。
黎雪衣怔怔地看著這管熟悉的笛,看著這熟悉的園,看著幾天下來已經漸漸熟悉的少年郎,聽著地底世界從未聽過的妙樂天音……
笛聲終于靜音。
黎雪衣妙目慢慢睜開,她的睫毛輕輕顫抖:“公子之樂,才是真正的: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這句話,是林小蘇稱贊她的。
她此刻拿來回敬。
似乎更加貼切。
因為此地是地底,這一曲,本是天上曲……
“小姐過獎了。”林小蘇輕輕一笑。
“此曲何名?”
“《在錯的地方,遇到對的你》!”
“你……你說什么?”黎雪衣的臉蛋一下子紅了。
林小蘇微微一驚,趕緊解釋:“這是這首樂曲的名字,這樂曲的名字有點俗氣,就叫《在錯的地方,遇到對的你》。”
啪啪啪……
掌聲從院門處傳來。
伴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三妹,我就說你這都回族山了,怎么也不去見見娘,原來是金屋藏嬌,閉門聽曲啊。必須得說,如此妙樂,值得違反所有的族規!”
這是一個瞅著就瀟灑的年輕人。
金色頭發是散開的,身上的白衣隨意束在腰間,風吹過,頭發飛,露出一張帥氣俊逸的面孔。
“三哥!”黎雪衣站起。
“三公子!”糾兒站起。
這位三公子一步踏過,站到林小蘇面前,臉上笑容奔放:“這位就是九長老口中,救了我三妹的那位蘇公子?”
“不敢言救,只是恰巧撞上小姐,聯手對敵了一回而已。”林小蘇道。
“兄弟!”三公子手一張,在林小蘇肩頭輕輕一抱:“謝了!”
林小蘇笑了:“我聽小姐提起過你!”
“是嗎?她怎么說我的?”三公子道。
“詩酒風流,灑脫豪邁。”
“詩酒風流,灑脫豪邁……”三公子哈哈大笑:“三妹,你弄得我有點感動了,我以為你會跟人這么介紹你哥,說你哥無法無天,無禮無度,沒想到啊,實在沒想到,你哥我居然在你心目中混了個詩酒風流、灑脫豪邁,我太開心了。”
黎雪衣橫他一眼:“我心里就算真的那么想,嘴上也不能那樣說啊。”
哈哈……
幾個人都笑了。
氣氛一下子全活了。
三公子拉著林小蘇坐下:“兄弟啊,你這首曲子是外界之樂么?”
“是的!”
“在錯的地方,遇到對的你,這么一曲將我妹的心都撩飛了,算是曠世奇曲也!”三公子道:“能否贈我一曲?讓我也嘗嘗放飛的滋味?”
黎雪衣腳尖直癢癢,似乎很想將她哥一腳踩下巖漿湖。
但是,突然聽到她哥后面的半截話,臨時取消了所有的決定……
還有曲嗎?
林小蘇笑了:“好的,我也送你一曲!”
曲一起,一改先前的纏綿,轉為空曠,豪邁豁達……
笛聲起,三公子眼睛就亮如星,隨后慢慢閉上,他的臉上,滿是沉浸的表情,他的手指,輕輕搭在茶幾之上。
笛聲靜,他的眼睛慢慢睜開:“好一首豪邁豁達之曲,何名?”
“《高山流水》!”
“為何是高山流水?”
“取‘高山流水覓知音’之意!”
三公子目光慢慢抬起:“你從世間來,世人上百億,也有知音難覓之感慨么?”
“有時候越是人多,越是知音難覓!”
三公子長長吐口氣:“世人謂我狂,長風知我涼,世人謂我不知所謂,何人識得人生百味?兄弟一曲一言,盡入我心,真正是:同是天涯浪蕩人……”
“相逢何必曾相識?”林小蘇補上!
“哈哈,此言之絕妙,當浮一大白也!”三公子手一伸,一只巨大的酒壺出現于茶幾之上。
酒,神山烈釀。
人,獨立特行人。
兩人片刻時間,連干三大杯,酒香四溢中,黎雪衣都懵了。
她的兄長,雖然向有無禮無度無節之稱,在族中并不被長老團看好,但是,她卻是知道的,兄長傲骨錚錚,兄長眼高于頂。
世上之人,有幾人能喝他親手釀造的神山烈釀?
需要知道,地底下釀酒,那難度系數之高,驚世駭俗。
以至于每壇酒,都珍貴得很。
兄長好酒如命,自己釀的酒自己喝,絕少有拿來請客的。
更別提他看不上的人。
而今日,根本沒有人請他拿酒出來,他自己就將最好的酒拿了出來,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神采飛揚。
這就是這位蘇公子的魅力?
不管是誰,只要接近他,都會被他吸引。
包括自己,也包括她那個傳奇兄長。
一壺酒全部喝盡,三公子拍拍林小蘇的肩頭:“兄弟,今日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明天,我再過來陪你喝酒!”
“好!”
三公子離開了。
林小蘇在亭中站起,跟著糾兒去東院休息。
窗外,是一面小湖。
湖中,有一道很明顯的分割線。
那是陣法的邊界。
陣法之內,清涼似晚春。
陣法之外,就是蒸籠。
以前這分割線沒有這么明顯的,因為內外溫差沒有這么大,如今改變了。
他進入黎族,已經產生了一些改變。
接下來還會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