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頓,清晨。
一輛鑲著奧哈拉家徽的黑色馬車碾過鵝卵石街道,車輪在市中心的法國領事館鐵門前戛然而止。
“就停在這兒!”咸豐朝著車夫嚷了一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燕尾服,拿起一頂圓禮帽戴在了腦袋上,然后提著根英國進口的手杖推門鉆出了馬車車廂。
領事館的鑄鐵大門上掛著拿破侖三世帝國的鷹徽。一個法國衛兵狐疑地打量著這個東方面孔的訪客,直到那本拿破侖三世簽發特別通行證出現在眼前——那么高級的通行證,他還是第二次見著呢!而上一次就在一天前,從圣殿山女伯爵的手中見著。
“我是來見圣殿山女伯爵的。”咸豐說了句流利的英語,就拄著手杖一瘸一拐地走進了法國駐查爾斯頓的領事館。
“趙主教,您先看看這個。”
在一間會客廳里,咸豐見到了穿了身做工考究的法式女裝的凜子,后者先給他倒了杯茶,然后又遞給他一個小本子。咸豐接過來一看,上面是一篇文言文,咸豐低聲念道:“.其一,宣其弊,激民憤。遍傳檄文于市井,告紅脖子于鄉野,使知林肯之勝,非民意所歸,實乃北方廠主賄選、共和黨舞弊所致。彼以金元買票,以威逼選民,此等行徑,與盜匪何異?
其二,聚民兵,赴華府。各州當速調民兵,整甲兵,會于華盛頓。紅脖子持槍列隊,以‘護憲’之名,圍國會山,逼議員改計票之規,使‘得票多者勝’,還政于民。若國會不從,則副總統布雷肯里奇,既為計票之主持,當以‘順應民意’為由,直宣道格拉斯勝選,奪林肯之偽詔!
其三,據聯邦,備戰守。林肯若抗命,則北方之廠主必以槍炮相脅。然南方蓄奴州,地廣糧豐,民勇善戰,豈懼北寇?今先奪華府,據聯邦名器,則戰時調度,名正言順。若待林肯坐穩大位,彼挾國庫、征北兵,則南方危矣!”
“趙主教!”圣殿山女伯爵低聲道,“告訴那些南方佬,只有照著這套辦法去做,英國、法國才會支持他們.另外,一批法國軍火很快就會運到里士滿,總共有一萬支米涅步槍,二十四門拿破侖炮.足夠南方武裝一個法械師的民兵了!”
美國南方蓄奴州是人人有槍,槍比人多的。所以凜子從拿破侖三世那里搞來的這批軍火實在不算什么,但這批軍火都是清一色的法械可就不一樣了。
這說明法國人是支持這幫天天喊“棉花萬歲”的法國佬的!
和北方那些整天想著加關稅懟歐洲的資本家不一樣,南方的莊園主是相信“護國神棉”的,就指望離不開美國棉花的歐洲列強下場幫他們。現在有了法械,說明法蘭西要下場了。法蘭西都下場了,大英帝國能不下場嗎?
奧哈拉家的橡樹莊園的大廳里,一大群激進的南方派政客正聚集在一起喝酒發牢騷。咸豐四剛踏入廳門,就聽見布雷肯里奇副總統的肯塔基口音響徹全場:“.林肯那個雜種連黑鬼算術都不會!“
斯嘉麗·奧哈拉端著銀酒壺穿梭其間,依舊歡快奔放,一點都沒意識到她的國家已經站在內戰的邊緣了。
而那些喝得都有點迷糊的“激進派”們,則在用“退出聯邦”之類在他們自己看來很痛快的話,釋放著心中的不滿。
“先生們!”咸豐突然奪過斯嘉麗手里的酒壺,猛地砸向壁爐。飛濺的波本威士忌在火焰中爆出藍光,霎時把一屋子借酒澆愁的南方政客嚇了一跳。所有目光都聚集到咸豐身上,只見他揮舞著一份最新出版的《查爾斯頓信使報》——頭版頭條的“舞弊“二字顯得那么刺眼。
“四十比四十七!”咸豐用手指戳著選票統計表,“四十勝你們準備承認這樣的選舉結果嗎?”
一個上了年紀的參議員白胡子抖了抖:“憲法第二條第一款明確規定.”
“憲法還說過人人生而平等!”咸豐冷笑道,“你們如果承認了40可以輸給47,那么下一步,林肯就會拿著《憲法》來解放你們家里的奴隸!”
“聯邦必須保留奴隸制才能維持”副總統布雷肯里奇大吼大叫道。
“您說錯了!”咸豐冷笑一聲,“只有聯邦才能幫助你們保住奴隸制而現在,就是你們保住聯邦政權最有利的時機!你們有47的選票,林肯只有40的選票!民意是站在你們這邊的!而且,你們目前還控制著聯邦政府!”
“可規則”另外一個聯邦眾議員沙啞著聲音道。
“有民意,有政府,還有.”咸豐緩緩抽出柯爾特轉輪拍在斯嘉麗端著的托盤上,“為什么不能改變規則?如果你們在如此有利的條件下依舊選擇退縮,那么林肯又有什么理由不步步緊逼?”
布雷肯里奇副總統的雪茄掉在了地毯上,但他的眼神卻漸漸變得銳利:“趙主教,你說說,這個規則應該怎么改?”
“組織五萬南方民眾進軍華盛頓,包圍國會山,向議員們和平請愿。”咸豐接下去的話令眾人脖頸發涼,“再組織一個師的民兵‘保護’他們一起進華盛頓!如果議員們不愿意修改憲法,那么副總統先生還可以在宣布計票結果時.”
一個南卡羅萊納州的參議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這是政變.”
“這是革命!”咸豐道,“失敗了才是政變,成功了就是革命!”
又是滿室寂靜 “先生們,民主不是請客吃飯。”趙四突然又道,“當游戲規則讓作弊者永遠獲勝.”他拿起了斯嘉麗托盤中的轉輪槍,“正直的人有權掀翻牌桌。而且法蘭西皇帝已經決定支持你們了為了棉花!足夠武裝一個師的裝備已經運到了里士滿港口的倉庫當中!”
聽到“法蘭西皇帝支持”和“法蘭西軍火已經運到”,一群相信“護國神棉”的美利堅南方佬個個都兩眼放光啊!
有法蘭西支持,那就沒有什么好怕的了。
他們的爺爺輩跟著華盛頓反英的時候,也是仗著法蘭西的支持才贏到最后的!
戴維斯忽然高舉起酒杯,大聲呼喊:“為了棉花,為了美國,向華盛頓,向國會山進軍!”
同一時刻,加州,舊金山。
太平洋的海風掠過金門灣,黃世仁用象牙煙桿挑起木箱上的封條。“您瞧,亨廷頓先生,”他操著流利但有些走音的英語,“這里面都是上等的絲綢襯衣,和英國貨、法國貨別無二致。如果有人喜歡定做的襯衣、內衣和裙子,我們也準備好了上等的絲綢面料,全都是‘加州制造’,純正的美國貨!”
這年頭,純正的“美國生絲”是沒有的,但是在美國市場上銷售的絲綢面料和絲綢成衣,大部分還真是美國制造!不僅美國這樣,其他國家也都是這樣。因為各國自己生產生絲成本太高,但將生絲變成面料乃至服裝的過程,各國都會用關稅或別的方法,盡可能拿在手里。
而如此不自由的貿易,讓太平天國損失不小啊 查爾斯·克羅克打開一口木箱,捻起一匹杭緞對著太陽端詳。綢面在加州烈日下泛著珍珠才有的光澤,而這口木箱上卻貼著“薩克拉門托紡織廠”的標簽。“上帝啊,”剛剛選上加州聯邦參議員的卡尼在胸前畫十字,“這比波士頓那些愛爾蘭娘們織的強十倍。”
“這真的是薩克拉門托的紡織廠生產的?”穆列塔眾議員摸著箱子上的標簽,突然壓低聲音:“不會是從中國走私來的吧?”
碼頭邊上,一條來自上海的飛剪式帆船正在卸貨,一只只木箱被碼頭工人卸下,又裝上馬車,運到碼頭邊上,掛著“薩克拉門托紡織廠”照牌的廠房,這些木箱進廠的時候沒有任何標簽,出廠的時候則都貼好了“美國制造”、“加州制造”和“薩克拉門托紡織廠出品”的標簽。
“不,不,這不是走私,這完全符合《1857年關稅法》。”海關官員出身的加州州長威廉.史密斯一本正經地道,“只要不被加州的海關發現,那就完全合法了!而且加州的物價向來是全美最貴的,身為州長和議員,我們可不能讓選民因為聯邦政府的高關稅而吃不上飯!”
在場的眾人都贊成地點著頭。
碼頭上突然傳來汽笛長鳴。霍普金斯望著一艘正在進港的蒸汽帆船,突然笑出聲:“先生們,你們猜這船登記在誰名下?”他掏出一支雪茄煙把玩著,“加州郵船公司,注冊資本二十萬美元,股東包括兩位聯邦參議員,兩位聯邦眾議員,四位大法官和十一位州檢察官”
“還有上帝。”卡尼參議員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陽光照在他鉆石戒指上,“真約派的上帝.這樣大家就都有錢賺了!”
在場眾人都笑了起來。
黃世仁用廣東話低聲吩咐伙計換繼續標簽,轉頭換上殷勤的笑臉:“諸位要不要看看我們的新車間?”他故意提高聲調,“專門生產‘純美國制造’的密西西比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