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利亞踩著青石板上的積水回來時,檐角的銅鈴正被驟雨打得叮當亂響。她收了濕漉漉的雨傘,從懷里掏出兩封電報:“大阪來的,稻子從京都回來了,改名楠木稻,還授了錦之御旗,看來要對長崎共和國動手了。”
羅耀國接過其中一封電報紙,借著煤氣燈看了起來:“楠木稻子.這是要學南北朝的那個楠木正成搞七生盡忠?”他忽然笑出聲,“也不知道她打算向誰盡忠?天皇還是楊秀清?”
“一定是楊東王,”瑪利亞道,“應該還有真約派,有一封電報是她給真約派總壇發來的。”
馮云山湊了過來,瑪利亞立即把另一封電報遞給了馮云山。馮云山看了一遍后,沉著聲道:“朝日合邦.對咱們太平天國終究是個威脅,而且英國人還在推波助瀾!九弟,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雨勢漸小,羅耀國推開半扇木窗。遠處秦淮河上的畫舫亮起燈籠,隱約傳來胡琴聲。他這時候又和馮云山交換了電報,取過了楠木稻子發來的電報看了一遍。
稻子在電報中告訴真約派總壇,她奉東王之命,已經在大阪集結了超過8000人的真約派武士,準備率領他們去征討長崎共和國!
而在討伐長崎事畢后,她還將提兵東進去江戶勸德川將軍皈依天父!
“定遠號現在何處?”
“昨兒剛在江南制造局的船廠完成例行檢修。”瑪利亞翻開羅耀國書桌上的一本海軍部送來的簡報看了看,“若是星夜啟程,五日能到長崎。”
馮云山用煙桿敲了敲掛在墻壁上的地圖:“佐久間象山那幫人雖然成不了大事,但卻會壞了朝日邦的事兒哪怕勉強合了,日本也不會安穩,將來總有再分開的時候。”
羅耀國卻盯著電報上的日期:“稻子定在六月十六發兵.今日是六月初八。”他轉身從書架上取下一塊令牌交給瑪利亞,“瑪利亞,你乘定遠號去,帶一百箱彈藥。告訴佐久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瑪利亞聞言道:“殿下,佐久間那伙人的思想非常激進.”
“我知道他們的路數!”羅耀國冷笑,“如今馬六甲以東之地根本容不下兩個工業大國,太平天國先走一步,日本、朝鮮就沒有不激進的路了而且日本和朝鮮各自的盤子太小,只有合邦一處還能和咱們競爭一下。所以不能讓日本太安定,得讓他們亂一亂!他們亂了,我們才能穩贏!”
馮云山笑著問:“美國要亂,日本也要亂.接下去不知道還有哪里要亂?”
“還有歐洲!”羅耀國道,“歐洲才是真正會出大亂子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未來十到十一年,歐洲的格局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說著話,他又看了瑪利亞一眼:“瑪利亞,你的祖國.”
瑪利亞搖搖頭:“我的祖國只有一個,就是太平天國!”
巴黎,圣殿山女伯爵府邸。
凜子——或者按她在巴黎社交圈的名字,圣殿山女伯爵馮婉凜——正坐在自己書房的柚木書桌前。窗外是巴黎初夏的悶熱,塞納河上的蒸汽船噴吐著黑煙,遠處杜伊勒里宮的建筑在夕陽下泛著金色的光芒。
她剛剛拆開一封從遠東發來的電報。
電報是羅耀國親自發來的,用的是最新版《真約》當密碼本——這是太平天國高層專用的加密方式,以《真約》為密碼本,每個數字對應特定的字詞。凜子纖細的手指在書頁上快速翻動,鋼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一行行譯文逐漸成形:
致巴黎凜子:
速赴查爾斯頓,面呈趙四。計曰:組南方義民入京,以民意壓選舉人,迫國會改票。林肯若因此敗選,北方必反。屆時美利堅分裂,法國可趁亂取墨西哥。
凜子讀完,嘴角微微上揚。她將電報折好,塞進貼身的內襯口袋里,隨后拿起桌上的銅鈴輕輕搖了搖。
“女伯爵,您有什么吩咐?”管家推門而入,恭敬地低頭。
“備車。”凜子淡淡道,“我要和親王殿下一起去杜勒伊里宮。”
管家剛退出去沒一會兒,書房的門就被敲響了。
“凜子,你要去皇宮嗎?”門外傳來了拿破侖親王的聲音。
凜子微微一笑,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拿破侖親王,這位法蘭西皇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經常在凜子這邊過夜——兩人依舊保持著相當親密的關系。
“是啊,”凜子微微一笑,“看看這個吧。”
說著話,她就一指自己的書桌。
拿破侖親王走進書房,隨手帶上門,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真約》,眉頭一挑:“又在翻譯密電?遠東又有什么新消息?”
凜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親愛的,皇帝最近是不是在考慮……插手美洲事務?”
親王一怔,他瞇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凜子輕笑,從桌上拿起剛剛譯好而且翻譯成法語的密電,遞給拿破侖親王。
“親愛的,皇帝對墨西哥的那點心思可瞞不過我的‘先知叔父’。”
拿破侖親王接過紙張,快速掃了一眼,臉色漸漸變了。
“美國……要內戰了?”
凜子點頭:“林肯如果當選,南方絕不會接受,他們早就在密謀獨立。而林肯的勝利一旦被南方煽動起來的名義剝奪,北方也同樣不會善罷甘休!而一旦美國分裂.”
“門羅主義就不存在了,而墨西哥就成了一塊肥肉。”親王低聲接話,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凜子微笑:“所以,皇帝陛下想不想……上桌玩一把?”
親王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抱起她在她白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走。”他抓起軍帽,“我們現在就去杜伊勒里宮。”
杜伊勒里宮。
拿破侖三世正坐在自己的私人書房里,手里捏著一份來自普魯士的情報報告,眉頭緊鎖。
報告上詳細記錄了普魯士總參謀長毛奇的最新動向——這位被羅耀國預言為“拿破侖三世頭號威脅”的普魯士軍事家,正在大刀闊斧地改革普魯士陸軍參謀體系,同時大規模擴建鐵路網,提升軍隊機動性。
“毛奇……”拿破侖三世低聲念出這個名字,就有點心驚肉跳。
幾年前,當他剛剛從羅耀國的使臣伍崇曜那里得到這個名字時,他正忙于克里米亞戰爭,被俄國人搞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收拾毛奇,更不想為了一個在遙遠的未來才有可能變成現實的預言去干出有可能得罪普魯士國王,而且還壞規矩的事情。
可后來回頭一看,毛奇已經是普魯士陸軍總參謀長了。
要搞掉普魯士的總參謀長,就更不容易了。
“陛下。”侍從官輕輕敲門,“拿破侖親王殿下和圣殿山女伯爵求見。”
拿破侖三世皺眉:“現在?”
“殿下說……有緊急軍情。”
皇帝嘆了口氣,揮手示意讓他們進來。
幾分鐘后,拿破侖親王和凜子站在了皇帝面前。
“什么事這么急?”拿破侖三世語氣不耐。
親王沒有廢話,直接遞上了凜子剛剛翻譯的密電。
“陛下,美國要亂了。”
皇帝接過紙張,快速掃視,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羅耀國的密電?”
凜子微微頷首:“是的,陛下。美國大選在即,北方共和黨勝券在握,而南方民主黨正在策劃政變或分裂聯邦.屆時美國將陷入內戰,無暇顧及墨西哥.”
拿破侖三世一愣:“墨西哥”他趕忙接過凜子手里的電報抄件,仔仔細細看完之后,眉頭就緊緊擰成了一團。
他其實還沒下定決心干涉墨西哥內戰呢,羅耀國怎么就算著了?這也太準了吧?那“毛奇威脅論”.
凜子并不知道拿破侖三世在擔心毛奇,還以為他在擔心美國亂不起來,于是向前一步,非常肯定地說:“陛下,我九叔的預言向來精準”
皇帝的身子微微一顫。
親王適時補充:“羅吳王的計劃是煽動南方選民沖擊華盛頓,逼迫選舉人把選舉人票投給道格拉斯。這件事情無論成敗,美國一定會爆發內戰一定會!如果美國人自己打起來,我們光是兩邊賣軍火也能賺上一大筆啊!”
拿破侖三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墻上的世界地圖前,手指劃過美洲大陸。
“陛下,”凜子輕聲說道,“機會稍縱即逝。”
墨西哥……土地肥沃,土地遼闊,還有海量的白銀!
而美國……比墨西哥還富好幾倍!
那么肥的兩只“羊”,不下場宰上幾刀,實在是太可惜了。
皇帝沉默良久,終于開口:“告訴羅耀吳王我要美國內戰的詳細分析和預測報告。”
“沒有問題,”凜子重重點頭。
“還有……”拿破侖三世頓了頓,眼神陰沉,“讓他再給我一份關于法蘭西帝國和普魯士王國之間戰爭的預測報告!”
當夜,一封加密電報從巴黎發出,經由海底電纜,傳向遙遠的東方。